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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中错 作者:[法国]梅里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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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自己的睡帽,似乎很不耐烦地等着他出去。
    “您今天晚上真可爱,一点不假!”夏韦尔尼终于嚷起来,他往前一步把烛合放下来,
“我多么爱那些头发凌乱的女人!”他一边说一边用一只手抓住朱莉披散在肩膀上的长辫
子,而且几乎带点温柔地用另一只臂膀搂着她的腰肢。
    “啊!天啊!您的烟臭简直使人受不了!”朱莉一边喊一边转过身去,“放下我的头
发,别让我的头发沾上这种臭味,叫我永远也摆脱不了。”
    “呸!您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这样说,因为您知道我有时是抽烟的。不要过分刁难吧,
我亲爱的老婆。”他的双臂动作相当迅速,她来不及躲避,被他在肩膀上吻了一下。
    幸亏她的贴身女仆这时走了进来;这对朱莉来说是十分幸运的事,因为对一个女人来
说,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类爱抚,你拒绝也罢,接受也罢,几乎都同样显得可笑。
    “玛丽,”德·夏韦尔尼夫人说,“我那件蓝袍子的上身太长了。我今天见到德·贝吉
夫人,她的穿着总是十分考究的,她的上身比我的上身足足短了两只手指。来吧,拿别针马
上把上身摺去一条边,看看效果怎样。”
    这时候,贴身女仆和女主人间就开始了一场关于上身尺寸的有趣谈话。朱莉知道夏韦尔
尼最恨的是听人家谈论时装,她这样做一定可以把他赶走。果然,夏韦尔尼来回走了5分钟
以后,看见朱莉全副心思都放在她的上身衣服上,就打了一个骇人的呵欠,拿出烛台,走了
出去,这一次,再也不回来了。


    佩兰少校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边,聚精会神地阅读。他的刷得干干净净的大礼服,他的军
便帽,尤其是他僵直的胸膛,都说明他是一个老军人。他的房间里一切都干干净净,十分简
单朴素。一瓶墨水和两支削得尖尖的羽毛笔放在桌子上,旁边放着一本信笺,至少有一年以
上这本信笺没有用过一页。如果说佩兰少校不写信,相反他却念了许多书。这时候他在阅读
《波斯人信札》①,同时在抽着他的海泡石烟斗,这两件事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使他一
开头竟没有注意到德·夏托福尔少校走进了他的房间,夏托福尔少校是他团队里的一个年轻
军官,长相英俊迷人,待人和气亲切,有点自负,在国防部长面前极为得宠,总而言之,他
几乎在各个方面,都同夏托福尔拍了拍佩兰少校的肩膀。佩兰回过头来,嘴里没有离开他的
烟斗。他的第一个表情是快活,因为他看见了他的朋友;第二个表情是惋惜,这位可尊敬的
人!因为他要离开他的那本书;第三个表情是表示他拿定了主意,要尽可能用他房间里最好
的东西来款待客人。他在衣袋里摸索着找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打开一个柜,里面藏着一
盒贵重的雪茄,少校自己不抽这些雪茄,却一支一支地请他的朋友抽。可是,看见过他这个
手势足有100次以上的夏托福尔大声说:
    “别动!佩兰老兄,留着您的雪茄,我自己带着呢!”    
  ①《波斯人信札》是法国18世纪作家孟德斯鸠的著作。佩兰少校相反。可是我不知
道什么原因,他们俩是好朋友,每天都见面。

 
    然后,他从一只优雅的墨西哥麦秆制的盒子里抽出一根肉桂色的雪茄,两端削得尖尖
的,用火点着了,自己往一张小沙发上一躺,把头枕在一只枕头上,脚搁在对面的椅背上,
这张沙发是佩兰少校从来不使用的。夏托福尔开始用一层烟雾包围着自己,他紧闭双目,似
乎是在深刻地考虑他要说些什么。他的脸上布满快乐的光辉,看来他有一件幸福的事恨不得
叫人猜出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能把这桩秘密隐藏在肚子里。佩兰少校把椅子挪到沙发对
面,一言不发地抽了一会儿烟;然后,看见夏托福尔不急于说话,他就问他:
    “乌里卡好吗?”
    他问的是一匹黑母马,夏托福尔把这匹马驱使得太累了,有害上肺气肿的危险。
    “非常好,”夏托福尔回答,他根本没有听到那句问话,“佩兰!”他一边嚷一边把搁
在沙发背上的腿拿下来伸向佩兰,“您知道您有我做朋友非常幸福吗?……”
    年老的少校心里仔细思量认识夏托福尔给他带来了什么好外;他没有发现什么好处,除
了夏托福尔送过他几磅上等烟草以外,就只有使他受过几天禁闭,因为他参加了一次决斗,
在那次决斗中夏托福尔是主角。当然,他的朋友对他表示过无数次信任,这是事实。比如每
当夏托福尔值班时,他总叫佩兰代替他:他需要一个副手时,找的也是佩兰。
    夏托福尔不等他思索很久,就递给他一封短信,那封信是一手用蝇头小楷漂亮的书法写
在英国的油光纸上的。佩兰少校做了个鬼脸,对他来说,这鬼脸等于是一个微笑。他对这种
蝇头小楷写在油光纸上给他的朋友的信,看见得多了。
    “瞧,”他的朋友说,“念一念这封信。您得到这封信应该归功于我。”佩兰念下面这
封信:
    亲爱的先生,我们十分高兴邀请您来舍下晚餐。德·夏韦尔尼先生本应亲自前来邀请,
无奈他不得不赴一个狩猎的约会。我又不知道佩兰少校的地址,所以我不能够写信约他同您
一起来。您使我十分渴望认识他,如果您能带他一起来,我对您将加倍感谢。
    朱莉·德·夏韦尔尼
    附言:我十分感谢您费神为我抄了那首乐谱。这首歌可爱极了,我们永远钦佩您的鉴赏
能力。我们每星期四接待宾客,您怎么再也不来了?您是知道我们会十分高兴见到您的。
“漂亮的书法,可惜太纤细了些,”佩兰念完信后说,“见鬼!在她家晚餐真有点如坐针
毡;因为规定必须穿着丝袜,晚餐以后又没有吸烟室!”
    “说真的,真是太不幸了!您竟然宁愿要吸烟而不愿接近巴黎最美的美人!……我最佩
服您的,是您的不识抬举。您居然不感谢我给您带来的幸福。”
    “感谢您!可是我得到这顿晚餐又不是您的功劳……如果真有什么功劳的话。”
    “那么是谁的功劳呢?”
    “是夏韦尔尼,他曾经是我们团队里的上尉。他大概对他的老婆说:邀请佩兰吧,他是
一个老实人。我刚见过一次的美人,您怎么能够要她想到去邀请一个像我这样的老丘八呢?”
    夏托福尔微笑着张望那面装饰着少校房间的十分狭窄的镜子。
    “您今天没有敏锐的观察力,佩兰老兄。请您再念念这封信,也许您会发现您所没有看
到的东西。”
    少校把信翻来覆去的看,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怎么,老骑兵!”夏托福尔喊起来,“您怎么没有看出来,她请您是为了讨我欢喜,
仅仅是为了向我证明她看得起我的朋友……而且是为了向我证明……”
    “证明什么?”佩兰打岔说。
    “证明……您知道得很清楚是什么。”
    “是她爱您吗?”少校带着怀疑的神气问。
    夏托福尔吹着口哨没有回答。
    “她爱上了您吗?”
    夏托福尔继续吹口哨。
    “她对您说过吗?”
    “可是……我觉得,这是十分明显的事。”
    “怎么?……就从这封信看出来?”
    “毫无疑问。”
    这回轮到佩兰吹口哨了。他的口哨比我叔叔托比①的著名小歌《莉里布勒罗》更含有深
意。    
  ①托比是英国小说家斯泰思(1713—1768)的代表作《特利斯川·项秋》中的人
物,主角项秋的叔叔,代表“爱情的智慧”,是18世纪伤感主义的化身。书里的小歌用不
同方式演唱有不同效果。

 
    “怎么!”夏托福尔嚷道,同时从佩兰手里抢下那封信,“您没有看见里面的……柔
情……是的,里面的柔情蜜意吗?您对‘亲爱的先生’这句话是什么看法?请您注意,她写
给我的另一封信,只是简单地写着:‘先生’。‘我对您将加倍感谢’,这是非常肯定的。
而且您看,这几有一个字已经划掉,就是‘千’字;她想写‘千倍友情’,可是她不敢;
‘千祈勿却’,她觉得不够……她没有写完这封信……啊!我的老友,您竟然以为一个像
德·夏韦尔尼夫人那样出身高贵的女人,会像一个轻浮小娘们那样,主动献身给鄙人
吗?……我告诉您,她的信很使人着迷,如果看不出里面蕴藏着的热情,那真是瞎了眼
珠……还有信末那几句责备我的话,我只不过有一个星期四不去而已,您认为怎样?”
    “可怜的小娘们!”佩兰嚷道,“千万别爱上这个人,您很快就会后悔的!”
    夏托福尔根本没有注意他的朋友所用的夸大口气,他用暗示的口吻低声说:
    “亲爱的,您知道吗?您能够帮我一个大忙?”
    “怎么讲?”
    “在这桩事情里您得帮助我。我知道她的丈夫对她很不好,他是一个畜生,使她非常不
幸……您是认识他的,您,佩兰;您应该对他的老婆说他是一个粗暴的人,是一个声名狼藉
的人……”
    “啊!……”
    “一个行为放荡的人……这一点您是知道的。他在团队里的时候就有情妇,而且是个什
么样的情妇!把这一切全都告诉他老婆。”
    “啊!怎么说法呢?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的天!总有方法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尤其要为我说好话。”
    “这一点,倒是比较容易的。不过……”
    “不那么容易,您听我说,因为,如果我随您怎样说,您就会把我捧到天上去,这样对
于我的事情反而没有帮助……您只要对她说,最近一些日子以来,您注意到我有点忧郁,说
我不肯说话,说我吃不下饭……”
    “这个嘛,”佩兰哈哈大笑地高声说,他一笑,使得他的烟斗十分可笑地晃动起来,
“我永远也不能够在德·夏韦尔尼夫人面前说这件事。还仅仅就在昨天,同事们请我们吃晚
饭,吃完以后不是差不多要把您抬走吗?”
    “就算是吧,可是用不着把这些事情告诉她。最好就是让她知道我爱她;因为那些写小
说的人总是告诉女人说,一个人如果又吃又喝,就不会是在恋爱。”
    “至于我,我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够叫我不吃不喝。”
    “好吧,亲爱的佩兰,”夏托福尔一边说一边戴上帽子,同时整理了一下他的发卷,
“我们说定了;下星期四我来和您一起去;一定要穿皮鞋,穿丝袜,着礼服!尤其不要忘记
说她丈夫的坏话,多说我的好话。”
    他一边挥舞他的手杖,一边走了出去,姿态十分优美,留下佩兰少校一个人在那里为他
收到的邀请发愁。他想起了要穿丝袜和穿礼服,就更加不知所措。


    有好几个客人没有来,德·夏韦尔尼夫人家的晚餐显得有点冷冷清清。夏托福尔坐在朱
莉身边,忙着伺候朱莉,显得跟平时一样殷勤和亲切。至于夏韦尔尼,早上他骑马跑了很长
时间,现在胃口大开。他大吃大喝,使有病的人不胜羡慕。佩兰少校陪着他,经常倒酒给他
喝,往往趁主人嘻哈大笑时,他就开怀大笑,笑声几乎震破了玻璃杯。夏韦尔尼遇到同军人
做伴,立刻就恢复了好脾气,态度同在军营里一个样;不过他在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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