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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活说红楼梦-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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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说,用真实性的尺寸去衡量神话,是否会给人以概念不甚搭界的困惑呢?
  尤其是,采取这种角度的评论,有可能较少去注意这些文学人物的创造者的存在,较少去注意躲在人物背后的作家的意图、情绪、心态:他的全部聪明与愚蠢、单纯与混乱、喜悦与痛苦。我们简单地把人物看成了客观的存在,未尝不是上了作家的“当”呢!
  那么,有没有评价文学人物的另外的角度呢?应该是有的,我想。例如,不完全把文学人物看成客观的活人,而是清醒地意识到他们是作家心灵的产物,是作家的思想情感的载体,是作家共有、又是每一个个别作家独有、而且能在或多或少的读者中得到或准确或变形的破译与共振的语码。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让我们用这种角度来对宝黛公案做一番再探讨吧。
 

选择的困惑

  从这种角度来看,林黛玉、薛宝钗各代表作家对于人性、特别是女性、或者说是作家所爱恋、所欣赏乃至崇拜敬佩的女性性格的两个方面,也可以称之为两极。如果说作家在《红楼梦》的开头极力表达了他对于女性的推崇的话,那么这种推崇首先体现在林黛玉、薛宝钗上,这已经不需要任何司空见惯的引证。这样的女性的特点是美丽、聪明、高贵、灵性。在这些方面,钗与黛是共同的、难分轩轾的。另一方面,二人则迥然不同。首先,从生理上看,两人一个胖、一个瘦、一个弱、一个强……这里看来并无深意,但也不是全无讲究。盖对
于女性美的价值观念,胖乎瘦乎,健壮乎柔弱乎,(男性中心的)人类社会其实一直是颠来倒去,拿不定主意的。我国唐代以胖为美,当代南太平洋一些岛国以胖为高贵,至今有些男士择偶宁胖勿瘦(自有所好)。与此同时,无数靓女为减肥而折腰,减肥,几乎成为现代化潮流之一股,这样说当非夸张。如此说来,曹雪芹当年之写钗黛,已经透露了人们在宝钗的“鲜艳妩媚”与黛玉的“婀娜风流”之间选择的困惑,“燕瘦”与“环肥”之间选择的困惑。鱼与熊掌难以得兼的遗憾——不仅宝玉难以兼得钗、黛,而且任何一个女子难以兼得钗黛之美,这种说法,当没有什么令人奇怪的吧?
  从心理机制上看,宝钗与黛玉的距离就更多。感情与理智,率性与高度的自我控制,热烈与冷静,献身与自保,才华灼众与守拙尚同,这长久以来便吸引着作家的笔触与读者的神经。例如安娜·卡列尼娜与她的丈夫卡列宁的性格冲突,就不无这种色彩。我不知道托翁此书在其他国家的反映如何,反正在中国劳动人民中,确有读之而同情卡列宁而责备安娜的,这不是天方夜谭而是地道土产。笔者再提一个煞风景的问题:作为小说来读,作为电影、电视剧里的人物来看,安娜·卡列尼娜美丽则美丽矣,热烈则热烈矣,生动则生动乃至崇高伟大矣,现实生活中,您消受得了这样一位情人吗?起码对于炎黄子孙来说,林妹妹与卡列宁夫人,都是可望不可及、可审美而不可动真格的。而且不仅龙的传人然,那位滔滔不绝的罗亭,打动了非凡的俄罗斯女性的心,到了来真格的时候,不也是逃之夭夭了吗?
  我们固然可以说宝钗与黛玉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性格,同样,我们是不是可以说,宝钗与黛玉代表了两种心理机制、流露了伟大作家对于这两种心理机制的敏感、理解、惶惑与遗憾呢?严格地、现实主义地说,一个人的心理机制很难片面而又高度发展到宝钗或黛玉这种程度的。两个女孩子是很难聪明美丽、各具特色、难分高低到钗黛这种程度的。《红楼梦》中的宝钗、黛玉,与其说是照实记录,不如说是写意传神的眷恋与寄托,归根结底是抒发了作者的心曲:悲其金而悼其玉,既是悲悼现实生活中或有的金与玉的原型,更是悲悼作者对于人生、对于女性美的理想,而这种理想本身就不是单一的与纯粹的,而是充满内在的矛盾与选择的困惑、遗憾的。宝钗与黛玉之间的疏离、对立、友爱(谁能否认她们之间特别是经过了一段磨擦较量以后,建立了相当不错的友谊呢)既是两个人、两种性格之间的纠葛,又是(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的两种心理机制、两种自我导向的相重叠、相分裂、相冲突的写照,从而是作家对于人性女性的理想与理想之间、理想与现实之间、现实与现实之间的种种观感、种种思索、种种追忆与幻梦的奔突、融解与泛滥的写照。
 

薛宝钗精神

  薛宝钗体现的是一种认同精神:认同于已有的价值标准系统,认同于孔老夫子谆谆教导的 “礼”的即秩序、服从、仁爱的原则,认同于人际关系的平衡与实利原则。薛宝钗体现的又是一种理性的、冷静到近于冷峻的自我控制即“克己复礼”的精神。诚于中而形于外,薛宝钗的表现堪称是(那时候的)文化理想的化身:进退有据,刚柔得度,行止得体,藏用俱时。这实是一种政治家的素质,能令人联想到范蠡、张良、萧何、魏徵而远远高明过商鞅、吴起、伍子胥、韩信之辈。我们完全可以出自反封建的热忱而将这种文化理想贬得一文不值。
我们可以诛薛宝钗之心,斥之为伪,声称“我不相信”,而且旁人难以为薛宝钗辩护。刘备、宋江,表现得越是理想越是要被斥为伪、被讥为刁买人心,这既说明了人心真伪之难辨,也说明了越是完美的理想越是难于令人接受它实行它的可信性。“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老子的名言不知道是否可以在这里得到一些印证。我们也完全可以为宝钗的超人般的精明、城府、冷静而感到疏离、反感乃至毛骨耸然。但是,我们又不得不承认:在社会生活中,在哪怕是夫妻、父子、兄弟、在两个人或多于两个人的相处中,如果没有起码的理智和自制,如果没有起码的薛宝钗精神,如果实行绝对的不折不扣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么社会关系、人际关系就很难有哪怕是一小时的平稳与和谐。我们还不能不承认,如果拒绝丝毫的认同,一个人很难正常地生活二十四小时而不自杀也不发疯。包括作为对立的另一极写来的林黛玉,也不是全无薛宝钗精神:请看,林妹妹初进贾府,她不是也只得随和着些,连每饭后必过片时方喝茶的习惯规矩都改过来了吗?当林小姐因为引用了不该引用的闲书(涉嫌黄色吧)上的语词并因此受宝姐姐的教育帮助的时候,她不也是虚心接受而衷心感激的吗?我们可以抱怨薛宝钗的人性的深藏,却不能不承认正像任性是一种人性的表现方式一样,含蓄、克制、冷静计算,乃至为了某种道德、文化、功业的要求而压抑牺牲一己的生理欲望也是一种人性的层面表现,哪怕称之为人性的变异。变异也是人性,谁能论证人性只有一种模式而且是不可变异的呢?只有承认薛宝钗式的心理机制同样也是人性的一个层面,有它存在的必要性、合理性、可能性,才能解释古今中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道德家、谋略家、智者、禁欲主义者,也才能解释我们为什么说薛宝钗也是理想了。
 

林黛玉精神

  然而,如果仅有这样一种机制,这样一种理想,人、人生、人际关系又太枯燥、太寂寞、太冷峻了。那种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更像输满各种程序的电脑。当然,一定程度的电脑化,如前文所述,也是人性题中的应有之义。说不定恰恰是在这种随着科学技术社会组织的日臻完善、人类电脑化的趋势有所增长的情况下,人们就更加需要林黛玉式的少女气质的匡正、补充、冲击。一种感天动地的、炽热如火的、悲剧性的爱情,谁能不为之而怆然泪下呢?现代社会越是产生不出林黛玉式的人物,越是削弱乃至扫荡林黛玉式的心理机制,读者就
会越加欢迎林黛玉,向往林黛玉,热爱林黛玉。林黛玉是理想,林黛玉是诗,林黛玉本身便是情,是一切电脑都没有而人类所渴望、所难以获得、所梦寐以求的情。林黛玉的钟情、嫉妒、多疑、纠缠、惧怕,林黛玉的病态,表现了许多弱者的内心,表现了许多强者深藏的、潜意识中不愿人知的那一面内心。如前所述,《红楼梦》里写到了林黛玉的“薛宝钗精神”,那么,薛宝钗是否也具有“林黛玉精神”呢?很难说没有。宝玉挨打以后宝钗的两度忘情表现,一次是“含泪”“弄衣带”“软怯娇羞轻怜痛惜”,一次说薛蟠“我先就疑惑你”(均见第三十四回)就是明证。这就是说,是社会的人,就会有薛宝钗的精神,是人特别是女人,就会有林黛玉精神。阅读林黛玉会引起这方面的认同、共鸣、宣泄的快感与反省的清醒、俯视的超越,这是构成林黛玉的艺术魅力的一个重要因素。在曹雪芹活着的那个时代,在封建礼法重重束缚人性特别是女性的这个层面的时代,林黛玉的出现,恰如空谷足音,它的艺术冲击力,实在是无可比拟的。
 

美而不美 善而不善

  不仅如此,曹雪芹的伟大还在于他写出了这种性格素质的魅力,也写出了它的美而不美、善而不善的那一面。林黛玉的任性,林黛玉的狭隘,林黛玉的软弱而又孤高,林黛玉的蔑视群氓(她对刘姥姥的嘲笑是何等刻薄!)无论如何也难算是美德善行,我们又何必为“贤者讳”呢?如此这般,林黛玉与薛宝钗,既是两个活生生的典型人物,又是人和女性的性格素质、心理机制的两极的高度概括。一边是天然的、性灵的、一己的、洁癖的,一边是文化的、修养的、人际的、随俗的;或此或彼,偏此偏彼,时此时彼,顾此顾彼或顾此失彼,谁能完
全逃出这二者的笼罩与撕扯呢?它们是作者对于人、对于女性、对于可爱可敬高贵美丽的少女的统一而又矛盾分裂的感受与思考,是作者的人性观、女性观、爱情观的精彩绝伦而且淋漓尽致的外化、体现。
  这样说,是否作者认同于俞平伯先生的被批判过的“钗黛合一”论呢?我认为,俞先生的理论确实不无道理却又不尽然。第一,二者是可以分离的,诗上画上合在一起不等于重合成一人也不等于是联体人。第二,二者并非绝对半斤八两,虽然曹雪芹用尽了小说家的手段,使二者轮流坐庄、不分高低,仍然露出了倾向:“莫失莫忘”,贾宝玉爱的、为之死去活来、为之最终斩断尘缘的,毕竟是林黛玉而不是薛宝钗呀!第三,二者的“兼美”即二者的合二而一,曹雪芹也明确地知道是不可能的,于是才有悲剧,才有痛苦,才有《红楼梦》。造成贾宝玉的也是曹雪芹的灵魂撕裂的痛苦的,恰恰是两者统一兼备的妄想。第四,我们还要强调,作者这样写是出自小说艺术的需要,这样写才抓人,这样写才呈现出一种内在的戏剧性、悲剧性,这样写还便于在这部包罗万象的书中组织相当一部分情节,使这部小说端的成为一部非同凡响的奇书,而与历来那种黑白分明、情节集中的章回小说拉开了距离。说下大天来,最伟大的小说仍然是小说,最辉煌的小说典型人物,仍然是“小说家言”啊!
  最后,让我们议论一下书中的另一个有点怪的处理:贾宝玉梦中与之交欢的那个警幻仙子的妹妹,不但长得既像宝钗又像黛玉,而且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莫非秦可卿是兼美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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