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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轻微的铁链声响起,伴随着玉藻云的声音。
“就怕解不开,总不能连墙壁一起拆走呢,除非青雄,无人能解这镣铐”
鸿俊蓦然睁开双眼,发现竟是战死尸鬼王!鬼王一改以往全身铠甲的装束,而是穿着身轻便易于行动的夜行服,蒙面巾下露出灰蓝色的上半张脸与双眼。
玉藻云拖着一道铁链进来,一爪子拍醒了鸿俊怀里的杜韩青,说:“干活了!”
杜韩青睁开双眼,看看玉藻云,又看鸿俊。鸿俊望向玉藻云怀中的铁链,说:“你想做什么?”
那链条与拴在他手上的一模一样,连符文位置也分毫不差,鬼王小心地抓住牢房手臂粗的铁栅,伸手用力,将它掰开一个弯,现出容人通过的缝隙,再钻了进来。
“试试。”玉藻云凝视鸿俊手上连在墙上的锁链,十分紧张,“有三根是寻常锁链,最麻烦的只有左脚上这根。”
鸿俊回头看那铁链所拴之处,鬼王伸手拉扯,玉藻云说:“速度快,鬼王!”
上一次旱魃摘下那铁链,是从墙中拔|出来的,墙上有一道稳固的锁,须得非常大的力气才能掰开,鬼王两手齐上,只见那闭合处慢慢被打开,锁链得以抽了出来!
鸿俊忙接住落地的铁链,说:“可我走了,青雄一定会发现的!”
“没关系。”杜韩青低声说。紧接着它原地一转,躬身从地上站了起来,幻化作另一个鸿俊。
“鸿俊,把你衣服脱了给他。”玉藻云说。
鸿俊:“”
鸿俊上衣已毁,唯一条长裤,还赤着脚,只得脱下来给杜韩青穿上,自己赤着身体。
半晌,杜韩青所幻化出的“鸿俊”将锁链扣好,鬼王把锁链重新拴上,鸿俊道:“我很快回来救你。”
另一个“鸿俊”笑道:“你去罢,不会有事的。”
鸿俊平时很少照镜子,顶多就正正衣冠,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与真实看见另一个自己时终究有所不同,见杜韩青所幻化出的这少年一笑,突然就感觉到了李景珑看他时那怦然心动的感觉。
“快走!”玉藻云催促道,“韩青,你千万当心金翅大鹏鸟,别露了破绽。”
那“鸿俊”点头,鸿俊拖着脚镣出去,回头看了杜韩青一眼,两人互相告别,战死尸鬼王将牢栅掰回去,抖出一袭披风,包住鸿俊,鸿俊一身锁链解不开,鬼王便将他横抱起来。
鸿俊忙道:“我自己能走。”
玉藻云已往前面探路,鬼王没有回答,只顾抱着鸿俊往前走。
鬼王就这么横抱着鸿俊,飞速离开了牢房,鸿俊才发现自己所在之处,赫然正是当初他们搭救洛阳百姓,充当安禄山食粮的活人待的地方,出得地道后乃是宽敞的地宫,再往地面去,鬼王在阴暗中如同魅影,“唰”一声便到了墙边。
只差一步就能逃出洛阳宫,其时竟有鸟类扑打翅膀之声飞过,鬼王马上单膝跪下,不敢妄动。鸿俊欲探头看,鬼王却腾出一手,按住他的头,让他别乱动。鸿俊被按着侧靠在他的胸膛前,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曾经李景珑也这么抱过他,但他的心跳是有力的。
而鬼王就像一尊雕塑,毫无动静,四周充满了一股死气。
不知过了多久,玉藻云从高处跳下来,低声说:“鸟儿被我们用吃的引走了,你有一炷香时间,必须在它们吃完前”
鬼王不等玉藻云说完,纵身一跃,带着鸿俊翻出宫墙,沿着护城河快速撤离,鸿俊遥遥望了一眼,只见昏暗天空下,整个明堂废墟中黑压压的全是停驻的飞鸟,当真是插翅难飞,哪怕自己成功脱困,只要一回到地面,也会被青雄派出监视的鸟儿们发现。
他十分疲惫,倚在鬼王身前睡着了,感觉到他带着自己飞檐走壁地翻过了不少地方,许久后终于停了下来。四周一片黑暗,继而亮起了灯光。
“陛下?”一个声音焦急道。
鸿俊睁开双眼,面前乃是头上缠着一层纱布的男人,把他骤然吓了一跳。
“朝云?”鸿俊说,“你没事吧?让我看看?”
朝云要避,鸿俊却拉住了他,不料被朝云拉了个趔趄,朝云这才意识到鸿俊法力尽失,十分虚弱,反倒将他扶住。
鸿俊解开他头上的绷带,发现朝云头部皮肉腐烂,却已变得十分像个人了,他几乎是裸着全身,身上全是药纱与白布,简直是伤痕累累。
“这是”鸿俊说,“皮肤呢?”
朝云说:“不打紧,陛下你没事就行。”
鸿俊借着灯光观察,只见这是一个阴暗狭小的房屋,外头还飘着雪花,战死尸鬼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玉藻云已不知去了何处。
“我在蜕皮的时候,险些被金翅大鹏鸟吃了。”朝云说,“是赵子龙救了我,带我逃出长江,鬼王用法术保住我性命。”
鸿俊闭上眼,叹了口气,望向鬼王,鬼王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点头。
朝云又说:“这儿是洛阳驱魔司。”
洛阳驱魔司曾经在安禄山攻陷此地时被烧掉了大半,留有几间房完好,而后奇迹般地躲过了战火,朝云便在废墟里弄了点吃的。
鬼王朝鸿俊伸手,说:“看你枷锁。”
鸿俊坐在案上,鬼王就着灯光低头,端详他的锁链,末了十分无奈。
“拴鸟的链子,名唤千机链。”鬼王沉声道,“解不开。”
原本鸿俊四肢都拴着锁链,但其中三根乃是寻常铁链条,已换到了杜韩青身上,唯一一条最麻烦的,就是细细的、沉甸甸的千机链。
鬼王沉思良久,玉藻云回来了,带来了几条鱼,说:“洛阳久经战乱,没吃的了,洛水里给你们找了几条鱼,吃死人长的,凑合着罢。”
朝云忙答道:“够了。”于是架起火盆,给鸿俊烤鱼吃,鸿俊自打被抓回来后就没有吃过饭,饿得快前心贴后背,先是猛喝了一通水,有鱼刺也顾不得了,狼吞虎咽一顿后,才总算稍稍活了过来。
朝云、鬼王与玉藻云围坐鸿俊身畔,火盆燃得甚旺,房内充满了暖意,鸿俊换了身妖怪们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死人衣袍,沉默地注视着火焰。
“接下来怎么办?”玉藻云说。
“等李景珑。”鬼王说,“他不懂的。”
说着,鬼王正要起身离开,鸿俊却说:“等等。”
众人看着鸿俊,鸿俊沉思片刻,而后道:“不能等他,得先想个办法。”
玉藻云与鬼王都十分意外,鸿俊有点愧疚,望向三人,说:“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朝云说:“你去寻找法器,也是为了剿灭天魔,这不是你的错。”
鸿俊道:“我认真想了想,确实,我没有尽到妖王的责任”
“妖族历年分崩离析。”鬼王沉声道,“难以统御,不必自责,若当真这么容易,昔年獬狱早已大功告成,不会留到今日。”
鸿俊点头道:“但我至少得把大伙儿放在心上,以后我会提醒自己,我是妖王,我不仅仅是个驱魔师。”
玉藻云眼睛眯了起来,感觉到鸿俊某种细微的转变。
鸿俊说:“得先想个办法,将我这链条解开归根到底,还在青雄身上,我想,也许还得冒险,让杜韩青问他一句。巴蛇的蛇毒,你们能解么?”
“我去安排。”玉藻云淡淡道,“还有呢?”
“设法套话,先问出解去它的办法。”鸿俊以手挽起脚上链条,说,“再找到我的斩仙飞刀和五色神光。”
“没问题。”玉藻云说,“接下来你要与青雄对上?”
鸿俊转向战死尸鬼王鬼王,问:“尸族还有多少部下?”
“五万战死尸鬼铁骑。”鬼王沉声道,“愿为你一战。”
玉藻云说:“兽族虽然修为寥寥,牵制下青雄是可以的,鲲神所率领的水族,不谙陆上战斗,只要避免被他们拖进水里,想必危险不大。”
鸿俊点头,说:“需要有一个人替我牵制住鲲神。”
“我负责对付他罢。”玉藻云说,“你能与青雄打么?”
“试试。”鸿俊心想,陌刀无坚不摧,只要有机会,足可重创青雄,但必须觑准时机,否则每次使用,都将耗去他极强的法力,若换作从前,他是绝对不敢贸然搦战青雄的。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重明赋予他飞翔的力量,体内又有凤凰真元,只要能破去千机链,休息充分后,足可与青雄展开周旋。
脱胎换骨()
“蛇毒怎么样了?”朝云说。
鸿俊调匀气息,毒素仍在,说:“放血疗毒,你陪在我身边。”
他的体内有凤凰真元,能让他的血肉不断进行重生,换句话说,只要一次不放太多血,便能尽快补上。
“什么时候行动?”战死尸鬼王说。
玉藻云担心地说:“还是配合驱魔师罢。”
鸿俊说:“这是妖族的事,不能再倚靠他们了。”
鬼王点头道:“很好,狐王,就这么办,我赞成。”
玉藻云说:“他们决定三月初三,召集所有的妖族成员公开审判你,也即是四天后。”
鸿俊说:“那么,就定在那时。”
青雄想利用鸿俊勾结驱魔师这一点,朝整个妖族昭告,并废去他的继承权,并当众处决他。鸿俊记得很清楚,殿上青雄亲口提及,李景珑将在那一刻踏入他的陷阱。但只要他提前露面,李景珑便将有所防备。
“他说布下了陷阱。”鸿俊皱眉道:“陷阱是什么呢?”
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件遗忘已久的事——獬狱!
“獬狱在哪里?”鸿俊仿佛猜到那陷阱是什么了。
“地下。”玉藻云道,“你要去看它一眼么?”
鸿俊正要点头,鬼王却说:“此处耳目遍布,全城俱是你们禽族,一旦离开便将被察觉,须得等待时机。”
鸿俊只得暂时放弃去见獬狱,鬼王与玉藻云则前去准备召集部属,预备在四日后朝青雄展开决战,要躲过鸟儿们的监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鸿俊记得昔时在曜金宫里,重明与青雄都有着天罗地网般的耳目,能通过飞鸟监视太行山附近的一草一木,并从宫内花园中的那口水池里,窥见鸟儿双眼所见的一切景象。
他反复提醒玉藻云与鬼王必须一切小心,两名妖王才各自离开。
阴暗天空下,春寒未过,无人居住活动的洛阳倍添阴冷,朝云在屋内点了火盆,鸿俊便与他安静对坐,鸿俊以锋锐的小刀割开手臂血管,紫黑色的毒血源源不绝地流淌出来,令他有点晕眩。
外头万籁俱寂,静默无声,唯独小雪四处飘飞,与血液滴在铜盘里的清响,一滴,一滴,顺着鸿俊的小手指头流淌下去。
“喝吧。”鸿俊朝朝云说。
他的血液中有凤凰真元,能促进肌肤与血肉的再生,同时身体内的血也充斥着巴蛇的毒液。但朝云是不怕这毒素的,恰好鸿俊全身换血,而朝云饮下他的血液,令破碎的皮肉组织再生。
朝云喝之前看看鸿俊,又低头看那铜盘。
“陛下。”朝云仿佛有点儿发抖,说,“我喝了您的血”
“就是我的妖啦。”鸿俊打趣道。
朝云从未想到过竟是有一天能喝下鸿俊的血液,在妖族里,这举动无异于宣示了一种奇妙的共生,犹如产生了某种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