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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一竖-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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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大家都一个个死了,”他有趣地说:“没有活力,他们最大的毛病就在这里,心脏不好、动脉血管阻塞。高血压风湿病——一大堆毛病,身体差劲透了,全部一样,所以医生才能赚钱。给他们开一瓶又一瓶、一盒一盒的药,黄色药片、粉红色药片、绿药片,甚至开黑药片我都不觉得奇怪,哼! 
  我外婆那个时代,不是用硫磺就是用糖蜜来医病,我敢打赌,那些东西一点也不比现在那些药差。”她满意地点点头,“真不能完全相信医生,你说对不对?听说这里有不少人给毒死,据说是为了让外科医生弄到心脏,我可不大相信,裴卡德小姐那种人不可能忍受得了。” 
  到了楼下之后,裴卡德小姐略带歉意地指大厅尽头的一个房间。 
  “真抱歉,贝瑞福太太,可是我相信你也了解老年人,常常爱胡思乱想,而且很顽固,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不喜欢。” 
  “照顾这么大的地方很不容易。”两便士说。 
  “喔,也不见得,”裴卡德小姐说,“你知道,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而且真的非常喜欢她们。你知道,要是需要你去照顾她们,你就会喜欢她们了。我的意思是说,她们各有各的生活习惯和让人担心的地方,可是只要你知道怎么处理,就非常简单了。” 
  两便士在心里想:裴卡德小姐就知道该怎么处理。 
  “其实她们跟小孩子一样,”裴卡德小姐用溺爱的口吻说: 
  “不过小孩比她们讲理多了,所以有时候很难跟她们说得通。 
  这些人全部不能拿常理来衡量,只要你一再告诉她们她们愿意相信的多,她们就会很高兴,这里的工作人员都很好,很有耐心,脾气也好。虽然脑筋不怎么好,可是你知道脑筋好的人往往没耐心。喔,唐纳雯小姐,有什么事?”她转身对楼上跑下来戴夹鼻眼镜的年轻女人说。 
  “是拉奇特太太,裴卡德小姐。她说她快死了,叫我马上拽医生来。” 
  “喔,”裴卡德小姐仍旧平静他说:“这一次又怎么了?” 
  “她说昨天煮的香菇里面一定有细菌,害她中毒了。” 
  “那倒是个新理由,”裴卡德小姐说:“我还是上去跟她谈谈好了,对不起,只好让你一个人坐坐了,贝瑞福太太。那个房间里有报纸和杂志。” 
  “好,你尽管去忙好了。”两便士说。 
  她走进刚才斐卡德小姐指的房间,是个舒适的房间,落地窗正面对着楼下的花园。房里有摇椅,桌上有几盆花,一面墙上有一排书架,摆着各种现代小说、旅行杂志,还有住在这儿的人可能很高兴看到的一些旧畅销小说,桌上还有一些杂志。 
  此刻,房里只有一个人——-一位把满头白发往后梳的老太太。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牛奶。她的脸色白中透红相当好看。看到两便士进来,她抬起头,友善地笑笑。 
  “早安,”她说:“来这儿住还是来看人?” 
  “来看人,“两便士说:“我有个姑姑在这里,外子在陪她。我们想,一次两个人陪她也许太多了。”,“你想得真周到,”老太太说,然后慢慢喝了一口牛奶“我在想——…喔,算了,没什么,你要不要喝点什么?茶或者咖啡好不好?我按铃叫人送来。这地方对人非常体贴,”“真的不用,谢谢你。” 
  “或者来杯牛奶?今天牛奶里没放毒药。” 
  “真的不用,我们一会儿就走。” 
  “好吧,要是你真的快走就算了——可是你知道真的不费事。这里的人不会觉得有什么太麻烦——…除非你要的是绝对不可能有的东西。” 
  “我想我们来看的那位姑姑有时候就会要求一些很不同能的东西,”两便士说:“我说的是范修小姐。” 
  “喔,范修小姐,”老小姐说:“喔,对了。” 
  她似乎欲言又止,但是两便士却愉快地接口道: 
  “我相信她一定很难应付,一向如此。” 
  “喔,是啊,你说得对极了,我以前也有个姑姑,就跟她完全一样,年纪越大越难应付,不过我们都很喜欢范修小姐一她心情好的时候,也非常好玩。” 
  “呃,我相信一定是。”两便士暗自思索了一两分钟,不知道爱妲姑姑“好玩”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你知道,有些人就是一天到晚不开心,”老小姐说姓蓝凯斯特——顺便告诉你,是蓝凯斯特太太。” 
  “我姓贝瑞福。”两便士说。 
  “你知道,有时候就是爱听听别人的坏话,听她形容这里某些客人,真忍不住觉得很好笑.虽然明知道不应该有那种感觉,可是偏偏忍不住。” 
  “你住在这儿很久了?” 
  “有一段日子了。对,我算算看,七年一不八年,对。 
  对,一定有八年多了,”她叹口气出说:“时间一久,和任何东西,还有任何人都失掉联络了。我只剩几个亲戚,都住在国外。 
  “那你一定很难过。” 
  “也不见得,我不大喜欢他们,甚至不了解他们。有一次,我生了重病——真的很严重——…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他们觉得我还是住在这种地方比较好。幸好我来了,这里的人都很亲切。体贴,花园也实在漂亮。我自己知道我不能单独一个人住,因为我常常很糊涂——…糊涂透了。”她敲敲额头。 
  “就是这地方常常会把事情搞错,对发生过的事也记不大清楚。” 
  “真遗憾,”两便土说:“不过人大概多少都免不了有点病痛。” 
  “有些病实在很痛苦。这里有两个女房客得了严重的风湿关节炎,疼得不得了。所以我觉得就算有时候弄不清楚什么事,记不清楚什么地方、什么人,也没关系。至少身体不疼就好多了。” 
  “嗯、也许你说得对,”两便士说。 
  这时候门开了,一个全身穿白色衣服的女孩捧着装了一个咖啡壶和盛了两片饼干的托盘走进来,然后把东西放在两便士身边的茶几上。 
  “裴卡德小姐猜你也许喜欢喝杯咖啡,”她说。 
  “喔,谢谢你,”两便土说。 
  女孩出去之后,蓝凯斯特太太说: 
  “你看,他们真够体贴,对不对?” 
  “是啊,你说得对。” 
  两便士倒了些咖啡,喝了几口。两个女人默默坐了一会儿,两便士把饼干递给老小姐,对方却摇摇头。 
  “不用,谢谢你,亲爱的,我喜欢光喝牛奶。” 
  她放下手中的空杯,半闭着眼睛向后靠在榜背上。两便土猜想也许她每天早上这时候都小睡一会儿,也就沉默着。但是蓝凯斯特太太仿佛猛然惊醒过来,张开眼睛看着两便士说: 
  “我发现你一直在看火炉。” 
  “呃——…是吗?”两便士有点意外地答道。 
  “对,我在想——”她俯身向前,低声说:“对不起,请问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你的吗?” 
  “我——不,我想不是吧。”两便土惊讶而迟疑地说。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也许就是为这件事才来的,总该有个人来,然后,就像你一样盯着火炉。就在那里,你知道,就在火炉后面。 
  “喔,”两便士说,“喔,是吗?” 
  “每次都是这时候,”蓝凯斯特太太低声说:“每天都是这时候。”她抬头看火炉上的钟,两便士也抬起头。“十一点点十分,”老太太说:“十一点十分。对,每天早上都是这时时候”她叹口气,又说:“别人都不懂——…我告诉他们我所知道的事——可是他们都不相信!” 
  这时候门又开了,汤米走进来,两便士觉得如释重负,马上站起来说: 
  “我在这儿,都准备好了。”走到门口时,她回头说:再见,蓝凯斯特太太。” 
  走迸大厅后,她问汤米,“情形怎么样?” 
  “‘你’离开以后,她像一栋着火的房子一样。”汤米说。 
  “我对她好像有很坏的影响,对不对?”两便士说;“不过从某一方面来说,也让人觉得很高兴。” 
  “什么?高兴?” 
  “是啊,像我这种年纪,”两便士说:“外表干干净净,还算值得尊敬,长得又普普通通,居然有人会把我当成欺骗男人的坏女人,倒也蛮好玩的。” 
  “傻话,”汤米怜爱地拍拍她手臂,说;“你跟谁谈得那么投机?她看起来像个很好的老太太,””“她的确很好,”两便士说:“可惜脑筋怪怪的。” 
  “怪怪的?” 
  “是啊,她好像以为火炉后面有个死小孩什么的,还问那个可怜的小孩是不是我的?” 
  “的确有点不正常,”汤米说:“我想这里一定有不少人都怪怪的,因为她们除了年龄之外,没什么好操心的事了。不过她看起来还是很好。” 
  “喔,是很好,”两便士说:“既好又亲切。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了为什么那么想?” 
  裴卡德小姐又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要走了贝端福太太,有人端咖啡等你吧?” 
  “喔,有,谢谢你。”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斐卡德小姐说完,又对汤米说: 
  “我知道范修小姐很高兴你来看她,不过可惜她对尊夫人鲁莽了点。” 
  “我想那也会让她觉得很高兴。”两便士说“嗯,你说得对,她就是喜欢对人没礼貌,不幸的是她在这方面偏偏又很有本事。·””…“所以她常常表演这一手。”汤米说。 
  “你很善解人意——…你们两个都一样。”裴卡德小姐说。 
  “跟我说话的那位老太太一”两便士说:“是蓝凯斯特太太吧?” 
  “喔,对,是蓝凯斯特太太。我们都很喜欢她! 
  “她——她有点奇怪,对不对?” 
  “喔,她喜欢幻想,”裴卡德小姐用宽容的口吻说:“这儿有几个人很爱幻想,都无伤大雅,不过——…反正就是那样,她们喜欢想象自己或者别人发生一些事。我们尽量不当作一回事,也不鼓励他们,只是顺其自然,我想那只是一种幻想,她们喜欢活在那种幻想当中,有些很有意思,有些很可悲,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要紧。无论如何,幸好还没有人得被迫害狂想症,否则就糟了! 
  “好了”跨上车子之后,汤米叹口气,说:“我们至少可以半年不来了。” 
  可是就连半年之后他们也用不着再来看她了,因为三周之后爱妲姑姑就在睡梦之中去世了。 
   
  






 









03、葬礼



  “葬礼都让人觉得很难过,对不对?”两便士说。 
  他们刚搭了长途火车到林肯郡参加爱妲姑姑的葬礼回来。爱妲姑姑的家人和先人大都葬在林肯郡。 
  “不然你希望怎么样?”汤米理智地说:“大家都乐疯了?” 
  “有些地方就有可能,”两便士说:“像爱尔兰人就很激动,对不对?先恸哭一番,再喝很多酒,激动狂叫一顿。”她看看餐具架,又加了一句。“要不要喝点饮料?” 
  汤米走过去,拿了一瓶他认为适合此刻的“白色淑女”过来。 
  “喔,这样好多了。”两便士说。 
  她脱掉黑色帽子,一把丢到房间那一头,再脱下黑外套。 
  “我最讨厌穿丧服了,”她说。“老觉得闻起来有樟脑丸的味道。” 
  “不用再穿了啊,只有参加葬礼的时候才要穿。”汤米说。 
  “嗯,我知道。过两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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