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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回想一个比我年长的女人 作者:乐小天-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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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姐站着没动,乐呵呵地笑着,许可佳第一下得了手,虽然很轻,毕竟打在了胖姐头上,要打第二下的时候,胖姐才抬起一只手护住头,笑着逃进了厨房。许可佳跟着追了进去。我听见厨房里笑得地动山摇的。 
    
  这天晚上剩下的时间过得不太自然,胖姐乐呵呵地看看我,看看许可佳,说你们俩个差不多大,怎么搞得像有代沟呀。 

  我和许可佳只是笑,互相几乎不说话,要么装作对电视很感兴趣的样子,要么只跟胖姐说一说。看完一盘碟子后(我现在记不清那盘碟子的具体内容了,好像是香港喜剧),许可佳起身告辞,胖姐让我送许可佳出小区,到大街上去打车。我立刻站起来走在前面,打开每一层楼道的电灯;站在楼下等许可佳。许可佳一出单元门,就出了一口长气,像是刚从深水里浮出来的一样。接着,不知道她怎么把自己弄笑了,乱笑一阵后,对我说:“你表姐真搞笑,到底什么意思嘛!” 
     
  我说:“我也不知道。” 

  我还是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许可佳问:“你们是姑表还是姨表?”我胡乱嘟哝了一句。她紧走几步,追上了我,又问了一遍。我说:“是姑表加姨表,那种拐了很远的表亲。” 

  许可佳格格地笑了,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没几分钟,许可佳的下一个话题又来了。 

  她后来说了些什么?我几乎没听进去,只是随口“嗯啊”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就放慢了脚步。在不太熟的女孩面前,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健谈的人。我不时从许可佳的话中挑出几个字,然后重复一遍——这是从“新好男人”训练课上学来的,不料威力还不小,许可佳的谈兴越来越浓了。她上了出租车,出租车慢慢启动的时候,她还从车窗里伸出脑袋来跟我说了几句话。 
   
  从小到大,我都不怎么跟女孩说话。直到20岁,我都弄不清楚该跟女孩说些什么。在女孩眼里,我是一个严肃乏味的人,一些女孩刚跟我接触时,甚至会觉得我生硬傲慢。实际上,我非常渴望跟女孩说话,非常喜欢听她们说话。有时候女孩们美好的声音一响起来,我甚至会听不进去她们在说些什么,她们像是在用我听不懂的语言歌唱,她们像是一些正在演奏的乐器。我曾问胖姐,我是不是有那种什么“表达障碍”之类的毛病啊。胖姐说:这是“酷”嘛,一个人的特点。当时我还真有点高兴,觉得占了天生的便宜。此后的几天里,胖姐跟我聊别的事的时候,还不时冒出一两句格言:言多必失,沉默是金,巧言令色鲜矣仁那一类。我当然知道这是在宽慰我。又过了几天,胖姐才开始给我上交流训练课。这天晚上能跟许可佳说这么多话,可以说,训练课初见成效。 
   
  送走许可佳后,我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心里忽然格登一响,今天怎么没人来打牌啊?这个念头飘荡了几下,很快像风中柳絮一样不知道飘荡到哪里去了。但有很长时间那隐隐的不安还在,虽然说不清在哪儿。 

  我给胖姐打了个电话,说有事要回去了。胖姐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让我不要在街上呆太久。我嗯了一声,她才把话筒搁下。 

7 

  星期六去书店里泡了一整天。午饭是在书店旁的小馆子里吃的,能感到塞得满满当当的大脑跟肠胃功能一样有些紊乱。那一阵子,很不喜欢一个人在馆子里吃饭。如果吃饭跟机械加油是一回事,吃饭就真是一个麻烦。平时我在公司的食堂里麻烦,周末,如果不去胖姐那里,就只有上馆子里麻烦麻烦。 

  回到书店,去美食专柜那儿转了转,很佩服那些写吃的人不厌其烦。不知不觉转到隐私专柜,看到更加不厌其烦地写性的书籍,大都写得很坦荡,找不到什么秘密能对付我的另一个麻烦。一小圈转下来,忽然意识到整个人性对于我来说就是麻烦。食和色,照我的理解,本来都应该是欢乐的,是大自然给苦难人生的微薄奖赏,现在却都成了一个21岁小伙子的麻烦。 

  在书架前呆呆地站了几分钟,慢慢想起了我的那些心理学方面的书,也是在这家书店买的,想到我往这儿扔的钱应该够多了,麻烦却一个也没见少,把已经挑好了的两本书放回去,两手空空走出了书店。 

  傍晚的北京,天空浑黄,车流和霓虹让人燥动不安。空着肚子在街上乱走了一气,决定还是到胖姐那里去。胖姐接到我的电话时,还没吃晚饭。她说刚买到了我喜欢吃的武昌鱼和蕨菜,“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的心情一下子就欢畅起来了。走进地铁之前,朝缓缓降临的夜色看了一眼,觉得这好像是个不错的开端。假如今晚运气再好一点的话,也许可以解决另一个麻烦。 

  胖姐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我走进来,才开始拆蕨菜的真空包装袋。闻到厨房里一阵一阵飘过来的清蒸鱼的香味,我知道鱼已经做好了。如果不是因为蕨菜这东西太过娇嫩,也会炒好了的。一起走进厨房,我给胖姐系上围裙,看见煲着的汤在沙锅里轻轻翻滚,看见树影在窗外轻轻晃动,我意识到自己在等待一件事情发生。 

  我们一边做饭,一边闲聊着。忽然想起在书店里翻过的一本美食经,上面描写过这种下厨的情景,说跟亲密的人在一起做饭,饭菜里总会多出一些滋味。 此时此刻,我觉得那个作者是品尝到了人生的真味。 

  没多久,胖姐就聊到了许可佳,很不经意的样子。 

  在此之前她聊到了几个女孩,在此之后也聊到了几个女孩,都是我知道的。有的在棋院里见过,有的在胖姐家的牌桌边见过,有的只是在电视里或报刊上见过。胖姐把许可佳放在这堆女孩子里面,放在随意说说的琐事中,一点也没有要突出许可佳的意思。但我的耳朵,像是给轻轻弹了一下,立刻竖起来了。 

  胖姐说:“也不知道许可佳是怎么减肥的,随便吃,总也不见胖。” 

  我没搭话,想听她接下来说什么。 

  她接下来聊起了另外几个女孩减肥的故事,然后问我对减肥怎么看。我谈了一些看法,胖姐也谈了一些看法。那些看法基本上不值得在此重述,仿佛当时重要的只是聊天。减肥,顺手捞着的一个话题而已。 

  我们在餐桌上继续聊着。 

  胖姐给我夹了一块肥鱼,问我觉得公司里几个女孩子怎么样,接着;问我觉得许可佳怎么样。 

  虽然我在心理做了一些准备,但许可佳的名字再次灌进耳朵里的时候,心里有个地方还是震动了一下。我慢慢嚼着嘴里的东西,想尽量显得镇定一些,可能是太镇定了,突然给一根鱼刺卡着了。 

  我忍着痛,轻轻地说:“才见一面,哪知道人家怎么样和不怎么样。” 

  胖姐笑了,说:“你们俩看上去还挺般配的呢。” 

  窗外的树影晃动得更厉害了,天光更加浑黄。昨天晚上坐在街边长椅上感觉到的那一丝不安,现在飘荡在室内空气里了。我已经明白;为我找女朋友的事并没有过去。那件事依然隔在她和我之间。现在,又要浮出水面了。 

  胖姐问我:“你怎么啦?” 

  我说:“我怎么啦?我没怎么呀。” 

  “声音好像不对劲。” 

  我没说话,想听她继续说许可佳,想听她用最直接的方式说出她的真实想法。 

  胖姐又问:“你没事吧?” 

  我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喉咙里实在太难受了。我说:“我好像卡着了。” 

  胖姐跳起来,奔到厨房里去拿醋。我咳嗽了几下,没有喝醋。胖姐更着急了,说你快点喝下去呀,慢点往下吞呀。 

  我摇了摇头,告诉她喝醋没有用。我走到卫生间里呕吐了几下;吐出了一些不该吐的东西。我走到沙发那儿打开电视,电视里在用动画演示沙尘暴的移动路线。 

  胖姐拎着醋瓶子追过来,说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没用啊。 

  她倒了一些醋在碗里。我接过碗,立刻回到餐桌边;又往碗里加了一些醋,扔了一根鱼剌进去,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在等待醋碗里的鱼刺变软或不变软的那几分钟里,我意识到自己在生气。我走到阳台上去站了站,空气微微有点呛人,也许真的要刮沙尘暴了。我觉得,我生的气和天气正在互相影响。 

  十分钟后,胖姐到阳台上来了。她说:“还是到医院里去吧。” 

  我问:“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啊?” 

  胖姐说:“怎么突然就扯到相信不相信上去啦?好吧好吧,怪我怪我,是我没搞清楚,以前只是听人家说,给鱼刺卡着了要喝醋的。” 

  道理本来很简单,在这种普通的食用醋里,能软化鱼刺的那种化学物质,含量根本不够。可我一说话,喉咙里就很痛。不能把这个道理清楚地说出来,这个道理本身就像一根鱼剌一样卡在我喉咙里,卡得我直想冒火。 

  我转身走进屋,在沙发上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眼泪一直在流。透过泪水,我看见沙尘暴被动画设计师画成了一大团黄褐色,像一头庞大的变形怪兽,从西北某个荒凉的地方一跃而起,直扑北京。 

  胖姐在一旁给什么人打电话,问鱼刺卡着了怎么办。喝醋,可能有人把这个经不起检验的“常识”告诉了她。胖姐说不行不行,接着引用了我半个小时前的实验结果,有点激动地反驳着对方。 

  又是半小时后,胖姐要我跟她到医院里去,我不肯去,她说:“你就让我省省心吧。” 

  我说:“我死不了的,你不用担心。” 

  她声音大起来了,“怎么这样说话啊?” 

  我回答她,怎么说我也不去,我说一根鱼剌没什么了不起的。其实,我能感觉到一根小小的鱼剌,正变得越来越重大。它卡在我的身体里,固执地占据着一个很关键的位置。带给我疼痛的同时,也带来了一种奇特的感觉,类似快乐与恨意混合在一起。我带着喉咙里的一根鱼剌走来走去,从这间屋子到那间屋子。 

  胖姐一直跟在我身后,坚持要我去医院。我只是摇头,摇头,摇头。我差不多就是这样一直摇头摇到了半夜,终于把头摇晕乎了。 

  我对胖姐说:“好吧,我喝醋,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又惊又怒地望了我一眼,坐到沙发那儿生闷气去了。我绕着餐桌转了两圈,一口气把那大半瓶醋全喝了下去。 

  胖姐站起来,说:“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舔了舔嘴唇,舌头好像灵活多了。又扭了扭舌头,真的灵活多了。这才相信它掉下去了,那根鱼刺。 

  我说:“你不是要我喝醋吗,我喝啦。” 

  胖姐说:“你这是成心要跟谁过不去啊?!” 

  我说:“跟鱼刺,”过了一会儿,又说,“鱼刺掉下去啦。” 

  胖姐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了:“你,你,你越来越孩子气了!总是这样由着性子闹,一点也不知道体谅人!” 

  我说:“分明是你不讲理嘛。”我声音也大起来了:“你刚才不是要我喝醋吗?我喝了,鱼刺也掉下去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啊!” 

  知道鱼刺真的掉下了去,胖姐竟吵得更厉害了。她开始数落一些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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