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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羊-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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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兵在为路在贵换药时,弄醒了路在贵。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似乎还想要在梦中多停留一会儿,让自己多伤心一会儿,但那时,女兵却偏偏弄醒了他。他看着女兵,女兵并没有发现他醒了。女兵的脸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女兵的睫毛密又长,女兵的眸子黑又亮,黑又亮的眸子里装着他的头和半个胸脯。他觉得女兵很可爱,很有耐心,很懂事。他嗅到了女兵身上那股带着淡淡的药水味儿的气息。
  一个伤员被送出了坑道,无声无息,面部的表情平静而安详,世间一切一切的苦闷和烦恼都与他无缘了,伤员把自己的躯体交给了大地,从此与世无争。裹在他头上、身上的纱布,被他的鲜血染得红红的,仿佛是海底的红珊瑚。那血在一点一点地向外渗,欲要将伤员的整个躯体都染得那么红,欲要让他整个人儿变成了红珊瑚之后,在这块不属于他的陌生的土地上,年年岁岁,生长不息。女兵哭了,她哭着说,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么走了,谁不可惜呢?另一个伤员走了,但他不像前一个伤员走得那么平静,他被送进地道时就处于昏迷状态,昏迷不醒的他仍不忘高喊打倒美帝国主义,消灭美国鬼子。他在昏迷中喊这些话时,面部的肌肉常常奇怪地扭成让人惧怕的疙瘩,头上的那伤口也在那个时候流出了血。血像河流,十分优雅地穿过他的额头,最后汇集在他的眉毛上,使那眉毛变得血汪汪的,就像两把刚刚杀过人的刀。女兵常常被他的样子吓得将身子贴在地道壁上。女兵说,这可能就是英雄吧。女兵说,英雄原来也挺可怕的。女兵说,战争原来就是以可怕来攻击和震慑可怕的。不过,送这位伤员走的时候,女兵没有哭,她好想也能如英雄一样冲锋在前沿阵地上。
  虽然送走了一些伤员,但还有伤员不断地进来。为了使这些伤员能活下去,女兵常常通宵达旦地工作着,为他们清洗伤口,包扎,换药。因为伤员太多,前方的医院已无法再接纳,军医们在前方医院为伤员们做过手术之后,就将伤员们转移过来,交给女兵护理。这些伤员都是在前方医院里基本上脱离了危险的人。很快,女兵便瘦了下去,她常常一边忙乎着,一边听着那些伤员的梦话。大多数伤员在梦中喊的是“开火”、“冲啊”,女兵的脸上因为这些声音浮出了一种恒久且耐人寻味的微笑,灿若桃花,仿佛一轮与众不同的太阳。
  在女兵的悉心照料下,路在贵的伤很快痊愈。让路在贵伤心的是,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沟壑,仿佛是被犁铧翻过那样。这使他头顶的那块本来可以说是平整的平原,从此一分为二。他在还没巴掌大的那么一块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气得哇哇地叫了起来,面部的肌肉如同先前走了的那位伤员那般奇怪地拧成了疙瘩,眉也很像两把刀,只是没有沾上血液。但他不像英雄,相形之下,他更像一只野兽,那道伤口在他叫时,闪烁着一种可怕的青光,仿佛被投放了大量毒液的河流,阴险地从他的头上流过。他不停地叫喊着要去战场,但组织上却没有批准他的请求,因为,那时美国鬼子节节败退,我军胜仗一个接着一个,但这同时使我军的伤员也空前地多了起来。针对此种情况,组织上要路在贵留在那座坑道中,帮助女兵一起护理那些还在不断增多着的伤员。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但路在贵却因为组织上分配这样一份差事给他而愤愤不平着。受伤的头颅常使他想起指导员,想起那枚炮弹,他似乎已经忘了那棵只有半截的古树,一心想着要给美国鬼子以痛击,为指导员报仇。不能进入战场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沉闷着。
  52
  秋天到来之时,王平川寄给路在贵的那件衬衣和那枚红枣以及白如云代王平川写的那封信,几经辗转,终于被送到战场。路在贵取出衬衣,往开一抖,那枚红枣便滚落在地上。女兵看得分明,赶忙伸手去捡,但红枣上的针却不失时机地扎了她的指头一下。女兵将红枣托在手上,被针扎过的手来回甩着,大惊小怪地对路在贵说:“好好的红枣,上面为啥扎上一根针呀!”
  路在贵苦苦一笑。
  女兵接着说:“哦,我明白了,你一定伤了你媳妇儿的心!”
  路在贵半晌不语。接着,他想起了远在祖国的家园、母亲和那个自己从来也未“关心”过的妻子。他想,这两年来,她们是怎么过的,那方家园是否还如以前?而当他想到母亲在临行前为自己下跪的那一幕,眼眶禁不住有些潮湿了。
  女兵见路在贵的样子,就变得乖巧了起来,一种说错了话的愧疚感随即在她的心头升起,低垂着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怯生生地抬了一下眼皮,瞟了路在贵一眼。
  路在贵忽然对眼前这个可爱并且懂事的女兵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感。女兵一下子跃入了他的心房,他深厚的思乡情绪将女兵包了个严实。他不想让女兵再受到任何伤害,禁不住拍了拍女兵的肩,说:“没事的,不就是一枚红枣和一根针嘛。”
  女兵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朝路在贵探了过来,接着一个灿烂的微笑便洋溢在了她的脸上,但很快,她又将微笑收敛了起来,有些不怎么踏实地问了路在贵一句:“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路在贵说。女兵忽地跃了起来,一下子变成了欢快的精灵,翩翩起舞的同时,无所顾忌地歌唱了起来:“没事了,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路在贵看着女兵的身影,将想家的心绪收藏起来,拎起一桶血糊糊的纱布,走出了地道。
  外面阳光灿烂。近段时间,美军仿佛放了假似的,不再发动任何攻击。大地万分宁静,被美国飞机和大炮轰出的坑坑洼洼,仿佛是已结了疤的伤口,正在惬意地接受着阳光的爱抚。偶尔,也能看见几个朝鲜士兵或农民,他们仿佛已消除了对战争的紧张和恐惧,有时还能听见一些说话声中掺和着的笑声。这久违了的声音,轻飘在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天地间,仿佛是飞翔在秋季湛蓝天空下的蒲公英那般,无拘无束。
  在一条小河旁,路在贵放下拎在手里的桶子。河水缓缓流淌着,清澈见底,完全没了战时的暴躁与浑浊,几张美军飞机撒下的传单,死了似的躺在河岸边,没有人愿意理睬它们。路在贵将那些纱布放在水中,纱布上的血液随着流水缓缓扩散开来,轻柔地舞动在水中,仿佛西天优雅的火烧云。路在贵再次想到了家,想到了狐狸鼻子墚上的“花儿”,想到了那个长相丑陋的女孩儿的眼泪,想到了自己风烛残年的老母亲……忽然,他的脑子里就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要是我死了,她们……这念头使那如线团一般紧紧缠绕着装在心里的一种情绪,被一只风筝牵引了出去,在空中变成琴弦般的细线,鸣出一曲近于凄婉悲切的情歌。
  朝鲜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想必祖国的天空也是这样的。但朝鲜的天空和祖国的天空不一样,朝鲜的天空使人想家。在朝鲜湛蓝湛蓝的天空下,路在贵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团没有根的空气,时刻都在随风飘着。一道黑线划破了长空,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地上爆响开来,如同六月天让人们担惊受怕的响雷。碎石与弹片呼啸着腾空而起,硝烟再次弥漫开来,日色也渐渐变得昏沉了起来,似乎已经经不住折腾了,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意思。
  路在贵缓缓地坐了下来。那些落在地上的炮弹,不但没有使他有一星半点的惊慌,反使他出奇地平静。他拿起一块纱布,慢慢地搓揉着。
  小河的流水依旧是那么的清纯。面对炮火,小河依旧是那样不慌不忙,仿佛以静应变的智者,临危不乱。一颗炸弹落在河岸上,碎石在空中飞溅了一会儿,非常无奈地坠入了河水中,小河平静地接受了它们。路在贵坐在那里连动也未动一下,指导员牺牲时的那一幕,在那时仿佛凝固成了他大脑中一幅永恒的画图。他想,炮弹,你有本事就朝老子开火吧,老子不怕你!刚好一架敌机俯冲着又甩下了一颗炸弹,那家伙的庞大躯体与地面的距离只有十几米了。路在贵忍无可忍,顺手操起河中的一块石头,向敌机甩了过去。敌机害怕了似的飞远了。路在贵朝着敌机的影子,非常结实地骂了句脏话。
  随后,路在贵将洗好的纱布重新装在了桶里,立起身来,向回走。他猛一抬头,看见女兵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惊愕得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说了句:“这么危险,你咋站在这儿!”女兵回过神来,认认真真地看了路在贵一眼,说:“你不也一样吗?”路在贵见女兵的眼眶有些潮湿,就有几分开玩笑地说:“难道你不怕死?”女兵的眼泪掉了下来,说:“其实,死跟活没什么区别,关键在于怎么对待。”
  战争可以使人成熟,女兵的话使路在贵在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美军开始大规模反扑,他们凭借着空中优势,对我地面部队狂轰滥炸。战争又一次紧张和激烈了起来。地道里一些伤还未痊愈的战士,强烈要求参加战斗。组织上批准了他们的请求。路在贵再次走上了战争前沿。女兵含着泪为那些伤员们唱了首送别的歌,眼看着他们走入硝烟中,心头不由多出了几分牵挂。
  炮弹像冰雹似的落了下来,浮土三尺,飞扬在空中,仿佛祖国西北高原上冬季里罕见的大风。子弹从战友们的头顶和身旁呼啸而过,战友排山倒海般地冲向敌阵,与敌军士兵展开了肉搏战。枪声炮声渐渐稀落了下来,战地上尸体遍野。血从尸体中流了出来,在渗入泥土之时”哧哧”地响着。解决了最后一个垂死挣扎的美国士兵,路在贵成了这场战斗的唯一幸存者。他环顾了四周一眼,急忙扯开几个与敌人抱在一起同归于尽的战友,似乎有些绝望地将头颅缓缓地抬了起来,面对苍天十分悲壮地号叫了一声。之后,他看见了军旗,看见了那个已经牺牲但却没有倒下的举旗的士兵。他用足了所有的劲儿,将身子挺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那杆军旗、那个士兵走了过去。滚滚的浮土使他的胶鞋发出一种难闻的奇异味道,他从那个士兵的手中接过军旗,用力向地下插,而后狂笑了起来。对面山头敌军的望远镜如同闪烁在白天的寒星,全都对准了他。他就那么狂笑着,等待着敌军的大炮和子弹。渐渐地,他喘不过气来了,他的腰有些弯了,他的身体有些倾斜了。但就在他快要倒下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个人用力托举了起来,轻松了许多。他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那个托举着他的,原来就是那天指导员牺牲时,他看见的那半截树桩。他倚着树桩,立正站好了,面部的肌肉紧绷着,用喷射着复仇火焰的目光燃烧着对面山头闪烁的点点寒星,将那面红旗尽情舒展开来,而他的腿却血流如注……
  53
  第二年,组织上决定送一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受伤的同志回国治疗,路在贵返回了自己的祖国。有了那场战争的经历,路在贵开始对家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感。这一年,他当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张一梅已经回到了金羊塬,他更不知道一个陌生的男人已经成了他家的常客。这个男人便是孙玉根。当然,他更不知道,以前在金羊塬斗过地主的李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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