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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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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的恨不得马上拉住儿子的手问声平安!然而儿子做出的叫爹伤透心肺的事,使左老歪迈出的第一步,迟疑一下又退回来,蹲在原处。
景武娘听见儿子回来的喊声,用左手扒着窗台往窗前蠕动,渴望已久的眼神盯着窗外。儿行千里母担忧,心尖上的肉从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回来了,多么想立刻抱在怀里安慰几句呀!然而老母亲噙着两眼泪水违心地对着窗外喊:“他,他爹,去问问他回头不?若不,不改主意,别叫他他他进门。”
乔氏也听到了喊声,身子颤抖了一下,泪水又夺眶而出。恨与爱掺和着在心中滚动,祸与福难估计在眼前变换,百感交集,侧耳细听着院里的动静。
姚二嫂首先表明态度:“大妹子,别难过,有俺和你婶在,看他小子能把你咋样?回来好!到了家就不是他说喽算,由不得他!”
左景武笑嘻嘻地进了家门,叫声爹,爹只嗯了一声蹲着没动,眼皮一抬,哗!散了一地泪水,赶紧哧愣一下鼻子咽到肚里。
芮新花架着景武娘从西屋出来,左景武立刻上前喊声:“娘!”娘张了张嘴,把脸扭向一边,前襟被泪水打湿。
钢铁般的汉子不禁热泪盈眶,左景武上前挽扶着老母颤抖的身子架到北屋炕上。
乔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北屋,看见自己昼思梦想的丈夫,胸中像一块铅疙瘩坠着,泪水成了线,低下头问了声:“回来了?”就拾掇锅做饭。
机灵地姚联官见这尴尬局面,笑着对左老歪说:“老歪叔,俺圆满完成任务,把景武哥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你该高兴啊!”腆着脸又凑到灶火里对乔氏说:“嫂子,大哥回来了,你怎么感谢俺?夫妻团圆,久别如新婚呀!”
姚联官经过一番表演,并没有把窘境打破,左老歪仍蹲在院里抽烟情绪没有松动的意思,围观的人们也都忧心重重,用忐忑不安的眼神观望着。于是,姚联官站在北屋门口,大声地对乡亲们说:“景武哥去年打仗负了重伤,在医院里疗养半年多,刚出院不久在回大部队前赶回家探亲,前些日子咱村风言风语乱叨叨地话,都是瞎猜,根本没那回事!”
满院子的人心里捆成团的疙瘩解开了。景武娘首先乐了,拉住儿子的手不放,把景武从头到脚看了数遍,怎么也看不够。
左景武亲切地招呼乡亲们都坐下,互相问候着。左东亮说:“你总算回来了,可把你爹娘想苦了,一天念叨你千遍。”
景武娘那不听使唤的嘴哆嗦着,说:“他心里有爹娘,俺俺想死喽,他他还兴说俺是睡着了。”
“前方战事紧,全国没解放,实在抽不出身。”左景武转身对娘说:“娘,儿子在堑壕里打仗都想着娘,不是为全国穷人翻身求解放,儿了一定在你身边伺候着。”
姚二嫂帮着乔氏做饭,毫不客气地说:“你说的比唱的好听,看把你媳妇累成啥样?应好
好感谢你媳妇。”
“俺也没做好,那有他在战场上辛苦。”乔氏收住了泪水,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左老歪对姚联官的话半信半疑,不过,既然儿子已经回家,又没提离婚的事,估摸着问题可能解决。脸上的皱纹露出喜悦,到北屋紧靠着儿子身体坐在炕沿上。关心地问:“伤着哪啦?严重不?”
“伤不重,把肚子给炸开个窟窿,现在全好了。”左景武为叫俩位老人放心,故意照着肚子上拍几巴掌,说:“爹,娘,你看,一点事没有。”
一直坐在凳子上吸烟的姚双林,慢条丝理地说:“景武有出息了。在外头见识多,给大伙讲讲全国的战局吧?”
左景武一边和新到的乡亲打招呼,讲起了形势:“自从抗战胜利后,蒋介石违背全国人民要和平的心愿,竟然发动全面内战,我人民解放军在******、******、朱总司令的英明领导下,经过内线、外线联合作战,取得了粉碎蒋介石全面进攻,重点进攻,全面防御、分区防御的重大胜利,这一年多来,共歼灭敌军一百五十二万人,解放城市一百六十四座,解放区面积已达到二百二十五万平方公里……”
乡亲们听得津津有味,个个精神振奋,乔氏带着不自然的微笑,说:“肚子还不饿?该吃饭了,边吃边说吧。”
姚双林伸头望望院里的日头窝,说:“晌午大错了,大伙正听得带劲,景武回趟家不容易,你快吃,别管俺们,老百姓吃饭没时晌。”
左景武喝着乔氏熬的香喷喷的小米粥,不住地咋舌,没几口一碗下肚,又盛一碗,爵着窝窝头又给大家讲起各解放区的战况:“目前在全面防御失败之后,又在美国顾问团的指挥下,被迫采取分区防御的方针……”
就在左景武给大家讲革命形势之际,姚联官悄悄把左老歪叫到西院左东亮家,添油加醋地说:“俺在双吕一夜没合眼,睡沫费了两筲,牙磨去半截,总算把景武哥的思想说活动了,难啊!工作真难做。不管他是真通还是假通,反正答应暂时不离婚。俺可尽了最大力量,工作才做到这种地步。可俺管了眼前,管不了长远。在路上听景武哥的意思不想在家过夜,准备今格天黑前回县城,赶夜路返回部队,他带的通讯员和马匹都在县城,你们看咋办?”
左老歪对姚联官的工作很满意,说:“你辛苦了,事情办得不错,回去休息吧。”
姚联官之所以告诉左老歪你儿子是答应暂时不离婚,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一来如果以后左老歪知道儿子已离婚,与自己没关系;二来离婚证在自己身上揣着,将来交给左老歪时有个推脱之词。
姚联官走后,左东亮对哥哥说:“哥!今格不能叫他走,这里边有问题,人一走就控制不住了,必须在他走前把事说定。”
“俺知道他不会通的,缓兵之计。”左老歪说:“俺一说就上火,你把他叫过来数落一回。”
“俺的嘴笨,说不了几句就没词了,卡壳。”
“大道理甭给他多讲,讲你讲不过他,就把他媳妇在家的表现多讲点,把俺的意思讲给他听,叫他小子心里掂量去吧!”
乡亲们不停地发问,左景武又有一付好口才,有时讲得大家哄堂大笑,有时讲到紧张处,屋里鸦雀无声。左景武一边讲没有忘记自己的事,斜视门外,天色已暗了下来,不见姚联官来给自己解围,只好自己冲出包围圈,对大家说:“我这次回家时间有限,按计划今天务必赶到县城,当夜返程。非常时期,不能久住,请乡亲们谅解,娘。俺爹呢?下次探家一定多住几天。”
儿子要走,母亲慌了神,颤颤哆嗦地说不出话来,正巧左老歪晃动着歪把儿葫芦进了屋,黑虎着脸说:“坐一屁屎就走,回来干啥?”
乡亲们见此情景,七嘴八舌地劝说:“既然回来了多住几天吧!哪能走呢?”“是啊!可不能走,该和你爹娘多坐一会儿。”“光顾和咱们讲形势了,咱们走吧!”“媳妇在西屋里等急了,还没和媳妇说句话咋能走呢?”随着一阵嚷嚷,人们相继离去。
左东亮把景武衣角拽拽,小声说:“走到叔叔家去,叔有句话对你说。”
二人从北屋出来,被站在西屋门口的姚二嫂拦住,张口就没好听的说:“你小子在军队上当大官了,长能耐了,看不起乡巴佬了,你忘了你是哪儿长大的,你还记得这间小西屋里住着什么人吗?”
左景武抿着嘴不说话,笑咪咪地瞅着姚二嫂,任凭她数哒。
姚二嫂绷着小黑脸说:“别跟俺嘻皮笑脸的,二嫂今格不和你闹着玩,俺警告你,老实点,你还没和你媳妇说句知心话,就想走?没那么便宜,你当这是旅店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过来,到西屋见你媳妇去。”伸手就往西屋拽。
左东亮劝住说:“等一等,俺叫他到西院坐坐,马上就回来。”
姚二嫂让开道,用指头厾点着左景武说;“二嫂在这候着你,不和你媳妇亲热亲热,别想离开姚家庄。”
乔氏脸上刚露出笑容,听见左景武说不过夜就走。一层愁云又覆盖在脸上,知道事情无法挽回,心想:“姚二嫂也是枉费心机,留住人留不住心。”强打精神说:“二嫂别拦了,人家工作忙,国家的事大,想走就叫他走吧,小家要让大家,以革命事业为重啊!”
姚二嫂说:“你别管,这事有俺呢?国家要想,革命要干,小家也得顾,顾大家也不能丢自家,亲爹娘都不管了,媳妇也不管了,干革命为啥?”
姚家庄村东南的苇坑,去年秋天只剩下屁股大一洼水,满坑的苇叶被拾柴火的搂得净光,苇茬齐刷刷地像钉子遍布到坑的边边沿沿,借着前几天的一场春雨,苇锥儿从苇茬的间隙中像春笋一样噌噌地钻出地面,长得快的已举起一至两面小绿旗,长得迟的才露出嫩嫩的小尖尖。苇坑北沿有一眼井,水又苦又咸,甭说人喝,饮牲口都不喝。然而它成了吓唬人的井,谁家孩子不听说,大人往往说:“再不听话把你扔到苦水井里。”
姚联官从左老歪家里出来,走到苦水井边,心中一震:“唉!乔氏的命比苦水井的水还苦呀!这能怪谁?谁叫她没福?谁叫她的丈夫当了官,如果景武也和俺一样,一脸麻子在农村戳牛屁股,保证把她当金枝玉叶一样护着。俺那俩位哥哥不知有没有远见,敢不敢下决心弃旧迎新。像大嫂那粗手笨脚皴皮拉草的样子,到城市里和官位显赫的大哥在一块,丢人不?二嫂虽长得不丑,土里土气地跟在出入官场的二哥身后其不惹外人讥笑?但愿大哥和二哥也能像景武一样在外边给找个漂亮的嫂子。当然对大嫂二嫂来说是残酷了点。可舍不下孩子套不住狼,陈世美倒霉,遇见了多管闲事的包公,岂知道包公自古就一个,陈世美代代都有。除了包公铡的那个,其他的不都生活得美美的吗?这就叫舍不得差的就得不到好的,丢不了旧的就迎不来新的,喜新厌旧,谁不喜新厌旧?都喜新厌旧,傻瓜才不喜新厌旧!”
姚联官在苦水井边独自发了一番感慨,乐悠悠地回到家,脚未踏进院里,就听家中吵得不可开脚,二嫂蓝梅细嗓门嚷嚷道:“俺骂的是孩子,管你屁事?”
三嫂杨水云尖声尖气地吼叫:“你哭对着个坟,骂照着个人,指搡骂槐就是不沾!嘴里像吃了巴巴,满口喷粪!”
“别吵了,自己家的人,有话好好说,沾不沾?”黄菊粗声粗气地劝说。
蓝梅可不是省油的灯,那能受得这般污辱,反唇相击:“你这是骂谁?你说的是人话?为什么张口就拉屎?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整天油嘴滑舌,好吃懒做不干活,怕干活别脱生成人,脱生个猪。”
杨水云倚在西屋门框上,被蓝梅的讥讽激得恼怒难忍,嗓门更尖,带着嘶哑的哨声说:“你说谁不干活?夜格儿黑喽的饭是你做的?今格早起的院子是你扫的?俺有啥不对的,有联官管着,有大嫂管着,轮着你?不知是谁的裤子掉了露出你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黄菊夹在中间,劝谁都不听,急得团团转。
姚联官按着火气,拉拉着脸站在街门口听了一阵,越听越不像话,实在听不下去,进院就喊:“都叫唤啥?吃饱了撑的?不嫌丢人败兴,都给俺住口,滚到屋里去!”
蓝梅见姚联官回家不问青红皂白就吵,一肚子委屈涌满心口,含着泪水说:“你给评评理,俺和大嫂从地里干活回来,都快落日头了,一看锅是凉的,水瓮是干的,大嫂急着去挑水,俺一边拾掇锅吵了几句翠玲,她听见了,非说俺是骂她的,天下哪有这种人,有拾钱拾物件的,哪有拾骂的?”
杨水云见了姚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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