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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2届-李准:黄河东流去-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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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谁家的驴拴在咱家大门口。真没有想到是你回来了。”爱爱说着低着头,避开她爹的目光。
  老清叹着气说:“唉,我早该回来看看你们了,这年月,父南子北,……”
  “你不要我们,我们还得要你。我打听了多少人。”接着她又看着老清嘴上的花白胡子,她觉得老清的背也驼了:“爹,你老了,胡子都变白了。”
  “我可没有咋觉着。成年也没照过镜子。”
  老清婶醒来了,她忙着把晚饭时烙的白饼熥了熥,又炒了一盘绿豆芽端在爱爱面前,让爱爱吃。
  爱爱吃着新鲜烙饼,不住口地喊着:“好吃!”雁雁说:“这是咱爹今天从乡里带来的面,驮了两大口袋!”
  爱爱说:“我说呢!这么有味。我就爱吃这个面味,乡里自己种的粮食就是好吃。不像城里的洋面,看着怪白的,就是没有面味。”
  老清婶说:“是新粮食都好吃。这是你爹磨的新麦面!”
  老清一句话没有说,他看着自己的闺女,一口一口地咬着自己种的麦子烙的白饼,感到一种快慰。美中不足的是,他看到爱爱嘴唇上抹的口红染在那雪白的烙饼上,他深怕那口红的味道搅混了他的烙饼味道。
  爱爱吃完了烙饼,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她说:“爹,你爱吃什么?我明天给你买。‘冠生园’的酱肉,‘福盛斋’的鸡蛋糕,可好吃啦,你不是爱吃甜的吗?”
  老清说:“吃什么?什么也不用买,我看到你们,比吃什么都好。甜东西再甜还能甜过红薯?我今年种了一亩多,都是干心掉辦儿,秋后我给你们驮来两口袋。”
  爱爱说:“红薯和点心甜得不一样,我明天一定给你买两斤。”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卷钞票说:“妈,你数数,这是今天分的账。他们说是四块多。”
  老清婶一张张地数着钞票,老清没有敢看那些钞票,他只听着老清婶把它数得沙沙作响。
  爱爱这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报说:
  “爹!你识字,你看看这报上登的……”
  海老清认识几个字。他看着她指的地方是一方小广告。上边印着:“春华书场,海爱琴主演《海公大红袍》。”下边还有几行小字,老清眼花看不清楚。
  雁雁对老清说:“这个海爱琴就是俺姐的名字。前几天还登了她的像片。”
  海老清看了看报纸,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盯着“海爱琴”三个字,心里真想把那个“海”字抠下来。鉴于上一次回来的教训,他只是说着:“这说书还登报?”
  爱爱说:“这是广告,别看那么一小块,登一天五六块钱哩。”
  海老清想着说:“啊,你们还说《海公大红袍》啊?”
  爱爱问:“爹,这个老海瑞和咱是一个海字不是?”老清说:
  “怎么不是?过去你爷爷就给我们讲过,咱赤杨岗姓海的这一支,就是海瑞的后代。别的姓海的都是小教不吃大肉,惟有咱这一支海姓是大教,就是老海瑞的后代。老海瑞刚强啊!他常说一句话,‘为官不为民作主,枉吃百姓俸禄恩!’……”
  爱爱笑着说:“你们那个唱词里有这两句!”
  海老清又说:“老海瑞不怕昏君奸臣,他被贬到江南以后,阎王悄悄派个金甲神暗暗跟着他,只要他有一点行为不端,就用金鞭打死他!有一天,老海洗了脸,他端起盆想泼洗脸水。忽然想到,泼到地上,污了土地爷爷,泼到煤炉下边,污了灶君,泼到水里,污了龙王,因此就想自己喝掉,可是在他端起水盆的时候,才从水影里照出金甲神正在他背后高举着金鞭等着!老海瑞笑了笑说:‘我的行为不亏,你再厉害的金鞭,也打不成我这无罪之人!’……”
  爱爱稀罕着说:“爹,你还知道老海这些事儿,我们那大书上没有这一段。”
  海老清说:“如今说书都是卖钱的,从前的说书都是劝善的。
  自然不会有这一段。”说罢,他又叹了口气。
  “这都是老古话了。如今世事变了,人的脑筋也得跟着变。
  比如说,从前不兴女的说书、唱戏,如今我看很多军队和学校演的那些新剧,好多女孩子们都登台,看得多了,也没有人再说什么不好。”
  老清这一段话,是在路上早想好的。他想和女儿妥协。他想让女儿知道他的脑筋在改变。但是,“卖艺不卖身”那句话,他没有好意思讲出来。因为在女儿面前,这种猥亵的话是不能讲的。
  爱爱早理解他的意思了。她知道这是父亲在和她和解。她也知道像海老清这种农民能够说出这种话来,是经过多么痛苦的思索才产生出来的宽宏。她可怜父亲,低着头说:
  “学生们演新剧和我们还是不一样。她们是学生,她们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姑娘。我们还是艺人,凭卖艺吃饭,社会上瞧不起我们这些说书唱戏的人,今天捧你,明天就想害你。不过人还是在自己,‘树直不怕影子歪’,‘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你总不能把我吃了,也不能把我扒个坑埋了!”
  爱爱理直气壮地说着,老清连连点着头说:“就是,就是。”
  因为天气热,老清拉了条席,睡在窑洞外边院子里。他看着天上的流云和月亮。月光是那么皎洁,像洒在地上的水,又像飘在地上的雪。他沐浴在这洁白的月光里,矇胧中嘴里说出一句话:
  “我自己的闺女,我相信她!”


  第三十四章 说书场

  笑脸求人,不如黑脸求土。
  一一民谚

  一

  天麻麻亮,海老清把睡的席子卷了起来,看到窑洞门还关着,就到附近地里给驴子薅几把青草。
  夜里天气晴朗,早晨草上落了一层白茫茫的露水,那些露珠晶莹透明,颤动在草叶子上,好像绿色翡翠片上缀着颗颗圆润发亮的珠子。空气是那么清新,老清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觉得只有清早这一会儿,城市才又回到了质朴的大自然中。
  薅了一捆草回来,看到老清婶在门口刷牙,他觉得怪不是味儿。一个年岁半百的老婆子,还用个牙刷在嘴里乱搅和,嘴角流着白沫,将来要是回到农村老家,岂不被人笑话?
  爱爱和雁雁都到城里了。老清婶看他满手是泥水,递给他一条毛巾和一块香皂说:“你洗一洗。”老清没有用香皂,也没有用那条雪白的毛巾。他在脸盆里用手捧着水,在脸上抹了两把,从腰带上取下粗布汗巾擦了擦。他闻不惯那股刺鼻的香皂味道。
  “夜里蚊子咬吧?”老清婶问道。
  “没有啥感觉。”
  “五更头露水重,有潮气吧?”老清婶又问。
  “也没有感觉。嗨!雪地里都睡过,还怕露水?”老清不在乎地回答。
  老清婶解嘲地说:“我说你啊,真是铁打的人。整年铺天盖地,连蝎子蜈蚣都得怕你。昨天晚上我和爱爱说了半夜,打算叫你回来。一个孤老头跑得那么远,我们心里也下不去。回到洛阳干点什么,还能顾不住个嘴?就是找不来活干,爱爱如今也能养活你。”
  “我不叫人养活!”海老清最怕听这一句话,“我养活了一辈子人,上老下小。我自己到死也不叫别人养活,真到爬不动的时候再说吧!”
  吃早饭时候,他对老清婶说:
  “叫我说,咱一家人都到伊川县乡下去,到那里有吃的,有住的,还干咱的庄稼老本行。种庄稼不丢人,也不过费点力气。人来世上就是劳动的。在这里称米买面,每天拿着个小笸箩向人家收钱,唉,我都不敢想……”
  老清婶说:“如今说书场是卖票的,不是……”
  “卖票也排场不到哪里去,还不就是卖唱吗?俗话说‘生意钱,一阵烟,种地钱,万万年’,干什么都不如种地!”
  老清婶说:“我就知道你这老脑筋还是想不开。世上七十二行,都是人干的。你愿意翻你的土坷垃你还翻去,我可是不能跟你去。这一年多,我得了个膀子疼病,到乡下连张膏药也买不到,我可不能去。再说爱爱好容易熬出师了,叫她去跟你种地?”
  老清说:“爱爱愿意在这儿,就让她留在这儿。”
  “她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老清婶说。
  两个人正说话间,忽然门外有人小声喊着:
  “大婶!大婶在家吗?”
  老清婶听到声音,忙开开门喊着说:
  “哎哟,关处长,快进来!快进来!”
  老清婶高高撩起竹帘子,从窑洞外弯腰进来个矮个子的男人。他有四十多岁年纪,扫帚眉毛,宽鼻子,两片鲜红的圆嘴唇,一双混浊的大眼睛。他穿着一身米色横罗裤褂,脚上穿着一双大眼黑皮鞋,头上没有戴帽子,又粗又黑的卷头发上抹满了凡士林油。
  “俺妹妹不在家?”你操着洪亮的山东口音问。
  “进城去了。”老清婶笑着说:“等会儿就回来。进来坐,进来坐。”她说着先递给他一把扇子,又给他拧了个毛巾擦汗,接着又端出一盘瓜子,随后又泡上了茶。
  这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熟练和有条不系,老清这时才明白这个屋子里摆设的用场。
  “昨天晚上你又去场子里听书了?”老清婶倒着茶问。
  “去了。我还能不去给俺妹妹捧场?我坐在头一排。”关处长指着自己的嘴说:“你没听出来,我把嗓子都喊哑了?喊好比喊操都费劲,我得吃点‘八卦丹’。”他说着端起茶杯漱了漱口,然后“哗”地一声把一口水吐向墙角,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墙角坐了个老头。
  “婶子,这位是……”
  老清婶笑着说:“这就是爱爱他爹呀!”
  “唔一一!”关处长像拉警报似地喊着说:“原来是大伯呀!
  大伯!你上坐!你上坐!”说着,他拉海老清往桌子旁的大椅子捺。
  海老清挣着说:“不,我坐这小凳子舒服。”
  关处长却死活拉着他说:“不,大伯,你上坐,你是长辈。”说着又把提来的两匣点心“刷”地一下撕开,拿出一块塞给海老清说:
  “你吃,大伯,这是马蹄酥。”
  老清忙说:“我不吃,我不吃。”
  关处长又拿起一块说:“你吃这个芙蓉糕:放到嘴里就化了。”老清还是推让着说:“我不吃甜东西。”老清婶说:“你别让他了,你大伯就是不吃甜的。”说着自己拣了两块豆沙馅的糕饼,放在嘴里吃起来。
  “这月饷发下来了?”老清婶吃着点心问。
  “发下来了”关处长吃着马蹄酥,拍着身上的点心屑说:“长官部军需处的人好磨牙,要来清点人数。一个屌留守处能吃他几个空名?还要清查名额,十三军一个连三十几个兵,领的都是一百多个人的饷。他们怎么不去清点?他们怕武胡子。‘会说浙江话,就把电刀挎。’第一战区长官部这一群龟孙,都是浙江人,他们是一窝老鼠不嫌臊,专找我们老‘西北军’的碴儿。老蒋这一点比我们老冯差得多。他不能一碗水端平,总要有个厚薄。”
  老清婶问:“来清点了没有?”
  关处长说:“来了!我临时到车站雇了二十个难民,换上军装,打上绑腿,他们来点了点,一个也不少。屁也没放就走了。
  老子不过花二十斤蒸馍钱。饷他们还得照发,搞个鬼、弄玄虚、吃空名这一套,老子搞二十年了!”他说着,忽然两只眼睛一眨巴说:“嗨,下一个月发饷时,叫大伯也去顶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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