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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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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隐等他们离开不见踪影之后才从花廊侧了一步出来,缓缓抬头看秋天起风的天空,那落叶横飘、颜色萧索的树梢。有人带信给圣香?无论如何,圣香这一趟下江湖,带来的后患难以估量……绝难善了。
    圣香很快就看见了传说中身上有血还有信的人,那人正躺在访灯院柴房门口。丞相府总管毕九一皱眉站在一边,看见圣香兴致勃勃地奔出来,毕九一的眉头皱得更深,“少爷……”
    “信呢?信呢?”圣香大感兴趣,“这是本少爷第一次收到奇怪的信。老毕,信呢?”
    毕九一指了指那人背后,圣香仔细一看,那人一身白衣,背后简单几行血书:字付府上公子,日落梁园见客。
    毕九一沉声说:“少爷绝不能去,这件事必要报官。”
    圣香一看那人的脸,“哇,这不就是隔壁的江公子吗?”
    地上的伤者痛苦呻吟,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被人砍伤,变成了一封信?”圣香奇怪地问,随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因为你穿的是白衣服,砍伤你是为了沾血写字。”
    地上的江公子有气无力地继续点头,“我……我不知道是谁……他在我背后……”
    圣香无限同情地看着他,喃喃自语:“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是大侠不要穿着白衣服到处晃,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一封血书。”
    “少爷,梁园之约绝不可去。”毕九一见刚才说的话圣香好像都没听见,忍不住再说一次。
    “我不去。”圣香乖的样子比谁都乖,“我怕死。”
    毕九一稍微放了点心,“此事须静候老爷回来……”
    “总管,前门……前门又有一个人被砍伤……”
    泰伯慌慌张张地从访灯院大门;中了进来,差点跌了一跤,“前门又有一个白衣人被砍伤,背后还是这几个字,怎么办?”
    毕九一一怔,泰伯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扛着另一个白衣人。这个白衣人圣香可就不认识了,纯属路人甲,和江公子一模一样,背后被写了十二个字。
    “这……这是谁在相府外做这种事?”毕九一大怒,“给我派二十个家丁把前后门看紧了,再有谁在门口伤人,立刻抓住了报官!”
    圣香缩了缩脖子,心下有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然那天到快日落的时候,丞相府一共收到了四封“血书”,除了前后门的两“封”,还有两个是直接从墙外扔进来的,都是身着白衣、路过丞相府的路人,背后都写了那十二个字。以字体来看,写这四封“血书”的是同一个人。
    这人究竟是谁?
    毕九一把这件事作为四件伤人案上报了最近的军巡铺,但军巡铺出动百人在附近严密搜查,却毫无发现。接着发生的事让毕九一更加头痛紧张——日落时分,他发现圣香不在府里,不知道哪里去了。
    开封梁园。
    梁园又名梁苑,也名兔园。相传是西汉初年,梁文帝之子梁孝王刘武所建,位于开封禹王台一带。
    “梁园雪霁”为汴京八景之一,据《西京杂记》记载:“梁孝王好营宫室园囿之乐,作曜华之宫,筑兔园,园中有百灵山,山有肤寸石、落猿岩、栖龙岫,又有雁池,池间有鹤洲、凫渚,其诸宫观相连,延亘数十里。奇果异树,瑰禽怪兽毕备。”因此是十分著名的地方。
    日落时分,梁园已经军巡铺搜查数次,一无所获,此时仅留下几十人看守梁园各处入口,大队人马已经退去。
    两个人影悄然越墙而入梁园,几个起落已经到了百灵山上。百灵山山势怪异秀拔,两个人影入山之后全无踪影。
    片刻之后两人攀上百灵山最高处,在山顶可以纵览整个梁园景致,其中一人森然道:“来了。”
    另一个人猛然抬头,他本在看地上蚂蚁搬家,闻言东张西望,“在哪里?”
    第一个说话的当然是容隐,看蚂蚁搬家的当然是圣香。容隐不答,只见一支短箭自栖龙岫射出,“咄”的一声插在圣香背后的大树上。秋天树叶干枯,这么一震,满树落叶纷纷飘落,像下了一阵落叶雨。圣香把箭拔了出来,那箭上果然扎有书信,打开一看,里面的字体秀拔整齐,写道:“刘家院落满庭芳,姜花水圃映画梁。联雁秋风南行早,姻缘终是深洞房。屈指低眉端琴坐,去年尤羞贺新郎。杀人春风桃花面,玉靥携香共枕凉。”
    这分明是首艳诗,但容隐和圣香一眼看到的都是“刘、姜、联、姻、屈、去、杀、玉”。抬起头来两人互视一眼,这是谁在通风报信?如非与刘、姜一路,绝难知情,既然这人能通风报信,为什么不直说刘妓和姜臣明联姻,屈指良奉命杀玉崔嵬,却要写艳诗?此人的意思当是要圣香救玉崔嵬,但他却连伤无辜路人四名以传信,这难道是有求于人的表现?相视一眼之后,容隐沉声道:“李陵宴!”
    圣香点头,这种事除了李陵宴谁也做不出来,“他果然和刘妓在一起。”
    容隐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刘妓和姜臣明联姻,这一股势力越发壮大,如不能早早遏止,必是一场腥风血雨。只是李陵宴却为何能忍姜臣明——姜臣明手下屈指良是他杀父仇人,李陵宴二十多年来想做的不就是为父报仇吗?为何他竟然能和屈指良共处——他屈居刘、姜之下有何企图?
    两人正在诧异之际,栖龙岫有人掠出,对着山顶两人遥遥行礼,转身离去。她竟不隐藏身影,容隐一眼认出这是李陵宴“四裂月”之怀月,不想伤人留字的竟是一位容颜华丽的女子,难怪门外军巡铺抓不到犯人。
    圣香感兴趣地看着李陵宴写给他的艳诗,半晌一本正经地道:“小宴写诗的本事极差,这诗平仄不齐,没有对仗,根本就是一首打油诗。”
    容隐脸色慎重,“屈指良要杀玉崔嵬,嘿!又是侠士杀淫魔的一桩义举,以屈指良名望地位和那一身武功,谁敢阻拦?谁又能阻拦?”他难得冷笑,那讥讽之意一掠而过,“何况以玉崔嵬昔日作为死有余辜,为何要救?”
    “容容。”圣香叹了口气,“你忘了大玉有菩阳刀,可以号令十一门派为他做事,如果屈指良真要杀他,你说是谁会先死?”
    容隐默然,虽说被玉崔嵬所救的名宿们尚不知道玉大侠竟是一代魔头,但君子一言既出绝难悔改,何况是十一门派共同立誓铸刀,怎能抵赖?若是守信为玉崔嵬驱使,难免和屈指良正面冲突;若是断然反悔,这十一门派不免威名扫地,这件事当真两难。何况屈指良早巳不是当年正义凛然的侠士,连毕秋寒他都能下手,无论是十一门派的无辜弟子还是圣香,在屈指良剑下又算什么?“你打算怎么办?”容隐问。
    “我打算找一个打铁师傅,”圣香笑嘻嘻地看着容隐,“然后介绍给你。”
    容隐深沉的眼眸里泛起一层淡淡的笑意,“好。”
    两人从百灵山上下来,半路容隐回姑射那里,圣香回丞相府。
    容隐明日启程前往君山,他要夺走这把碍事的菩阳刀,然后圣香会找一个便宜的打铁师傅把那把刀熔掉,这就是圣香的打算。
    一脚踩进丞相府,圣香猛地看见赵祥站在门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那个……我出去……散步……”
    圣香干笑,盘算怎么绕过赵祥身边溜进府里逃之天天。
    赵祥冷冷地看着他,“你去哪里了?”
    “我去——散步——”圣香无比认真诚挚地说,“天气凉了蚂蚁在搬家,过几天可能会下雨,所以我趁天气好出去散步。”他绝对不是在说谎,他的确出去散步了,还看到了蚂蚁在搬家。
    赵祥上上下下把他看了一遍,确认他的确毫发无伤,才又冷冷地道:“爹在等你,有话对你说。”
    圣香哀号:“他怎么每天都有话对我说?前天说终于看到我回来了,昨天说健康的重要性,今天还有什么可以说?”
    赵祥不理他,转身往他自己房里走,这次如果不是圣香失踪,赵普心急如焚把他招回来,他是绝不会回家的。就算回家了,他也不进赵普和圣香住的园子。
    “喂,二哥!”圣香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赵祥猛然甩开他的手,厉声喝道:“什么事?”
    圣香笑颜灿烂地对着他,“陪我去见爹!”
    赵祥“嘿”了一声,“打从十八年前离开家门,我就没打算见他。”
    “陪我去见爹啦——”圣香立刻垮下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赵祥,“你不知道爹最近年纪大了,一句话都要说三遍以上,一次教诲都要说半个时辰以上,二哥陪我去!”
    赵祥还没想清楚这是什么逻辑,圣香已经再次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把他拖进了赵普院子的大门,进门还笑眯眯地给老胡打招呼:“老胡啊?最近身体不错?哈哈哈哈……”
    “咿呀”一声,圣香一手拖着赵祥,一手推开赵普的房门,赵普一见他兄弟二人一同进来,愣了愣,顿时老眼有些发红,“祥儿,这几年来爹真是对不起你……”
    “是啊,是啊。”圣香笑吟吟地点头,得意地看着已经三十六岁的赵祥面对着老父老怀伤感的模样,突然僵住的表情。
    “爹知道你恨爹偏爱幼子,但你三弟自幼身体虚弱……”赵普看着多年不见的儿子,“你大哥有消息吗?这几年听说立了不少功劳,过得好吗……”
    赵祥惯了戍守生涯,面对着赵普的这般感伤,竟然不知如何回答,眉头深蹙,“还好。”
    “是啊,是啊,爹很想你们,每当教训我的时候都会说‘看你大哥、二哥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如何如何’……”圣香拿着折扇一边扇风一边添油加醋。
    “祥儿……”
    “是啊,是啊,你和大哥的消息爹都是知道的,我都会背啦。从乾德元年到开宝二年,一共八年,二哥你在武威……”
    “祥儿……”
    “是啊,是啊……”
    如此半个时辰之后,赵祥和圣香一同走出赵普的房间,赵祥仍旧表情僵硬,没有和圣香道别,径直走向他的旧居。
    圣香望着他的背影,停下脚步,半晌幽幽呵了口气,抬头看星空熠熠,浩淼如海。人世苍茫如此星海,各人都怀着各人的心事,各人都有着各人的悲哀,对对错错恩恩怨怨、清清楚楚糊糊涂涂,也都还各自闪烁各自的光色,并不需要太多人哀怜。
    繁华如死,寂寞如雪,喧闹如冰,江山如梦。
    人人都以自己的理由,走着自己的路,不管是悲是喜、是对是错、是伤人还是伤己,都说不后悔……
    他不会也不能爱护所有人的情感,但当怀着心伤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都会产生怜悯……无论是李陵宴,还是玉崔嵬。
    心伤的气息,对于圣香而言,是熟悉的味道。
    那是花死之香,刻骨铭心,沁底冰凉。
    很久以前,容容说他“达观知命,随所遇而能乐,不求己不爱世”。其实容容并不了解,他只是“假装”达观知命……经历过很多悲伤的往事,虽然他早巳能用完美无瑕的笑容笑出来,但那并不表示伤口就不存在……而看破……看破之后未免觉得这人世越来越寂寞、越来越索然无味。他其实不想看破世情,其实想要变得能哭泣,只不过发生了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的事——这些事和那些事搅在一起,国家的事、江湖的事、家里的事……纠缠在他身上,那些事里有那么多无可奈何……如果不能看破,纠缠在其中会很痛苦的。
    遥望今夜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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