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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成没加思索就答应了。
陈成就是在那天中午见到汪文洁的。和阮晋生的第一反应一样。他还以为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真的就是当年的阮平津。萧教授说:“这是我的女儿汪文沽,在京棉四厂工作。”
汪文洁只对他微微笑了笑,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一直到吃过饭,任凭父母怎样喊劝,也没有再出来。萧教授只好不住地摇头。
在整个吃饭的工程中,萧教授和夫人不断地给陈成夹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女儿的失礼。
吃过饭,离开萧教授家的时候,萧教授一直把他送到了47路公交车站。萧教授告诉他,汪文洁其实不是自己的亲女儿,而是老伴儿和前夫所生的女儿。自己原来有一个儿子,在文攻武卫中被流弹击中,当场死亡。爱人更是在文革中被一帮打砸抢分子惨无人道地活活打死了。幸好自己当时昏迷了过去,算是捡了一条命。后来经人撮合,他和现在的妻子成立了新的家庭。
他是把汪文洁当成自己的生命看待的,但让他气愤的是,汪文洁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当年的打砸抢分子。
“就是那个叫阮晋生的畜生,当年差一点没要了我的命,”萧教授愤愤地说,“他们早已经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我的女儿怎么能嫁给这样的败类呢?”肖教授把阮晋生第一次上门的故事原原本本讲给了陈成听。
陈成的心里一阵阵发虚。萧教授自顾自的说着,他没有留意,细密的汗珠已经从陈成的脸上缓缓地流下来。
萧教授最后非常诚恳的对陈成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希望你以后有时间多来家里走走,能帮助小洁尽快走出消沉的情绪。”陈成嘴里啊啊地答应着,看见一辆车开过来,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招呼都忘了给萧教授打,就逃也似的爬了上去。
如果阮晋生是应该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败类,自己又是什么呢?
萧教授的意思表达得委婉而又明确。老人对那场风暴刻骨的记忆更让他不寒而栗。
陈成此后再也没有到萧教授家去过,甚至萧教授上课的时候,他也从中排躲到了后排,低着头,不敢往讲台上多看一眼。
尽管他非常希望能有一天和这个面貌酷似当年的阮平津的女孩,坐在一起认真地谈谈。也谈谈阮晋生和他自己。
什么叫做贼心虚?这就是!陈成想。
紫光影院的条件是北华大学附近最好的,当然也是票价最高的一个,所以真正北华的学生来得极少。当陈成从影院对面的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孟雨芙洁白飘逸的身影。她正穿着那天晚会上的那件雪白的连衣裙,孤单地站在台阶上东张西望。陈成的心不禁狂跳起来,这是他以前一次次面对着死亡时都不曾有的。孟雨芙也看见了他,满含羞涩地招手。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突然高大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自己踩到了脚下。他的嗓子发干,掌心湿乎乎的,但他的脸上却平静如水。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只剩下了不到一米。。陈成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孟雨芙说:“我是第一次来。”
“我也是。”陈成喘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会来?”
“我相信你会来。”
“要是我不来呢?”
“不可能!”
“你就这么自信?”
“当然!”
这句话让孟雨芙的脸色变得更加红润,还夹杂着轻微的叹息。她是如此近地看着他,他魁梧雄健的身躯、棱角分明的脸庞、自信而温情脉脉的目光,都在吸引着自己不能自已的走过去,走过去。
她主动拉住了陈成的手,说:“进去吧。”
这之后,孟雨芙经常过来给陈成洗衣服,陈成还带着她去自己家里一次,他们“才子佳人”式的恋情很快就成了校园里一道好看的风景。
陈成坏笑着使劲拧乔威的耳朵,说:“怎么样?司马已经请我撮了一顿正宗杭州菜,你这个小蛮子去把嫦娥给老子追回来吧。”
10
陈成寝室的窗外就是北华大学惟一的灯光球场。
球场的周围是一派绿阴如盖的法国梧桐,那些梧桐的树身最小的也有一个人环抱粗细,它们的历史更可以追溯到民国甚至清末时期。每到秋天,橙黄或者殷红的树叶就会彩蝶一样飘下来,纷纷扬扬落满了潮乎乎的地面,和踏着落叶散步、玩乐、嬉戏的学生们一起,弹奏着秋天最华彩的乐章。
陈成就是在这里注意到他后来的妻子何佩佳的。
那天午后,他正在寝室的双层床上趴着看书,一阵汽车的鸣笛,把他的目光从书本上牵引了过去。陈成看见一辆黑色红旗轿车正在不远处缓缓停下来。先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解放军战士,他拉开前边的车门,接着走下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最后下来的是一个身材瘦削、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孩子,秋天的阳光穿过梧桐树叶照射下来,使她的脸色生动了不少,目光也显得纯净而坦然。只是她走路的时候竟显得极为虚弱。许多同学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把关注的目光投了过去。女孩和同行的两个人就在人们猜测的目光里向学校办公楼走去。以后每到周六,那辆黑色的红旗车总准时出现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等何佩佳坐上去,很快就悄然逝去。,后来他听说她叫何佩佳,和孟雨芙同级,来自高干家庭的中途外转生,父亲就是现职的中央高官。在这所平民孩子居多的学校里,何佩佳的到来成了大家很长一段时间的话题。
有关何佩佳的议论很多,有的说她高傲,也有的说她有精神自闭症,也有的说她由于文革中险遭歹徒强暴,连惊带吓,患上了一种目前医疗条件下很难医治的怪病。但据陈成观察,何佩佳的生活十分内敛,几乎深居简出,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置之一笑。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总比别人要晚些,这样正好避开了人群的高峰。
北华大学的又一个异数!陈成心里想。
陈成总是和卓尔不群的灵魂有一种天生的亲近。
从周奉天,到边亚军,甚至娘娘沟知青点的南奎元;从王星敏到付芳,再到吴卫东和如今的盂雨芙,哪一个和他有过交往的对手和朋友,不是因为性格的极度个性化才引起他的兴趣的?
然后才成为朋友,成为互相敬重的对手。
又一次,陈成从学校办公楼前经过,在办公楼门口碰见了何佩佳和她正在指手画脚的母亲。她的母亲身边围着学校几位领导,他们的毕恭毕敬反衬得何佩佳的母亲更显得派头十足。何佩佳的脸上则是一副无所适从的神情。远远地看着,他仿佛回到了当年,何佩佳的母亲也仿佛幻化成了自己。陈成明显地感受到了来自何佩佳家庭的巨大权力的威压。
时间过得真快,才一眨眼,不,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眨眼,暑假就来到了。象征性的考试进行完毕后,学校却宣布一部分学生的分配可能要延迟,一直滞留到寒假。学生们派代表去系里询问,回答是政审不合格,有些历史遗留问题需要重新调查取证。
不巧的是,陈成的名字恰恰就在这一部分学生中间!猝不及防的陈成一下子陷进了巨大的惶恐之中。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一旦真相大白,对他来说,不仅是三年的光阴和辛苦白白付诸东流,而且他自己必将万劫不复!
他最好的朋友司马辉和乔威都要走了,他被他们生拉硬拽地拖到北华大学旁边的一个小酒馆里。那天晚上,空气里萦绕着伤感的离别氛围,三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我该怎么办?你知道陈成是一个遇事不惊的人,他用表面上的不动声色拚命掩饰着自己。
他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只有以静制动!
那一个暑假很温馨,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每一个人都看见陈成,但没有一个人能目睹他内心深处不时掀起的惊涛骇浪。
孟雨美没有回家,而是一直陪伴着他,陈成把大多数的时间都消耗在了孟雨芙的宿舍里。
白花花的阳光投射到散发着潮湿气味的走廊,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就显得有些暖昧,水房里远远传来哗哗的水声。陈成坐在孟雨芙的床上,眼瞅着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孟雨美则小猫一样蜷缩在陈成的怀抱里,让陈成在巨大的恐慌里还能感受到一点爱情的温暖。学校革委会和保卫处、档案处的人已经不止一次找过他,要求陈成交待自己的问题。负责审查陈成的专案人员严肃的正告陈成:学校既然把你们的分配拖下来,那就说明学校已经掌握了你们的证据。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清楚了。
再大的问题也不是问题。顽抗下去,再小的问题也是问题。
陈成的回答也很干脆:“我的一切经历都写在学校存放的档案里,学校也可以去随时随地做调查,我没有话说。”
孟雨芙的睑已经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两只胳膊紧紧地箍着他的后背。孟雨芙喃喃地说:“陈成,你没事吧?”
陈成也把孟雨芙往自己怀里搂了搂,说:“没事儿,我不是已经给你说过很多次了吗?很快他们就会还我清白了。”
如果这时远远地看过去,你会发现陈成的目光非常沮丧和凄然。但他必须挺住,否则只有一切完蛋。
孟雨芙说:“可是我感觉你总是深不可测的,你不会离我而去吧。”
“哪能呢!”陈成的声音淡淡的。
那天晚上,陈成和两个同学一起去距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酒馆喝了酒。也许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沧桑,使他们找到了内心的共鸣。陈成甚至已经不记得他究竟喝了多少酒。
跌跌撞撞回到寝室,恰逢一场蒙蒙雨落下,天地间萧萧而下的似乎是无边的悲凉。陈成把仅剩的一截蜡烛点燃了,冲着忽闪的火苗呆呆发愣,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深了,风静雨止,大地一片寂静,似乎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
陈成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被一群蒙面人绑架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那是他从未去过的一个地方,却又有点似曾相识。他们把他五花大绑,又不放心地拧着他的胳膊,他们来到一片茫茫的大水边,却并不停下来,而是踏着水面,风一样疾驰而过。终于来到了一个海岛上,他们这才停下来,取下了蒙在他眼睛上的黑纱布。他这才惊异地发现他们脸上竟然都带着一个面具。他们把他当年那些杀人越货的事情一件一件的都摆了出来,他们说:“怎么样?
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下面,我们就代表广大无产阶级革命群众判处你的死刑!“他们一起围上来,各自挥舞刀枪,很快就把他剁成了一堆烂肉……
陈成真的彻底绝望了。“边亚军,快救我!”陈成使劲地喊,嗓子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终于从噩梦中挣扎了出来,他的耳边响着幽幽的哭泣。
他睁开眼睛,蜡烛已经熄灭,只有孟雨芙正坐在黑暗中俯身望着他,用手轻轻的梳理着他的头发。
孟雨芙哽咽着:“连做梦都说胡话了,什么边不边的,这个样子下去焦么能行?你还是说出来吧,现在不是‘四人帮’时候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成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