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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台 作者:谈天音-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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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后,护南府城破。宋鹏让副将龚鸣突围。龚鸣逃至庞颢军中的时候,左右只有七个勇士。我记得昔日巡视,护南府的繁华,十万军民,只剩八人!庞颢长史详细的记录,放在我的面前。我几乎不忍阅读。
    当天,庞颢问龚鸣:“你们有几天没有睡了?”龚鸣摇头,回答说:“不记得了。”庞颢又问:“为何不劝宋将军一起突围?两月之内,你们战斗超过百次,已经尽到责任。”龚鸣回答:“将军向南叩头,告诉我说,我之子女,皆在建康。我没有后顾之忧。我能够死,你们可以为我报仇。然后,他走进了祖母宋老夫人点燃的大火中,和楼阁一起化为灰烬……”
    于是,铁汉庞颢流泪了,他手持钢刀,坐在自己的大帐前面,说道:“我军前方,还与北军交战。但今夜,颢为各位守卫,大家可安枕无忧。”
    作为君王的我,除了表彰功勋,抚恤遗孤,也不可以起到直接的作用。不管自己是否承认,战争中,即使是一个女皇,也是自动被排斥在外的。对于男人们来说,胜负关系荣誉,因此不得不用鲜血捍卫。而对于女人,战争意味着牺牲。长江日夜的波涛,才是泪海。
    庞颢和我们的通信,已经不能正常进行。军事步骤,为了防止泄密,都暂时停止。九月中旬,庞颢忽然率军发起总攻。庞颢手举大旗,以“锥形阵”,率领部队冲击言嘉军营。因为他来势凶猛,言嘉命令军士以长蛇阵迎战,当庞颢军进攻的时候,长蛇的两端变化成雁形。庞颢军混乱,庞颢夺取北军战马,向山谷逃跑。当北军进入山谷的时候,早已埋伏在上的三千名弓箭手,由龚鸣指挥,向北军骑兵猛射。用三千人分成四队,轮流发射,一箭连一箭,言嘉本人,被流矢击中脖子,阵亡。庞颢军一鼓作气冲出山谷,拿下了山东府。
    鉴容此刻,才下发命令。第一,命庞颢烧毁山东府城,准备迎战向南推进的河南王军队;其次,命令收殓言嘉尸体,送还北帝大营;第三,修筑壕沟,没有指令,不得迎战。
    此后,雨季终于到来。建康城里,也是阴雨阵阵。可是根据战报,河南王军,仍然在快速推进。同时,我方的粮草供应,也出现了危机。兵部运粮士兵,报告户部不给拨粮。我根本没有料到这点,因此为之气急。
    当天,我在东宫紧急召见王琪长子,王览的从兄,户部尚书王祥。见面以后,我当面质问:“你实说,近日建康米价,涨到多少?”
    王祥不慌不忙:“两千钱一贯。因此,臣无法调配给太尉前线足够粮食。本来每年的库存,都来自于六州。现在六个州都在作战,陛下也是知道的。”
    我大怒,不禁声色俱厉:“难道如此,你就没错了?战争期间,不能各自行事。你作为户部尚书,早在数月之前,就应该未雨绸缪,向岭南或者四川调集库存。再说,这些天来,我们忙于军事,都无暇关心国库,你也应该及时报告,抑制米价。”
    王祥虽然战战兢兢,但口里依然不服:“陛下,米价飞涨,是由于人心惶惶。如今护南府破,庞颢为北军牵制。太尉和北帝僵持,也不知结果。战场上的人,就该取得胜利,安定人心。臣……臣……即使变出百万石大米,也不能防民之口。”
    言罢,王祥抬头看我的脸色,终于不再说话。
    我冷笑:“你做事,你父亲都知晓?”
    王祥的面色由红转白。
    我转身叫:“杨卫辰。”杨卫辰机警地站在我的后面,我下旨意,少不了他。
    “你送王尚书回去,对他父亲传达朕的口谕。王祥失职,延误军情,其罪当斩。以其外家,免官禁锢。户部事,由侍郎欧阳显图代理。”
    王祥离开后,我一个人在书房迈步。无意识的,我把手掌罩在盆花之上。只看着自己的指甲青白,生生地揉碎了花瓣。雨水敲打窗棂,把丛丛金黄色的菊花都打残了。黄金甲胄,如果缺粮,也会黯然失色。我一阵目眩,跌坐下去。
    “陛下。”正在这时,我跌到一个人的手臂里面。睁开眼,清瘦的身躯,绝好的面容,正是周远薰。婕妤事件,我查不出他有什么破绽。这些日子,他作为黄门郎,奉命在东宫侍奉。其实,就是陪伴年幼的太子而已。我还是到现在,才想起他来。
    “陛下不舒服,臣去叫人来吗?”周远薰很聪明,说这话,明显带了质疑。
    我摇头,这个时候,如果让大家知道我不舒服,不是乱了众人的心绪?
    “不,朕不要紧。你偷偷去,把太医令史玉传到书房来。记住,只能叫史太医本人。”
    “是。”周远薰把我扶到龙椅上面。伸手拉过一个软垫,搁在我的背后。
    屋里面鸦雀无声,我忽然问他:“怨我吗?”千言万语,何从说起?
    周远薰茫然地摇头,仿佛不明白我说什么。他半跪着,给我整好袍角,转身离开。我叹息,他一定明白我的话。
    这几日,我的身体起了变化。自己是过来人,也并非没有察觉。因为处于节骨眼,我自欺欺人,总想没有那么不巧。但刚才的眩晕,不过是证实了我的猜想……
    果然,看着太医的眉峰。我已经知晓,沉吟片刻,我率先问:“是有了?”
    史玉道:“是。”通常此种时刻,太医应该说恭喜陛下,但这回,老太医没有说。
    我笑了笑,轻声道:“虽然不是时候,总不是坏事。”
    太医神色复杂,到底年过古稀,眼光也透彻些。
    我把手掌移到腰间,眼见到自己的手背泛起粉色。我恳切地对太医说:“此事,不适合外传。缘由老先生你也知道了。但朕最近身心劳瘁,恐怕伤及胎儿。老先生务必设法为朕安胎。只要将它当成补药,交到东宫给韦娘就行了。”
    太医走后,我凝望雨窗,轻缓地抚摸腹部。我第一次怀孕的时候,王览病重。第二次,鉴容身在前线。难道说,我生孩子就要比别人经历更多的痛苦?如果在和平年代,不知鉴容会有多么高兴。但今时今日,我不能让鉴容为我分神。这几个月,尚可瞒过众人,也就先不要他知道吧。
    因为多了一重牵挂,我就更加忧愁,面上却不能露出来。粮食是军中的血脉,几天以来,鉴容亲自抚慰士兵,均分粮草。即使一个瓜果,也与众人同享。他隔岸视察,不避矢石,因此,左右的人尚没有离心。可是这样下去,待雨季结束,如何面对北帝大军的总攻?现在向其他地方征调粮食,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正在此时,四川的穆国公送来了百万石的大米。四川到达首都,至少三个月。推算起来,六月就已经出发。我喜出望外,穆国公派来的使者是他的心腹谢宪亭。谢宪亭请求我单独召见他,我自然答应。
    此人虽身材矮小,但目光炯炯,他见到我后说道:“国公此次调粮,是应太尉之托。太尉大人,在五月就给国公去信。”
    我眨了眨眼睛,鉴容并没有将此事告诉我。谢宪亭的面孔罩上了一层阴影,他压低了声音道:“国公爷要臣对陛下进言,华鉴容虽然是皇亲,但他已经是太尉,位极人臣。如果将来克服失地,削平国难,恐怕没有更高的位置,再让他升迁了。”
    我颇感诧异,毕竟国公在皇族孩子里面,最为喜欢鉴容。怎么如此讲话。但细细想来,也不能见怪。我道:“对于鉴容,也许名利并不那么让他向往。当年朕的曾祖父杀死立功的大将谭恺,人们至今还扼腕叹息,说是'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国公的提醒,本是好意。但此中道理,朕自己会分辨。”
    谢宪亭闻言叩头,伏在我的脚边,道:“皇上,国公爷说,江山是陛下的。不论将来风云如何,我四川只效忠于皇上一人。”
    “嗯。朕可以体会,替朕谢谢国公爷。”我刚转身,却见杨卫辰已经站在远处。
    我命谢宪亭退下,才打开鉴容的书信。鉴容写道:“天降大雨,河南王军,日夜急进,深入三百里,到达山东府界。与庞颢军成掎角之势。我军以逸待劳,可乘其弊而击溃之……”
    我微笑,他可算是胸有成竹。只是没有庞颢这样的勇将,任何一个统帅也不会如此踌躇。我将看过的信交给杨卫辰,他马上将信件放在火上烧掉。我问道:“太尉与蒋尚书不谋而合,你也是个人才。在满宫内侍中,你是朕的心腹。现在朕问你,你对这次战事,有何见解?”
    杨卫辰低下头:“陛下,奴才是宦官,不宜参与意见。”
    “朕叫你说,你怕什么?”
    杨卫辰的头勾得更低:“兵者,诡道也。以奴才的愚见,无论太尉,还是北帝,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后的战场,会是徐州城下。”
    我问:“何以见得?”
    “若是水战,除非用当年对付曹操那样的方法,方可险胜。即便最终取胜,想要消灭北帝的军队,还是要靠陆战。淮河附近的徐州,乃兵家必争之地。太尉大人,是以自己吸引敌军注意力。趁如今阴雨不止,徐州城守将,一定是在奉命挖深壕沟,整修城墙。如果庞颢将军胜利,便可与太尉一同夹攻北军。如果庞颢将军失利,太尉也只有从淮河退守徐州,才可以避免被北军蚕食。”
    我心下一惊,虽然我向来知道杨卫辰有见识,却不知道他看战局如此明白。如果杨卫辰会一直忠心,他有些谋略,倒也无妨。但如果被他人利用,会不会变成潜在的威胁?转念间,又想到杨卫辰如果有些许野心,此刻尽可以藏起来,何必坦言?我也就松弛下来,微笑道:“卫辰,你的谋略,在内宫中,有些可惜。”
    杨卫辰跪下:“陛下,臣是奴才,命运不可逆转。奴才在宫中,平时见识不少,才长了些智慧。如果奴才一生困于乡间,也就难免见识鄙陋了。人生总有机缘,奴才如今受陛下信任,因此才冒死上言。此战结束以后,奴才发誓,绝对不对政事再发一言。”
    我正想开口,突然一阵恶心。皱着眉头,强忍下去,对他说:“卫辰,在这么多内宫人中,只有你一人参知机要。朕若信不过你,又何必选你。只是,你是聪明人。战事结束以后,莫让人知道,你预知布局。”
    河南王能征善战,如此行军,恐怕与北帝说他“贻误战机”有关。不出所料,北军军队虽多,但千里奔走,士兵疲倦不堪,弓弩上的胶也因为受潮,而失去弹力。与庞颢一战,北军大败,河南王率残部败退边境。我向来主张“莫追穷寇”,因此,庞颢放过河南王直接南下,北帝军队也就急于与鉴容对阵。
    雨季过后,根据探子回报,因为天气湿冷,北方军人水土不服的很多,有些人还染上瘟疫。北帝唯恐瘟疫扩散,将患病者全部丢弃到山谷中。因此,军中不满情绪日增。
    天开始放晴,北军就在淮河对岸,每天给骏马轮流洗澡,以显示自己的马匹精良。鉴容针锋相对,命令选取上千匹母马,与其子马分开,将子马关在军营中间,放那些母马到岸边。母马思念子马,纷纷嘶叫。结果,对岸的北军马匹,不听吆喝,纷纷涉岸过河。一日之间,不战而获军马近千。此事在我军军营中,传为笑谈。在宫中,也被当成故事来说。北帝震怒。
    十月初,北军分为两队,一队由陆慎率领,出其不意地绕过淮河,进攻徐州。徐州城内,有近八万人。鉴容将王榕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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