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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 作者:黄蓓佳-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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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站,他从洛杉矶沿着加州的海岸线北上,像很多闯荡美国的中国人一样,把旧金山作为第一个落脚地。
    19世纪中叶的加州还是墨西哥的领土,为了得到它,美国人和墨西哥人打了整整三年的大战。旧金山被宣布归属美国时,是一个海边小小的渔村,没有人确切知道它的价值。但是1848年结束战争的协定刚签出第九天,一条消息传来,距旧金山很近的萨克锯木场里发现了蕴藏量巨大而且品位极高的金矿。消息很快传遍世界,各种肤色、各个国家的人蜂拥而至。一大批华人跟着从这里登陆,把这块象征着财富与希望的土地取名叫“金山”。又过不久,澳大利亚墨尔本同样发现黄金,美国的老黄金产地便改名“旧金山”。
    陈清风踏上旧金山这块土地的时候,金灿灿的矿藏早已被挖掘一空,留下来的只是无数淘金者的故事,以及当年他们生活和劳作的遗迹。陈清风在渔人码头找到一份洗盘子的工作。他很快发现,在这个昔日的淘金之地,正在上演着一幕更精彩更有挑战性的“淘金记”,那就是“硅谷”的诞生和发展。无数年轻的大学生把这个高科技产业区作为自己人生开始的演练场,成群结队涌过来打工,创业,开办信息技术公司,在“英特尔”公司这样的隙缝中寻求自己的发展机遇。
    餐馆的休息日,陈清风揣着不多的打工薪酬,搭车到旧金山东南部圣何塞市的圣克拉拉县,想亲眼…见硅谷风采。,他坐在帕罗奥托镇上的学院咖啡馆里,要了一一杯口味浓烈的墨西哥咖啡,慢慢地喝着,抬眼观察周围西装革履、神情冷峻的风险投资家们,还有他们面对的那些激动和兴奋的年轻创业者。年轻是陈清风的第一个感觉。,这里所有的人,各种肤色各种口音的人,包括从纽约华尔街上赶到这里寻求商机的风险基金投资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年轻。
    他们穿着体面的西服或是皱巴巴揉成抹布样的休闲套衫,鼻梁上架着金边的或是钛合金的或是塑料整体压制的眼镜,头发用摩丝打出昂扬挺翘的模样,鼻尖上冒着可笑的汗珠,眼神中透出发现猎物的兴奋和狂喜。他们一个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连说带比画,不像是在描述一个公司的产品和前景,而像是表演,用形体动作夸张地演示一种可能性。是的,每个人的手中都掌握了一到几种正在开发研制的高新产品,每个人都缺少将产品投入市场的资金实力,谁能够说服嗅觉敏锐的风险基金投资者,谁就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微软”,第二个比尔·盖茨。这是现实一种,非常的急功近利,也非常的芳香诱人。
    陈清风一个人独坐。他发现自己融入不了那些谈话。他甚至不能完全听懂那些一串一串飘荡在咖啡香味中的术语名词。那些“软驱”、“主板”、“内存条”、“显卡”、“光驱”、“CPU ”,等等等等,听上去那么别扭和陌生,他根本不知所然。他们脸上显示出来的那种急切和欲望,他同样难以理解。商机就是在咖啡馆里谈出来的吗? 公司仅凭一个创意就能诞生吗? 勤勤恳恳的劳作,日复一日的积累,这些传统发展的模式都会在硅谷颠覆吗? 他看到咖啡馆里也有不少中国人来来去去,他们同样年轻稚嫩,二十多岁,最多三十岁,穿牛仔裤和套头毛衣,肩上背一个牛津布的大包,打开来,会倒出~一堆堆奇形怪状的元部件。他们的目光只盯着投资人,苦口婆心地说服对方,把产品前景描绘得天花乱坠。没有人走到陈清风的面前,问一问他的来历。聊一聊家乡,母校,和生活。他看上去像一一个偶尔路过的开礼品商店的人,或者出租车司机,无意中闯进这个高科技人员的淘金之地,呆头闷脑,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终于有一个黑发鬈曲、神情怯嫩的西亚小伙子站在他面前,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问他:“你的芯片速度是多少? ”
    陈清风茫然抬头:“什么? ”
    “速度! 芯片速度! ”小伙子以为是自己英语有问题。把音节咬得更重。
    陈清风飞快地在脑子里搜寻相关知识.思量如何回答才不至太过露怯。
    对方却已经没有耐心等待,彬彬有礼地说了声:“对不起,我大概认错人了。”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晃荡在宽大外衣里的瘦小身影,和一股西亚人喜欢用的浓烈怪异的香水味。
    傍晚的时候,陈清风离开圣克拉拉县。他知道这里不是他的久留之地,硅谷不属于他。
    1989年国庆节,艾早结婚了。新郎不是赵三虎,是年过五十的张根本。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出现这种突变。艾忠义、李素清、我,我们全都嗔目结舌。李素清不敢跟艾早发难,跑过去询问赵三虎。三虎坐在为结婚盖的新房子里闷头抽烟,烟雾把他的面孔弄得模糊一团。他通情达理地说:“阿姨,艾她不爱我,这事没法强求。你放心,婚结不成,以后还做好朋友。”李素清当场痛哭,大骂艾早心毒面冷,做出来的事情太丧天良。三虎转而又安慰李素清,替艾早说了几篓子好话。
    李素清连声感叹:“放着你这样的好小伙儿不要,去跟张根本那个畜牲混日子,她这是自己作死啊! ”
    作死的不光是艾早,还有张根本。也不知道他哪根神经搭错了线,结婚前夕打报告辞了职,堂堂公安局长不做了,要去南方下海做生意。他没有征求艾忠义和李素清的同意,三下五除二地以十万块钱价格把艾家酱园卖给了一个告老还乡的军队干部。他要拿着这笔钱带艾早远走高飞。
    可怜我的父母,被这一连串的惊变弄得三魂去了两魂。老两口把艾好托到了精神病院,收拾一个包袱到了南京,声称要在我这儿住几天,躲开艾早和张根本的婚礼,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我也就不能如约回到青阳。我唯一姐姐的唯一一次婚礼,居然没有一个娘家人露面。
    艾早为此怨恨过我吗? 当她在孤清冷寂的婚礼上举目无亲、形单影只的时候,她心里有怎么样的酸苦和悲凉呢? 这一切我全不知道。
    她没有对我提起过。1994年我去深圳过春节时,她忙着为张根本领养孩子,忙着为我置办出国行装,带我逛各种商店吃各种美食,绝口不提五年前的那场变故。她跟张根本看上去琴瑟相合,她在他面前有绝对地位,说话一言九鼎,公司上下不怒自威。而张根本,他毫无疑问地宠着她,顺着她,甚至还有一点小心翼翼地怕着她。艾早因为十六岁跟实习医生的一场恋情,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丝毫没有成为他们两个人关系中的障碍,相反,艾早有恃无恐地把守着领养孩子的关口,一次又一次让张根本美梦难成。
    存在主义的祖师爷萨特说过:他人就是地狱。这个结论也许有点严重。最起码可以说,每个人对于他人都是谜,我们永远弄不清谜底是什么? 何时出现? 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1989 年国庆一过,艾早和张根本卖空了家当,坐车去上海,然后直飞海口,开始了他们艰难打拼的历程。
    1989年的海南,跟1849年的旧金山一样,一从全国各地络绎涌去了数以百万计的淘金者。
    他们之中有辞职下海的公务人员,有个体户,有大学刚毕业的学生,有文化人,也有妓女、小偷、流氓、被通缉的罪犯、越狱者、和尚和道士。
    鱼龙混杂,泥沙俱下。金钱的气味盖过了海水的咸涩,成为那个热浪滚滚的土地上唯一能呼吸到的东西。
    但是海南不同于旧金山,它没有巨大的金块被源源不断挖出,在那里,人们挖掘的只是一个概念:改革开放。改革了干什么? 开放了又干什么? 问上十个人,有九个人保准答不出。答不出没关系,只要胆子大,脑瓜子灵,交结上一帮朋友、老乡、七姑八姨,茶馆里坐坐,海阔天空地一聊,几把麻将一搓,妥了,一桩生意在口头上完成,有了上家,也有了下家,还有了下下家……发愁什么呢? 要是别人骗了你,你还可以转手去骗别人,连环地骗,只要“改革”的神话存在,雪球就能够继续滚下去。开头往大里滚,逐渐逐渐往小里滚,最后冰雪消融,灰飞烟灭。
    在那个昔日瘴疬丛生、如今骗局连环的冒险乐园里,张根本和艾早是如何挖到了第一桶金? 谁也没有跟我说过。我估计那不是一场光彩的业绩,那里面说不定就有欺诈,蒙骗,威吓,血泪。共产主义的老祖宗早就说过,资本家的发家史就是一场血泪史。张根本他们以十万元资本进入海南,以千万元的身家成功而退,只能说明他们有足够的聪明,懂得审时度势,还通晓适可而止。
    艾早从海南给我寄过一张照片,是她和张根本在自己公司门口照的。公司是一栋租来的米黄色小楼,窗户上很愚蠢地镶着绿色玻璃! 爬山虎从墙基处蜿蜒向上,虽然肥厚苍绿,却封是厚密稀疏不得章法,显然缺少园林工人的细细打理。门口的粗糙水泥墙面上挂着一块很吓人的牌子:运通国际房地产开发总公司。牌子是铜色的,镌刻上去的字体却涂了红,两者搭配热烈到艳俗。我不知道是海南那地方的审美环境要求如此,还是当地的工艺制作水平不能让人有太高期望? 更奇怪的是,门廊上还挂了两个褪色的灯笼,一只灯笼下垂着金黄色的丝穗,另一只的丝穗已经不翼而飞。这是公司开张留下的吉祥物呢,还是节日刚过不久,装点气氛的玩意儿没有顾得上拆除? 总之,他们公司的名头吓人,照片上呈现出来的境况却是马虎,艾早很瘦,瘦而且黑,头发完全没有打理,身上是牛仔裤,一件闪光面料的蝙蝠衫,光脚趿着拖鞋。张根本站在艾早身后,手扶着她的肩膀,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短裤和条纹衬衫,呗嘴笑着,额上的皱纹一根一根非常明显。当年他们离开青阳时,艾早没有这么瘦,张根本也没有这么老,艾早的打扮一向新潮时尚,张根本的衣服也从来整洁讲究,如今两个人连拍张照片都顾不上修饰,可见他们打拼得非常辛苦。
    我把这张照片转寄给父母。我觉得这可能也是艾早的意思。艾早宣布要跟张根本结婚时,艾忠义和李素清无地自容,当着所有亲友的面斩钉截铁说:从此我们跟她一刀两断! 实际上呢? 血缘终究是割不断的,艾忠义和李素清可以一辈子恨张根本,但是他们没法儿一辈子恨艾早。
    李素清看了照片,从青阳给我打来电话,说:“你问问艾早,要不要给她寄点儿吃的用的? 我怎么看着她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
    李素清希望艾早处境不好,这样她可以重新接纳女儿回家,还显出她的大度宽容。可是我知道艾早的处境很好,辛苦不代表狼狈,艾早脸上笑出来的两个酒窝便是证明。
    有一天,我在省人民医院看病时碰到了罗素一家子。
    酷爱烹饪并没有使我这个昔日男友发福起来,他依旧一副翩翩公子的清秀模样,深灰色真丝双绉的短袖衬衫,浅灰色的西装长裤,不显山不露水,与世无争,随遇而安。就连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东张西望百事不管的架势,也还是过去那个仅仅为论文而研究黑格尔的哲学系学生。与他闲适的表现相反,做妻子的程玲手里抱一个生病发烧的女孩,在划价、交费、拿药的窗口奔来跑去,身上的一条花色艳丽的连衣裙使她看上去像一只肥胖得飞不起来的大花蛾子,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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