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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共眠-第4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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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仍是一声不吭,垂着头仿佛在把玩什么。

唐毅张了张口,终于站起身,慢慢转出桌子,走到她的跟前儿,不料少女见他近身,便复后退了一步。

唐毅凝眸望她,欲言又止,只又道:“若有什么想要的,你……也只管说,我也一定会……”

一语未罢,少女已经说道:“我什么也不要。”

唐毅见她开口说话,微微一笑,声音越发温柔了几分:“不用急着这会子回答。”

少女垂着头,低低道:“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也不要在这里,我只要……”

她带着笑,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满怀无限喜悦似的。

而他听着她说完,脸色陡然而冷,原本一丝笑意荡然无存,只是拧眉看着,面挟寒霜。

少女似察觉了他的不悦,便又畏怯似的后退一步,警觉防备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唐毅略闭了闭眼,只是叹了声:“来人。”

门口有两个丫鬟转了出来,唐毅道:“带姑娘下去歇着罢。”

两人答应了,便要陪着少女离去,唐毅忽然又道:“站住。”

众人止步,唐毅端详片刻,道:“好生照料,若有差池,决不轻饶。”

两个丫鬟忙又应了,这才簇拥着少女出门,谁知才出门口,就跟一队人撞了个正着。

丫鬟们忙躬身行礼,道:“少奶奶。”

林明慧不理会,只是望着那少女,将她从头到脚,下死眼看了一会子,才毫无表情道:“去罢。”

众人离去之后,跟随林明慧的丫头们便在门口站定等候。

明慧自己入了书房,见唐毅复又在桌后落座,见她来到,只淡淡看了一眼。

明慧走到跟前儿,略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问道:“三爷这是做什么,无端端弄个罪臣之女进府里,是何用意?”

唐毅也不抬眼,只缓声道:“我正要跟你说,以后她便住在府内了,你且仔细照料她。”

明慧想笑,却又笑不出,皱眉看了唐毅一会子,才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声调儿说道:“三爷敢情……是要将她收房不成?”

唐毅微微蹙眉,仿佛有不悦之意,却仍不做声。

明慧终究忍不住,复又笑道:“三爷可想清楚了,她一来是罪臣之女,二来,她可曾是你那得意门生的妻室,三爷把她收留在府内,叫外头的人都怎么看待?”

唐毅仍是波澜不惊,淡声道:“我行事,难道还要管别人如何看待?”

明慧脸色变了几变:“三爷这是不顾一切了?把自己素日的名声、唐府的颜面都置之不顾了?”

唐毅并不言语,脸色也仍是漠漠然。

明慧看着他平静似水的神色,咬了咬牙,道:“请三爷见谅,我不能容忍此事,也不能见三爷自毁名声……”

明慧说罢,转身欲走。此时唐毅方道:“你做什么?”

明慧刹住脚步,道:“自是让人把她送回她原本该在的地方去。”

唐毅唇角微挑:“原来这府内,我说的话都不算了,要你说才成?”他的声音虽低,却偏千钧之重,叫人无法抵挡。

明慧只觉有人在心上捶了两下,当即蓦地回身,盯着唐毅道:“我也只是为了三爷跟唐府好……为了一个狐媚子,这般伤风败俗放浪形骸的……值得吗?”

唐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玩味般道:“伤风败俗?放浪形骸?原来我正大光明如此行事,便是伤风败俗了?……夫人,有些事我不愿提起,也不愿说开,并不是我不知情。我一生循规蹈矩,从命而行,顾全大体,如今,只不过是想随自己心意而为,谁敢说一个字!”

温和的脸色陡然变了,竟十分肃杀,冷望明慧:“而夫人你要做的,只是从我之命,好好地善待她,就当是……夫人对我的一丝‘弥补’跟‘成全’罢了。”

最后一句,却仿佛带有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轻笑。

明慧听他说完,脸色早已大变,双眸圆睁盯着唐毅,透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惧之意。

唐毅只淡漠地看着她,见明慧嘴角微动,仿佛要问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口,然而那副表情,却仿佛吞了很大一枚黄连似的。

最终,明慧紧紧地抿了嘴,一声不吭,有些僵硬地向着唐毅行了个礼,才转身往外而去。

她木讷来到书房之外,门口的丫鬟接着,见她脸色不对,便轻声唤道:“少奶奶……”

明慧迈步欲走,脚下一软,丫鬟忙紧紧地将她搀扶住,众人都觉惊疑,却不敢问,只好扶着离去。

书房内,唐毅仍是面无表情,垂手才翻了一页书,外头有人报说:“大人,小凌驸马来见。”

不多时,就见一人前来,至跟前儿向着唐毅行礼,口称“恩师”,玉面似雪,通身透着一股清冷之意,果然正是凌绝。

唐毅抬眸看他,道:“坐罢。”

待凌绝落座,唐毅淡声道:“我把她收在府中,你大约也知道了?”

凌绝眼皮一垂:“弟子虽然不明白恩师为何要收留她,但恩师行事,又哪里容他人置喙?”

唐毅微微而笑,道:“你很懂事。”

凌绝并不言语,也轻笑了笑,面色甚是恭谨。

唐毅又道:“如今你尚了公主,又袭了爵,倒也算适得其所,以后凌家必然重振声威,你哥哥泉下有知,也必喜欢。”

凌绝拱手:“还要多谢恩师提携。”

唐毅摇头:“我对你倒是平常,何况这两年多都在沙罗,不想……回京来已经是地覆天翻……”说到这里,眼中透出惘然之色。

凌绝似看不出他神情里的一抹异样,仍是正色道:“先前战事胶着,我等众人尽都十分为恩师担忧,不想恩师竟建下不世之功,万人敬仰,又且平安归来,委实可喜可贺。”

唐毅听了,淡笑道:“倒也罢了,不过是尽为人臣的本分而已,不算什么。”

凌绝道:“倒是要敬佩恩师的高瞻远瞩,倘若不是这回恩师坐镇,灭沙罗全境,以后只怕还要被他们百般要挟,更要吃亏多少年呢。……当初恩师如何又是中道换了对策的?可知这是极冒险的一招儿?惹得先皇震怒,干系匪浅不说,若是打不赢,岂非也落了极大的罪过,这也是恩师能人所不能之处……”

唐毅沉默半晌,终于轻轻说道:“我也、只是……不想再忍罢了。”

凌绝自顾笑道:“倒也是,被沙罗拖了这几十年,总是所谓以和为贵,不肯动武,反叫他们妄自尊大、越发得寸进尺的,这一遭儿却是奠定百年之安稳了。”

唐毅垂眸,并不解释。

凌绝又说了几句话,因见唐毅兴致缺缺似的,便起身告辞,唐毅也不拦阻,只一点头。

却说凌绝后退几步,便出了书房,正沿着廊下欲离开府中,忽然见到前方有一道人影急急而来,一看见他,顿时双眼发亮,欢喜唤道:“凌绝!”越发快步向着他身边儿赶来。

凌绝一震,皱眉停了步子。

这会子那人已经到了跟前儿,却是先头被丫鬟领走的那少女,伸手抓住凌绝的衣袖,道:“你是来接我吗?”

凌绝用力拂袖,将衣袖撤出,那少女却又上前,撒娇求道:“我知道你不会撇下我的,你带我离开这儿罢,我很不喜欢这里……也很不喜欢……”

少女说着,微微瑟缩,目光瞥向凌绝身后,虽没说出口,那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凌绝面露震惊之意,随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看,却见在书房门口,唐毅负手凛然而站,正望着此处,脸色冷冷淡淡,看不出悲喜。

那噬月轮光芒照彻,怀真身不由己目睹这一切,其惊心彻骨,似五雷轰顶。

尤其是明明白白看着小唐独自矗立门边之时,那副难以言说的表情……他的双眸,竟仿佛看破迷障,直直地望向她心底似的,似责备,似指责,又似……万念俱休。

怀真竟站不住脚,双膝一屈,跪在地上。

颤手捂住双耳,无法再看,也不能更听,只觉得眼前这一切,何其荒谬,又何等残忍。

书房门口唐毅的眼神,宛若刀锋似的,已经叫她承受不住,而那少女的一句句话,却更是利箭,让人的心千创百孔。

虽然眼见耳闻,怀真仍是不能去信,这所有的一切,她丝毫也不知情,如今却活生生地尽在眼前。

忽然间便想起竹先生的话,不过是“孽障幻觉”罢了。

怀真闭上眼,索性自欺欺人:“这定然只是幻觉,并非真的……不是、不是我……”

可是心底却仿佛明了: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曾是……一点一滴发生在她身上的……

这少女,此刻于噬月轮中仍一味纠缠着凌绝的少女,对唐毅视而不见的少女……先前她梦境中那被林明慧欺负的少女,完全不理海月清辉的少女……

不是别人,正是她,应怀真。

可是,又怎能去相信并接受这一切?她本以为……前世所遇的那些,已经是悲惨至极,谁会料到,更有几重令人毛发倒竖的内情?她本以为,同唐毅的交际,不过是萍水一面,然而如今……仿佛天翻地覆,完全改了所有认知。

正在怀真无法可想,恨不立即身为齑粉之时,有人冲到跟前儿,将她一把抱住,唤道:“怀真,怀真!”

怀真懵懂抬头,于光影缭乱中所见,看清是郭建仪的眉眼。

此即她正如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孤舟,却被他一把掣住,就像是被牢牢地圈在安稳的港湾之中,风浪渐息。

地上的噬月轮光芒敛去,又静静地恢复如常。

郭建仪抱着怀真,低头摸摸她的脸,却觉得小脸冰凉。他心中一惊,把人抱起,好生放回榻上。

回身,将地上的噬月轮捡起来,本欲放到怀真枕边……此刻丫鬟们闻声,便进来查看究竟,郭建仪想了想,便暂时放到自己怀中。

他这次来,原本是想告诉怀真——凌景深他们在长平州找到一个生还的礼部之人,那人受伤过重,昏迷了数日,救醒了之后,便详述了出事那夜、他所知的一切经过。

令人惊心的是,他正好儿也亲眼目睹了……小唐“遇害”的经过,且说的十分细致,再加上那些已经发现的遗物等,着实叫人无法怀疑有假。且根据他所说,率众拦截阻杀的,的确是新罗当地的一员武官。

故而赵永慕听了后,立刻下旨,命长平州的驻军即刻开拔。

虽然朝中一半儿以上的官员不同意开战,然而赵永慕已经不顾一切,势必要一意孤行。

纵然是郭建仪苦谏都无济于事,眼看两国的战事一触即发,而一旦开战,绝对不是两支军队的胜负这样简单,关系着两国几百年的稳定,以及数百万计的黎民百姓性命。

除此之外,战争会引发什么其他不可揣测的变数,也是绝不能忽视的一大隐忧……从某种意义上看来,最后这一点,才是让郭建仪最为担心的。

但是如今,除非奇迹出现,否则,要让赵永慕收回成命只怕难如登天。

在郭建仪看来,刚刚登基的新帝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多少年的韬光隐晦,看似明朗实则极度冷静的皇帝陛下,竟在风云变幻、情形险恶的关口,丧失了向来的淡定睿智,——这自然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甚至让郭建仪有些惊心。

然而此时此刻,郭建仪却无暇分神再理会别的了,望着榻上半是昏迷的怀真,——他虽然不明白怀真因何忽然晕厥,却也自知……怀真当时不管不顾地跑回房来,只为了他怀中的这个东西,只怕此物……干系重大。

原本以郭建仪的身份,自然不便守在内室,然而他毕竟也是怀真名义上的小表舅,何况如今唐府之中,病的病,弱的弱,郭建仪又很不放心怀真,便留了下来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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