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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草-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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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苹看看江浩,他的黑眼睛里焕发著光辉,微褐色的脸颊泛出了一片红润。诗苹点点头说:
    “我想我能了解那种感觉!”
    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从树丛中传来,克文和美嘉首先穿出树丛,接著燕珍和夏人杰也走了出来,燕珍正抱怨著草太深,满衣服都沾了许多榭衣——那是一种靠粘在其他动物身上而传种的植物。夏人杰在一边帮她耐心的摘取著,江浩对身边的诗苹说:“你看过这样的打猎没有?这么一大群嘻嘻哈哈的人,真有动物也给他们吓跑了,跑到这么深的草里了,没有被蛇咬一口算他们的运气!”夏人雄和夏人豪最后走出来,沮丧的提著两管猎枪。
    “怎么样?”江浩扬著声问:“猎到了什么?大象还是狮子?”
    “这儿什么动物都没有,”夏人雄说:“除了蚱蜢以外。”
    “还有你们的家族!”燕珍说,指指树上的猴子。
    大家都笑了。向前又走了半小时,他们发现了一个比较平坦的斜坡,上面长满绿茸茸的草,美嘉首先找了一个树荫,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下一躺,把手中的手提包扔得远远的说:
    “我要休息了,天塌下来我也不管了!”
    于是,大队人马都停了下来,男人们卸下了沉重的行囊,一个个坐了下来。克文靠在一棵树上直喘气,汗把衣服湿得透透的,像才从水里爬起来一样。夏人杰走到克文身边,调侃的说:“怎么,你的肌肉好像并不太帮你忙嘛,我们比赛一下,别休息,再一口气爬他两小时怎样?”
    克文拱了拱手说:“谢谢,老弟,我实在不敢和猴子比爬山!”
    大家都打开行囊,开始吃午餐——罗宋面包、罐头牛肉是主要的食品。每个人都吃得狼吞虎咽,连美嘉都一口气吃了三个面包。江浩开了一个凤梨罐头,送到诗苹面前,诗苹拿了一块,对江浩笑笑说:
    “别侍候我,去侍候她吧,年轻人吵吵架是常事,不要把别扭闹大了!”她指了指美嘉,后者正和燕珍坐在三个兄弟的中间,三兄弟在争著给她们的面包抹牛油。
    “她正在享受她的生活,我不想打搅她!”江浩冷冷的说,把凤梨罐头送到克文面前去。
    休息了四十分钟,江浩第一个站起来,鼓著掌催促大家动身,美嘉躺在地上假寐,脸上盖了一条手帕。听到江浩的声音立即翻了个身,叽咕著说:
    “我才不高兴走呢!”大家都站起来整理行装,只有美嘉仍然赖在地上。诗苹走了过去,轻轻揭起她脸上的手帕,温柔的一笑说:
    “起来,我们一块儿走吧!”
    美嘉不好意思的红著脸,一翻身坐了起来。
    队伍又向前开动,夏人杰扛著一管枪走在最前面,又扯开了喉咙开始高歌了:
    努力,努力,努力向上跑!我头也不回呀,汗也不擦,拚命的爬上山去!
    二
    黄昏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水边。美嘉欢呼了一声,把手提包一抛,就对著小溪跑去,一面跑一面把鞋子也脱了下来,一脚踩进水里,高声叫著说:
    “燕珍,来呀,这水凉极了,舒服极了!”
    燕珍也跑了过去。男人们放下行囊,立即开始觅取架营帐的地方。因为离天黑已经很快了,他们必须在天黑以前把营帐竖起来。找好了地点,大家就匆匆忙忙打开背包,开始扎营。诗苹站在一边问:“需要我帮忙吗?”“不,”江浩说:“如果你想洗洗手脸,最好赶快去,天一黑溪水就变得冰一样冷了!”
    诗苹走到水边,美嘉正和燕珍在彼此泼著水,两人身上都湿淋淋的。诗苹洗了手脸,把脚也泡进水里,走了一天山路的脚,泡进水中真有说不出的舒服。太阳很快的落了山,黑暗几乎立即接踵而至。诗苹穿上了鞋,溪水已经变得很冷了。美嘉和燕珍也匆匆上岸,拭干了水,穿鞋子。忽然,燕珍发出了一声尖叫,美嘉下意识的大喊著:
    “蛇!蛇!”男人们冲了过来,夏人豪和夏人杰举著两管猎枪,江浩拿著一根大木桩。克文跟在后面跑,拚命追著问什么事。燕珍直起了腰,惨白著脸,举起了右手。右手的小指上,不知被什么咬了一口,立刻红肿了起来。夏人豪问:
    “你看到蛇了吗?”“我什么都没看到,刚俯身穿鞋子,就给咬了一口。”
    夏人杰拿枪管在附近的草里乱扫了一顿,什么都没有。江浩走过去,对燕珍的伤口仔细看了看,低下头在草堆里寻找,不一会儿,他小心的摘下一片叶子,举起来说:
    “就是这个!”那是一个长形的叶片,上面密布细小的针尖形的东西。江浩笑著说:“求生的一种,它靠这种方式来攫取食物,”他把叶子丢得远远的,对燕珍说:“没关系,明天就好了!”
    一场虚惊就此过去。大家来到帐篷边,两个帐篷都已经竖好了,底下垫著油布,江浩找出一罐黄色的粉末,围著帐篷撒了一圈,诗苹问:“这是什么?”“硫磺粉,防蛇的。”天气骤然的凉了起来,山风呼啸而来,四周全是树木的沙沙声,大家都找出预先带来的毛衣,但仍然冷得发抖,美嘉又在喃喃的抱怨了。夏人杰找来一堆干的树枝,没多久,帐篷前的空地上已生起了一堆熊熊的火。克文提了水来。用石头架了一个炉子,诗苹在自己的手提包里找出一罐咖啡,用带来的水壶煮了起来。咖啡香味弥漫四处,从水边洗了手脸回来的江浩和夏氏兄弟不禁发出一阵欢呼。
    围著营火,饱餐了一顿之后,疲劳似乎恢复了不少。夏人雄摸出了一只口琴,悠哉游哉的吹著小夜曲。火光跳跃著,映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是红的。诗苹用双手抱住膝,沉思的凝视著那堆猛烈燃烧著的柴火,这种夜色、这呼啸的风声、这帐篷,都带著另一种奇异的味道,使人感觉是置身在一个梦里,而不像在现实中。克文首先打了个大哈欠,声称他必须睡觉了。江浩发给每人一个睡袋,劝大家连毛衣都别脱,就这样睡在睡袋里,因为夜里会非常冷的。五个男人睡一个帐篷,三个女人睡另一个。美嘉伸头到帐篷里看了一眼,就叫著说:
    “天呀,这样也能睡觉的吗?”“小姐,你将就点好不好?”江浩皱著眉说。
    美嘉叹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火光照著她水汪汪的眼睛,美丽得出奇。她睡意朦胧的注视了江浩一会儿,低声说:
    “浩,你今天怎么专找我闹别扭!”
    “没有呀,别多心!去好好睡一觉,希望你有个好梦!”
    美嘉和燕珍先后钻进了营房,男人们也纷纷的去睡了。只有江浩仍然望著营火发怔。诗苹钻进帐篷,美嘉正在对燕珍说:“爱情,就是这么回事,你必须抓住它,要不然它就会飞跑了!”她发现了诗苹,突然问:“赵太太,你为什么嫁给赵先生?”诗苹一愣,接著笑笑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我不知道,我想你不会爱他的,他比你大那么多,而且——而且你又那么美,你应该嫁一个年轻的——像江浩那样的男人!”“可是年轻的人是浮的,情感热烈却不可靠,克文那种人很稳重笃实,最起码可以给你安全感。”她想起自己的初恋,那个拿走了自己的整个心又将她轻轻抛掷的年轻人,感到那旧日的创痕仍然在流血。“你又为什么要和江浩订婚呢?”她问。“怎么,我爱他呀!”美嘉坦率的说:“他很漂亮,不是吗?大家都说他是美男子!”再度打了个哈欠,她翻了个身:“哦,我睏极了。”阖上眼睛,她又叹了口气:“唉,我真想念家里的席梦思床。”诗苹望著她,她很快的睡著了。再看看燕珍,也早已入了梦乡。用手抱住膝,诗苹感到毫无睡意,美嘉的几句话勾起她许多回忆,思潮起伏,越来越乱。又披了一件衣服,她悄悄的走出帐篷。迎接她的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冷风,她不禁打了个寒噤。火边,她诧异的发现江浩仍然坐在那儿,正默默的在火上添著树枝。她走了过去,江浩惊觉的回头来看著她:“怎么还没睡?”他问。
    “睡不著,想出来看看!”她打量著四周,月光很好,到处都朦朦胧胧的,树木是一幢幢的黑影,远处溪水反映著银白色的光芒。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脱口而出的念:“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很美,是不?”江浩问:“有一个画家能把这景致画出来吗?”他望著远处,低声说:“我本来对绘画和文艺有兴趣,可是我却念了森林系!”“为什么?”她问。“出路问题,像做生意一样,这是投机!”他对自己冷冷的嘲笑了一声,又接著说:“我的出身是孤儿院,从小我为自己的生活奋斗,我怕透了贫穷,我不能学一门无法谋生的东西,再去受喝西北风的滋味!”
    诗苹默默不语,这使她想起嫁给克文的另一个原因——
    贫穷。他有钱,这是张长期饭票。
    “你觉得美嘉怎样?”江浩忽然问。
    “美丽、善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诗苹说。
    江浩注视著诗苹,黑眼睛里闪著一丝奇异的光。
    “我以前追求美嘉的时候,追她的人起码有一打,能够打败这些人而获得成功,我认为自己简直是个英雄。而且,和她订婚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她家庭富有,而她又是独生女,她父母准备送我们出国。我久已想出去念书,也出去淘金,我渴望金钱和名誉,我渴望成功!”他看著火,双手握拳,诗苹可以从他的拳头里看出属于一个青年的壮志和野心。他抬头对诗苹惘然一笑说:“你可以认清我了,一个庸俗的、平凡的人!”“未见得如此,你的想法并没有错,青年不追求金钱和名誉又追求什么呢?从小,我们的父母和师长教育我们都是要有远大的志向。我一直到二十岁,还幻想著有一天能拿到诺贝尔的文学奖金!”“你写作吗?”他问。“二十岁以前我写作,二十岁之后我的志向是做一个最平凡的人——我不再追求任何东西。”
    “为什么?”“我认为人生只有‘现在’是最真实的,其他全是虚幻,为了渺不可知的未来,我们常常会付出过多的代价,到头来仍然是一场空的!二十岁我遭遇了一场变故,一个我可以为他生也可以为他死的男孩子和另一个女孩结婚了,这使我看穿了一切,名、利、爱情!”
    江浩深深的望著她。“你好像给我上了一课!”
    “不!”诗苹有点慌乱的说:“别听我胡说八道,这月光、这夜色,以及这营火使我迷惑,我讲了许多不该说的话!青年人应该有点抱负的!”“你说‘青年人’,仿佛你已经很老了!”他笑著说。
    “我常觉得自己很老了!”
    “你多少岁?”“二十六!”“比我还小两岁,那我成了老头子了!”
    他们相视而笑。夜并不宁静,山风在树林中穿梭呼啸,附近有不知名的虫在此鸣彼应。但月色是柔和的,那闪烁的星星也是柔和的。江浩抬头看了看天,沉思的说:
    “只有在山里,只有在这种晚上,和大自然距离得如此之近,我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我总觉得有两个不同的我,一个我拚命孜孜于名利的追求,另一个我却渴望著一份安宁、和平而淡泊的生活。”“或者每个人都有两个不同的我!”诗苹说,感到一阵凄惶,她的一个我已嫁给了赵克文,另一个我却失落在何方呢?
    夜深了,凉气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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