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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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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日根意味深长地一瞥阿泰,阿泰去搭莫日根肩膀,说:“哥们儿好久不见了,先喝一杯罢,何必这么总皱着眉头呢?走走走。”于是他搭着莫日根下城楼去。

    夜深人静,温柔的夜覆盖了大运河,呼呼风声穿过巨舫,李景珑起身,将房门关上,为鸿俊盖上被子,转身去熄灯。

    “什么时辰了?”鸿俊却是醒了,起身找水喝。

    “刚过子时不久,再两个时辰天亮。”李景珑答道,“再睡会儿。”

    鸿俊迷迷糊糊的,喝过水后稍清醒了些,李景珑将油灯盖上,一室黑暗。

    鸿俊突然说:“你心情不好吗?”

    李景珑:“”

    李景珑摸黑过来,在鸿俊侧脸上亲了亲,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心灯的力量变弱了。”鸿俊能感觉得到,李景珑所施加的封印在他的心脉之中,隐隐约约暗淡下去。

    李景珑叹了口气,说:“是我不好,得自我调整。”

    鸿俊笑了,李景珑脱了外袍,赤着胸膛躺上床去,自言自语道:“最近挺倒霉,不,一直以来都断断续续地倒霉,运气不行。”

    李景珑精心设计的局,总是在最后关头因为运气问题,出那么点变数,譬如说他将长安交给李龟年,带着驱魔师们一路下江南,就是吃准了獬狱会跟着过来,在路上袭击他们,抢回噎鸣的骨灰。

    孰料獬狱远远跟在后头,始终不动手,到得伏云山庄中,李景珑心想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现身吧,现身了也不怕,布好陷阱,待它自投罗网就是。然而谁料得到裘永思会临时不告而别,与鸿俊两人跑到那法阵去,遭到獬狱的袭击?

    本以为獬狱进了镇龙塔,追进去就是了,结果还冷不防被摆了一道,又被它跑了出来,反而将自己困在塔里。

    李景珑真是彻底服气了,这还不算,外加自己这一生,常以不动明王传人自居,光复驱魔司,继承狄仁杰遗愿,守护大唐,乃是他引以为傲之事。

    可谁又料得到,不动明王的法器根本不认他这自封的继承人?

    鸿俊总是变着法子安慰他,现在不认,不代表以后不认嘛,别沮丧。何况就算真的不认,也没什么。

    李景珑时而存着一丝希望,时而又觉未来全无希望,患得患失,心情一时纠结无比。但他不能抱怨,也不敢抱怨,他撑着整个驱魔司,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在这条路上信心的动摇。

    现在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袁昆曾经承诺过他的,东北战线中,安禄山交给重明、青雄等为首的妖族来解决,不会再出问题。但安禄山已经挥军南下,却迟迟不见曜金宫动静。

    鸿俊还什么都不知道,总是活在乐观里,这也是李景珑一直以来努力营造的习惯,“有我在,你就什么也不用怕”,可到得现在,李景珑终于发现,自己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妖、魔,以及那天地间充满戾气的黑暗力量。而是在失去不动明王之力这支撑着他一直向前的信念之后,他的信心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法器不愿意承认他,也就意味着未来的路非常凶险,除非他马上找到真正的传人,否则万一鸿俊遇险,李景珑只有心灯,变数实在太多了。

    有时候,未来不一定像他所相信的一般,尽掌握在他手中。

    是不是还有哪里做得不好?这些日子里,李景珑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尤其从镇龙塔里出来之后,是他太过傲慢,太过轻敌,将事情想得太简单,还是老天刻意要与他开这个玩笑?

    思来想去,他只得把这一切归结于运气。

    但无论如何,鸿俊感觉到了他的动摇与不安,毕竟心灯的力量,直接影响着在他内心深处的封印。

    “相信我。”李景珑只是说。

    “一直相信你。”鸿俊笑着说,“你什么时候骗过我了?”

    虽然未来一筹莫展,但至少在当下,李景珑抱着鸿俊,心里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鸿俊赤|裸的少年肩背与肌肤,贴在李景珑厚实的胸膛前,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体温。

    这一刻他们异乎寻常地沉默着,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安安静静,就这样依偎在一起。他给予了他力量与面对未来的勇气,哪怕那未来充满了重重迷雾。

    运河的水声“哗啦啦”地响着,黑暗里,他们相拥入睡,鸿俊再次进入梦中。天地间静得如此地诡异,只有河道里传来的水响——天亮时分应当就抵达洛阳了。

    黑暗的河面上,大船的行进越来越慢,河水的流速仿佛正在不易察觉地改变着。

    蓦然一声巨响!

    水中现出黝黑的怪兽,嘶吼着冲出,带起巨浪,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

    李景珑瞬间睁眼。

    旋即房间天花板破开,外墙遭挤压破裂,滔天的河水轰然灌了进来!床榻飞速倾斜,鸿俊被冷水浇了一身,慌张大喊:“怎么了?!”

    时值隆冬,河水冰凉无比,被褥压在身上,鸿俊刚翻身,李景珑便喝道:“鸿俊!我在这儿!”

    整艘船被那怪兽一砸,瞬间断裂,不到短短数息间便沉入水中,船上除却李景珑与鸿俊二人,尚有大量沿途北上的商人,尤其家住关中、豫州等地,着急回去探望妻儿的。运河上瞬间叫喊声大作,上百人或是跟着大船一同沉没,或是火速跳船逃生。

    又是一声嘶吼,李景珑一手搂着鸿俊腰,从那惊天动地裂开的船身朝外一跳。鸿俊撑开五色神光,挡住头顶砸下的木梁与甲板碎屑。那怪物竟是朝两人直冲下来,刹那张开血盆大口——

    李景珑一瞬间看清了,怪物长有两翅,狰狞蛇头,獠牙并合,朝他们咬下。

    鸿俊刚抖开陌刀,却沉了入水,被冷水一灌,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听李景珑一声大喊,挥出智慧剑,智慧剑上心灯光芒一闪,河面如同爆起了大闪光。

    “化蛇!”鸿俊刚浮上来,喊道。

    只见那名为化蛇的妖兽只比蛟小了些许,在河道上激起滔天巨浪,身周黑气滚滚,受心灯驱逐,它飞开些许,再扇起翅膀,将上游的河水激起一道近三丈高的浪墙,往两人所在之处一冲。

    巨浪冲过,李景珑顿时被撞飞出去,人在空中,敏捷地捞到脚下断裂甲板,朝鸿俊流星般地甩去,喊道:“接住!”

    鸿俊扑住那木板,冷得全身发抖。李景珑又一个翻身,跃上即将彻底沉没的船只,挥出智慧剑。

    化蛇却往水中狠狠一钻,消失了踪影,短短数息后又从李景珑脚下顶了上来。

    李景珑以心灯之力拉开长弓,正要射箭,这一下被彻底打断,再次摔进了水里,随即化蛇尾巴一扫,两人在江河中纵有滔天本领,竟全不是这水怪的对手。

    运河河面上十分静谧,化蛇又钻进水中,没了踪影。

    鸿俊正在扑腾,一只手抓住了他,阿史那琼大喊道:“是我!”

    鸿俊呛了几口水,巨浪扑来,又与阿史那琼失散了。

    李景珑吼道:“鸿俊——!”

    “哗啦”一声,化蛇竟是冲出,将李景珑卷住,低头看他。一听见李景珑所喊“鸿俊”,便又将他扔回水里。

    鸿俊在运河上载浮载沉,寻找李景珑祭起的心灯光芒,然而身上一紧,被化蛇缠着直飞起来,鸿俊正抽刀时,却已被甩到了岸边,整个人摔进灌木丛中。

    鸿俊浑身湿透,手持长刀,警惕地盯着那黑暗之中。

    一双发光的眼睛在夜色里注视着他,鸿俊道:“你是谁?”

    “有鱼托我救你,别害了你性命。”那化蛇妖说,“你不会游泳。”

    鸿俊:“”

    话音落,化蛇妖已转了过去,一个飞身,再次投入运河。

神都七阙() 
洛阳,驱魔司、清晨。

    莫日根与阿泰喝过一夜酒,各自靠在厅堂内,等宿醉过了。

    特兰朵过来,收拾案上狼藉杯盘,还有不少酒杯倒扣着,叠了几个高脚碗,排成北斗星形,想是重新推演洛阳城中的法阵。

    “这沙盘还要不?”特兰朵说,“不要我收了啊。”

    两人便一齐醒了,莫日根喝得头疼,摇摇晃晃地起身道:“这就干活儿去了。”

    阿泰“嗯”了声,昨夜两人喝得脸红脖子粗,争论了大半天,最后终于达成共识,不管李景珑在不在,阵法还是需要布的。离开长安下杭州时,李景珑便翻出驱魔司手札,朝大家详细解释了此处的布置。

    昔年天都七阙虽是武则天主持修建,狄仁杰却也在这七阙之下,埋设了未来天魔可能复生时,用以抵御天魔的法阵。但这法阵从未经验证,也不曾发挥过作用,所有人都对此极为存疑。

    然而至少比没有的好莫日根头重脚轻,宿醉仍未消退,出得驱魔司门外,陆许背靠外围红墙,漫不经心地等着。

    “上哪儿去?”陆许问。

    “办事,你回去歇着罢,我去就行。”这一年半里,莫日根带着陆许东奔西走,总算到了洛阳,能让陆许过过安生日子,不想再辛苦他了。

    陆许嘲笑道:“瞧你这模样,路都走不稳了,走罢走罢。”

    陆许递给他一竹筒水,莫日根便在巷子里仰头喝了,余下的浇在脸上,寒冬腊月,洛阳大街冷冷清清,丝毫没有冬天温暖与熙熙攘攘的气氛。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沿途都没开口,到得明堂外,此处原本有重兵把守,但朝廷监察使一到,唐军被大批调走,前往荥阳虎牢关守卫。城中四门紧闭,监察使大肆征兵,百姓与当兵的都集中在了市集口处,竟无人来管此地。

    莫日根与陆许轻松进入明堂,莫日根摊开地形图,端详片刻,说:“往下走。”

    两人沿着明堂后院往厨房去,厨房内有一地窖,莫日根点了灯,在地窖中找了半晌,把灯挂上。

    “应当就在这儿。”莫日根说,紧接着用肩膀扛住,陆许在旁帮忙,用力推开一扇暗门。那通道已建了近百年,刚一推开,耗子便铺天盖地地冲了出来。

    陆许登时一声大叫,跳到莫日根身上,莫日根忙伸手横抱住了他。

    莫日根:“”

    陆许:“”

    耗子散尽,莫日根说:“你怕耗子?”

    陆许满脸通红,说:“在凉州当兵时,被同伍的士兵吓过。”

    陆许从前是个傻子,当斥候时睡的大铺,有名同袍常以捉弄他为乐,趁他睡觉张嘴时,提着耗子尾巴,将活耗子放他嘴里,至此后陆许便对耗子有了心理阴影。

    “后来吃下去了吗?”莫日根说。

    “别说了!”陆许怒道,“我要生气了。”

    莫日根只觉好笑,随手摸了把陆许的脸,陆许便恨恨踹了他一脚。让他在前头走,别废话。

    “这场仗能打赢吗?”通道曲折往复,陆许在灯光与莫日根的影子里说。

    “看样子赢不了。”莫日根说,“打不赢也得打。”

    “我是说咱们。”陆许随口道。

    “我也是说咱们。”莫日根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你跑得快,没关系。”

    陆许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当我是什么人?”

    莫日根道:“我和阿泰昨夜商量过了,安禄山进城后,大伙儿放手一搏罢,若实在不行,跑得了一个算一个。特兰朵怀孕了,你得带着她跑。”

    陆许:“几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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