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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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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车夫大哥。”薛毅拱手。
那人把长鞭往怀中一靠,抱拳回礼,笑道:“小的叫喜庆,可不是什么车夫呢!”
“喜庆?”薛毅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
虽然不记得具体是怎么回事,他确乎是记得钟魁闲聊自家的八卦时,有提到这个名字……
“薛少侠似乎要离京,这是要回乡么?”喜庆笑眯眯地问。
“正是。”薛毅保持戒备地回答。
“怎么没听四爷说过您要走呢?”
“可是指钟魁?请代为向他告辞。”
“……那,您这回走,有没有告诉别人呢?”
“没有。”
“薛少侠,您师徒和咱主子之间的恩怨还没了结,难不成打算就这么拍拍裤子走人?”喜庆笑得更窝心更奸诈。
“啥?”薛毅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只穿靴子的脚稳稳地踏在下车的小凳上,大车上走下另一个人来。
“钟三爷?”薛毅皱起眉头。
不跟他打架不等于对钟家老三连面都不认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所以薛毅是认得这张脸的。莫非是钟家老三一心找自己打架,临走还要追上来找自己的茬不成?
“在下钟灏,是钟家老二。”大车上走下来的人客客气气地拱手,“是前天被河东怪叟找晦气的那个人。”
薛毅脑袋里轰的一声,敢情这恩怨比钟老三找来打架还糟糕……
“不知道师父为何找钟二爷晦气?”薛毅硬着头皮问,他记得师父明明是为了李长青师徒而火大。
“因为我师父是李长青。”钟灏回答,微微一笑,“有了这一条理由,我想不解释你也明白了。”
薛毅的下巴险些掉到地上,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你我的师父是宿敌,不管是谁撞见谁,都没有放过对方的可能,你我既是他二老的徒弟,又撞见了,该如何才好?”钟灏背手和气地问。
“你想打架么?”薛毅试探着问。
“不想。”钟二回答得很干脆。
“我也不想。”薛毅舒了一口气,“钟二哥,江湖恩怨,怨怨相报何时了?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不如让老一辈的恩怨自己了结,咱们做徒弟的倒可交个朋友。”
“这个提议倒也不错。”钟灏始终含笑,“只是钟家与江湖素无瓜葛,就是做了朋友,这些来龙去脉也不要让人知道才好。”
薛毅点头,心中大奇,听钟魁所言,定远侯家的钟二爷是这世上少有的冷血寡情尖酸刻薄之人,为何所见却完全不同?
“爷啊,这事哪能如此轻易就了结呢?”喜庆在旁边出言相阻。
“为何?”当主子的问。
“怪叟不是打了二爷两掌么?就这么算了?”喜庆脸上表情颇为愤愤。
薛毅脸一红,深揖一礼:“师父性子直,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钟二哥不要往心里去。”
“江湖的规矩,有仇不报是为人不齿之举,这两掌之仇我个人倒没什么,只是若就此算了,也的确说不过去。”钟灏慢条斯理地说。
“那……依钟二哥的意思要如何解仇?”
“喜庆!”
“小的在!”喜庆响亮地应一声,利索地翻上大车,下车的时候,手中捧了一个硕大的酒坛。
“江湖的规矩,不是对饮之下,一笑泯恩仇么?咱主子被您家师父打伤了,不能喝酒,小的替咱主子陪您喝。”喜庆把大酒坛往薛毅脚下一放,一转身又上车去抱了一坛下来。
“……钟二哥出门,随身带酒的么?”薛毅看着脚下的大酒坛,眼睛发直地问。
“我家二妹擅酿药酒,今日原是送样酒去酒庄商量寄卖一事。”钟灏抱臂站在一旁,毫无阻止喜庆向薛毅下手的意思。
喜庆拍开两坛封泥,殷勤地把其中一坛抱到薛毅怀中,然后抱起另一坛,豪气冲天地说:“干!”
薛毅最后清醒记得的,是带着浓浓药味的酒香扑鼻而来……
等了一会儿,二爷收了笑,弯下腰,一手一个拎起官道上的两具“横尸”,提到大车上去,然后,把空坛子也放回原处。
“……爷啊,我来赶车。”忠心耿耿的喜庆僵尸般从背后的车厢中要爬出来。
“滚回去。”他没好气地命令。
“哦。”喜庆乖乖应一声,缩回脑袋。
二爷把马头拉转回京城方向,放好小凳,跳上车,一抖缰。
车开始向回城的方向跑。
跑了一会儿……
“喜庆。”
“……小的在。”
“干得不错。”
“……谢主子夸奖。”
空腹喝酒通常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薛毅一早上负气出门,未有进食,原想着中午再好好填饱肚子,没想到米饭没吃到,药酒喝了一大坛,天近黄昏之时爬起身来,摸着尚有些晕沉沉的脑袋郁闷得不行,心道这样下去可是要伤身体的。钟家的二爷还算够朋友,没有让他横倒路边,而是很有良心地把他扔在了城边的一个兼做客栈买卖的小饭铺中,薛毅睁开眼下床,摇摇晃晃走到房中的小桌边,见桌上清粥小菜摆了几样,看上去倒很诱人。
“终于醒了么?”一个关切的声音传来。薛毅挣扎着抬起眼皮,看到钟家四爷钟魁的一张讨人喜欢的笑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薛毅问。
“我才要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四爷没好气地回答,“吓我一跳,老二说撞见你在这里醉倒,叫我过来看看,我还当是耍我玩呢,没想到是真的。”
薛毅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回想起钟二说的话——只是钟家与江湖素无瓜葛,就是做了朋友,这些来龙去脉也不要让人知道才好。
师父虽然和李长青是怨敌,却从来不把兜人老底当好玩的事,自己做他徒弟这么多年,也懂得什么时候该把嘴巴管牢点。
“喝多了而已……”他含糊应答。[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钟魁有些失望,多希望这小子回答心情不太好借酒浇愁什么的,居然连一点留恋京城的意思都没有,还真是个绝情汉呢!昨儿晚上,喜安偷偷摸摸地攥着香囊跑来找他,一脸急得快哭的模样说:“四爷,奴婢可能多嘴多出事儿来啦。”那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喜安又老老实实向四爷坦白了很多事情,让他知道这小子原来早就在药铺里和二妹对上了眼,更是让四爷有种被耍弄了的失落感。俗话说旁观者清,四爷把香囊拿在手里看了一夜,怎么看都觉得这只不过是个面子问题,可叫他怎么去教训这两个任性的家伙的呢?都是说重了不行,说轻了不管用的骄傲人儿,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喝多了没关系,别忘记什么事才好。”钟四爷提醒说。
薛毅支着脑袋想了一想,说:“帮我向乔家告别吧。”
“只有这事?没忘记别的?”钟四爷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
薛毅看一眼,认出是那个该死的药香囊。
他正要开口,钟魁在桌子对面摇了摇手:“你什么都不要说,先听我说。”
薛毅迟疑地看了钟魁一眼,没有去接那个香囊,也没开口。
“这东西,是昨儿喜安给我的,她说钟瑾很伤心,因为花了很多心血做出来的东西被人就这么退了回来。其实要是老人家不收嘛,那自己收着就行了,何必非要当面退货呢?有的时候善意的谎言比当众让个女孩儿家下不来台要好得多。”钟魁叹口气,“薛毅啊,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可你大概不知道,我家二妹通常是不做针线活的,为了做这个香囊可谓花尽心血,它纵然有千般不好,也是她难得的一番心意。既然是心意,问问下落也是可以理解的吧?你也不说师父是否收了它,随便夸它两句,就那么难吗?”他见薛毅闻言楞了一楞,马上明白这老实的小子昨儿根本没想过这样圆滑的回答法子。
“咱家那位乔大姑爷是个直肠子,经常是直来直去结果好事变成麻烦事,你在旁边看得多,应该也很清楚有些事其实拐个弯儿来想就是另一个结果。”钟魁继续谆谆教导,“二妹妹被你当众驳了面子,心中羞愤可想而知,把它随手送给喜安再说两句气话,那也是为了维护一些自己的体面,可你竟然转身就走,现在更要回乡,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也不是……”薛毅回答得有些结巴,“我回乡是过年来着,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没有这事我也会回去。”
“唉,既是回家团聚,那我也不好再挽留你。”钟魁看看手边的香囊,“只是这个东西……喜安不敢收,难道真要扔了不成?”
薛毅犹豫一下,伸手拿过去:“既然是我做错了,自然还是我拿着……驳小姐面子是我的不对,下次若有机会,一定向她赔礼。”
“若要有机会,还得你过了年回京来才行。”
“这个却是不能保证的。”
“为何?”
“师父似对京城已无兴趣,若他不再回京,我又何必再来?”
他们对坐无语,薛毅端起粥碗喝粥,钟魁坐在对面喝茶。
少顷,薛毅吃完饭,钟魁候他放下碗,也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卷着的一个小画轴递过来。薛毅不明他的意思,接过手卷展开,见一个妙曼佳人跃然纸上,如活的一般。
“你大概也听说了,打小儿我就给几个妹妹定下终身的计划,可是呢,我那几个妹妹却不完全跟我想象中一样在长大。”钟魁顿了顿,笑道,“就说我这三妹妹吧,虽然从小就叫她习武,她却偏好丹青,这是前不久给二妹画的小像,我去外头找人裱的,今天刚取回来,你看画得可象?”
薛毅眼光已经完全被那画上人儿所吸引,半晌点点头。
“二妹和她娘亲年轻时据说长得极象,若是你师父看到这画卷,会记得些好事也未可知。”钟魁继续说。
薛毅似有所悟,从手卷上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说……”
“三妹的习作反正很多,不缺这一张,若是能慰你师父一二,不如就把这幅送给他吧。”钟魁又端起茶杯,“不过你师父那脾气,也难说会不会收。这样,你先收着,看什么时候合适什么时候再送,你看如何?”
薛毅慢慢把画卷起来,拿在手中似乎思想了一刻。
“不过这画像是我私下送予的,不可以告诉别人,就算你师父不收,你也不可以随便处置,记住了么?”钟魁又问。
薛毅点点头,把小手卷揣入怀中。
饭罢茶尽,钟四爷陪薛毅出门,要告辞了。
“不休息一夜再走吗?”四爷颇为留恋地问,“天快擦黑了,此时再走只怕错过宿头。”
“行走江湖之人,四海为家,倒不怕错过宿头。”薛毅不以为然。
两人拱手道别,四爷驻足直送至薛毅身影消失,方才回京城去。
薛毅走在回乡的道上,见夕阳西下,四周寂静无声,仍是苍凉荒芜的一片,虽则还是天高地阔,却太过空旷。今日时间虽不长,却热热闹闹几番折腾,终于安静下来时,倒让人感觉孤寂起来,就好象这寂廖的大地永远走不到头似的。
远处的大石上有个东西突兀而起,一动不动,背着阳光看不甚清,走近了发现那石猴般蹲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师父河东怪叟。也不知道一大早就离京的他老人家怎么就熬得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死蹲。
“你干什么去了?”看见死小子徒弟跑过来,齐飞白翻着白眼问。
“碰见熟人,耽搁了一阵,原来师父还没走远。”薛毅又惊又喜。
“熟人?哼!”齐飞白把手中的痒痒挠伸到脖子后面,眯着眼睛挠了两下,“有没有什么要跟师父说的?”
薛毅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怪叟继续挠脖子。
“真的没有。”薛毅一脸坦然。
“死小子,翅膀硬了啊?”
“师父,您说啥呢?”
齐飞白嘿嘿笑了两声,把痒痒挠从脖子后面拿出来,跳下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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