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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离世界-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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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过了。”节子严肃起来。“银行帮我打开了2674号。它是旧的大笔记本,里面用速记符号记录的东西。外浦懂速记,我看不懂笔记本里写的是什么。”
  土井眼睑下垂,喝着咖啡。
  “我请了懂速记的先生,帮我看了笔记。”
  节子以温和低柔的声音说,但土井听起来非常刺耳。
  “这位先生说,虽然看不懂细节,可是记的是有关金钱来往的事。”节子继续说。
  “这位先生虽然懂得速记,可是他只懂众议院式速记,所以他没看懂外浦的记录。不过大体内容是这样的。”
  “我没有看过内容。”
  土井虽然表面装做平静,但心扑通扑通地跳。他为了不让节子察觉,努力控制着自己。
  “我刚才说过,外浦生前什么也没有对我说过,他死后才知道他在银行里租用了保险箱。”
  节子似乎以埋怨已故丈夫的口气说:
  “我一直认为,他担负了象寺西先生这样伟大政治家的秘书工作,所以许多事对我也不能讲,这是理所当然的。土井先生是外浦的私人保险箱代理人,从外浦那里一点没有听说过有关那个笔记本的事吗?”
  土井感到,她对丈夫的怨艾,似乎转到代理人身上来了。
  “不,什么也没有听说过。”
  “是么?”
  土井觉得节子的眼睛好象可以穿过身躯,看透自己的心。
  “那笔记本里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吗?”土井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只好这样问了。
  “是,那位众议院式速记的先生说,笔记本上的速记符号写得不自然。他分析说,外浦习惯于写熊崎式速记,所以速记线条应该更流畅。他把留在家里的外浦的速记对照之后说,奇怪的是线条的记法完全两样。留在家里的速记是一气呵成的,可是在保险箱里的是好象费了很大功夫才写成的。我也做了比较,也许是听过他的话以后有了成见,抱有同感。我对这点也怀疑了。”
  土井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了头。
  “太太,这是……”土井尽可能以平静的口气向节子解释着。
  “虽然我不懂速记,但是如果外浦先生在那个笔记本里记录的写法跟从前不同,那会不会是与外浦先生的病情有关的呢?”
  “您的意思是?”节子凝视着土井。
  “我说的是胃癌的恶化。不久前,您给我看的解剖诊断书里写着,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肝脏,并且引起了癌性胸膜炎。虽然说他没有自觉症状,可是到了这步田地,相当难受的呀。外浦先生对我也反复地说过‘疲劳了,疲劳了’的。他本人虽然没有吐露,我认为他的痛苦可能超出我们的想象了。”
  “……”节子把眼睛向下,盯住一个地方听着。
  “身体情况很不好,所以书写速记符号也不流畅,会不会变得笨拙了呢?一个人如果到了气息奄奄的地步,写什么都是费力的,笔头上花很大力气才能写出来的。外浦先生是不是这种情况呢?”
  节子点点头,“听了您的话,‘我懂了。”
  “不,这只是我的估计,不一定对。”土井似乎不忍,又加了一句。
  “不,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您说的太对了。”节子老老实实地同意了。
  “是么?”
  “外浦为了当好寺西先生的秘书,尽了最大的努力。他工作很忙,经常住在寺西先生家,没有跟我好好交谈的时间。可以说,那时候我们的生活是处于分居状态。”
  “……”
  “我不懂得外浦的工作,从没有过问过他。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样做是不对了,由于缺少关心,外浦发现病也迟了。”
  末亡人节子准备要回去,向土井说:
  “谢谢了。由于您的分析,我的心情也平静下来了。”
  她抬起了美丽的眉毛,露出感谢的目光。土井只点点头,无言可对。
  土井从休息厅回到了“办公室”,看不到佐伯昌子,只见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到都立日比谷图书馆,一小时后回来。没有来过电话。佐伯”
  土井想,她到图书馆到底找什么?没有给她任务,也许办私事吧。看来佐伯昌子的求知欲还是旺盛的。
  土井没有以花言巧语蒙骗了外浦节子而感到轻松,只觉得暂时度过了一时的危机。他预感到,真正危机还会来的。
  土井曾去过两次向岛的银行。第一次是进到单间房,仔细地读了寺西文子的“情书”,第一次比第二次的时间长。不过,外浦节子没有提起过此事。她以为只有一次,而且说的是时间不长的第二次。土井觉得,银行的灵活做法帮了大忙,没有向她讲全部情况。银行也许是照顾了代理人的处境。
  节子是否永远不会发现租用保险箱里的东西被掉换?她虽然对自己的“推测”表现过同意,但说不定回去以后会重新怀疑起它呢?土井现在不能不想到,她又来找自己时的困窘局面。节子说过,外浦当了寺西秘书后,因工作忙经常住在寺西家,也说过夫妻处于分居状态。这时,正是外浦和文子的热恋时期。文子夫人为了不被节子怀疑,通过外浦把节子请到自己家做客。这是为避免她丈夫寺西正毅的怀疑而采取的一举两得的手段。恋情会使人变得机智甚至狡猾。
  “我回来了。”佐伯昌子从外面回来了。
  “没有请假就出去了,对不起。”佐伯昌子向土井行礼,她的脸带着喜悦。
  心情忧郁,独自发闷的土井,这时觉得暂时置身于快活之地了。
  “去了图书馆?”
  “是的,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为什么事去的?”
  “先给您泡茶,慢慢地一样样告诉您。”她一反常态,兴致勃勃。
  她用热水瓶的开水泡了红茶,把茶杯放到土井面前,然后打开手提包拿出了折叠的二张纸。
  “我看了《季节风》上刊登的西田八郎先生的《幸福的愚弄》。觉得里面的字句有些眼熟,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但记不清。”
  “……”
  “诗里的‘我始终为诗挣扎着’这个地方。”
  “所以我问过你,有没有须永这位诗人了么?”
  “当时我想不起来了。须永这个人原来不是诗人,是夏目漱石作品里的主人公。”
  “漱石的?”
  “光听须永这个名字一时想不起来,可是看了西田先生的诗里用的‘撒谎’一词,而且诗的题目是‘幸福的愚弄’。它提供了线索,想起了我青年时代读过的漱石的《春分过后》里的词句。为了搞清这个事,去了都立日比谷图书馆。有问题非搞清不可,这是我的脾气。这是我复印的材料。”
  佐伯昌子在土井面前打开了叠起来的纸,是老式的大号铅字排印的。
  “请您从这里开始读。”昌子指着用红铅笔做了标记的地方。
  “这里的第一人称‘我’是指须永,千代子是须永的表妹。他俩幼年时双方的父亲说定了将来他俩成亲,可是后来他们的父亲相继去逝,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了。千代子本人愿意追随须永,因为她个性强,不愿意先开口。须永内心也是喜欢她,可是他是内向型的人,所以感情不流于外。小说的大概构思是这样的。”
  昌子又加了说明。
  “须永曾经给千代子画过五、六张花草画,千代子把它从文具盒拿出来给须永看,从这里开始。”
  “你给我画这幅画的时侯比现在对我亲近多了。”千代子突然这样说。我一点也听不懂她说的意思。我从画面抬起了眼神看她的脸,她也以又黑又大的眼睛凝视着我。我问她为什么说这些话,她却不回答,依旧凝视着我的脸。过一会,她小声说:如果现在我再拜托你,你不会象以前那样尽心给我画吧。我无法直言相对,只是在心里同意了她说的话。
  “你那么细心地保存它?”
  “我出嫁时准备把它带去。”
  听了这一句话,我感到说不出的悲哀,怕我的悲哀感染给她。这时,我感觉到,在自己眼前的又黑又大的一双眼睛漾出泪水。
  “这种没有用的东西不带去好哇。”
  “你不用管,带去以后也是属于我的。”
  他一面说一面把红色茶花和紫色冬菊的画叠起来,重新放在文具盒里。我为了转变自己的情绪,故意问她什么时候出嫁,她回答说很快便要走了。又说,“不过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一会又斩钉截铁地说,“不,已经定了。”
  过去为了使自己割断情丝,希望着她早日找到婆家。但现在听到她的回答,使我的心惊慌得急剧跳动,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千代子抱了文具盒站了起来,拉开窗户看着我,清楚地说了一句,“刚才我是‘撒谎’啦”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西田八郎先生的《幸福的愚弄》里的‘撒谎’的由来就是这里……”佐伯昌子对土井说。
  “如果西田先生的诗是描写了自己的生活,那就可以理解他对《幸福的愚弄》所期望的心情了。”
  佐伯昌子把它和漱石的《春分过后》联系起来分析着。
  土井从抽屉里又拿出卷起来的《季节风》,翻开了西田八郎的诗。昌子也边看着那首诗继续说:
  “土井先生说过,西田先生是个单枪匹马的《院内报》记者,他工作中吃了不少苦头吧。不客气地说,他是不是向议员和秘书们伸手要钱?”
  “他是在永田町一带的所谓的情报贩之一。他没有后台,不同于有面子的大《院内报》记者,要一点补助金也是很难的。西田被他们看不起,想叫他明天来就明天来,想叫他后天来就后天来,来了给不给还不一定。西田为了钱,对这样的嘲弄只好忍气吞声。”土井一面看着西田的诗说。
  “请让我看一下。”昌子低声念了《幸福的愚弄》。
  “这里有一段。……欺骗、嘲笑、轻侮,可我无力以牙还牙,只能做出恭维的笑脸。……三十年的磨难,训练了我。胸中之火怒不可遏,满面卑顺不露声色。被贱踏的杂草,明天还要说,‘那是撒谎!’”
  “……”
  “《春分过后》一文里是用千代子口气说,所以用了女性语气‘撒谎啦’,西田先生用的‘撒谎’是指议员先生和秘书先生们,所以用了男性口气‘撒谎’。西田先生以前可能读过这本小说,他的这首诗里留下了它的痕迹啊。”
  土井也认为,西田原来有志于诗,至少读过夏目漱石的小说吧。
  “西田先生自己也认为,自己是被别人所愚弄的,因此羡慕了被千代子的爱情所愚弄的须永了吧。西田亲身领受过这种屈辱,但是为了生活,无能改变三十年来形成的卑躬屈膝,苟且忍辱的习气。”
  “大家都说,凡是喝过永田町不干不净水的人,就离不开这个地方。”
  “所以西田认为,千代子对须永说的‘撒谎’,指的是须永被幸福所愚弄,被爱情所愚弄的意思……”
  “所以须永在这里说。”昌子用手指敲着复印的《春分过后》。
  “他说的‘我始终为诗挣扎’这一句是引用了小说的原文,又加了一句‘啊,啊,幸福的诗人啊,你是为诗才活着!’这句是为了生活,被愚弄的西田先生的自我嘲讽吧。他虽然受着这种生活的折磨,但还要出版同人诗刊,因此可以说他也是诗人啊。他是想在诗歌中忘掉现实的恶劣环境,他同须永诗人是大不相同的。”
  土井问其结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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