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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5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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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雍正答应着,却毫无睡意,直盯盯看着慵妆妩媚的引娣,问道:“知道朕为什么待你最好么?”

    引娣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道:“知道我生得俊呗”

    “也为这个。不过,宫里朕身边人,都也不丑。”雍正翻身坐起来,双手抱膝,索性漫谈起当年的事来:怎样到淮安治水,又怎样洪水破城,和仆人高福儿倚着一个大鱼缸漂水逃命,又怎样遇救,和小福儿相好。小福儿又触了族规,在大柿子树下被族人聚火焚死,他又带着李卫去高家堰寻访,又如何在黑风黄水店遇贼逃生足足说了多半个时辰。那乔引娣已是听得痴了。雍正末了说道:“你一定是小福儿托生,来完朕这一片夙愿的。不然,怎么活脱和她长得一样。你总该明白,朕为什么不讲情不讲义,生把你从允那里要来?这事朕确是不讲道理,若论起‘理’,朕也只有这件事做得霸道,不过朕不后悔。你如今后悔么?”

    “唉叫我怎么说呢?我不后悔不过要一开头就遇上您就更好了”她抬起了头,望着窗外无尽的暗夜,讷讷说道:“几次打听,我们老家也迁了,我娘他们,这会子不知流落到哪里了”

    “这不要紧,交待给李卫,这是个地里鬼,什么事他都有办法”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虽然身倦心疲,都靠在大迎枕上蒙眬对答,一直到窗纸发白才倦极而眠。但雍正满腹心事的人,只略睡了一会,便被自鸣钟声惊醒,悄悄起来,替引娣掩掩被角,放下幔帐,自出外殿来。值夜太监早已惊动,忙过来侍候,高无庸却挑帘从外头进来,给雍正请了安,呵着冻得发红的手说道:“奴才一夜都在穷庐那边。三——弘时今晨丑正时牌已经悬梁自尽。图里琛正在装殓他入棺,叫奴才瞧着主子醒了禀一声。”说着将一张纸双手捧上,又道:“这是弘时的绝命词儿”雍正接过看时,一色钟王小楷写道:

    茫茫无数痴凡夫,机关众妙门难入。泉台将至昏灯尽,残月晓风向谁哭?计程西去漏三更,回首斯世情已输。寄语我家小儿女,清明莫将新柳赋。

    “扯淡!”雍正将纸放在烛上,看着它烧卷了发黑变灰,面颊不易觉察地抽搐了一下,说道:“他至死不悟,还以为是自己计算不周!”说罢大步出来直趋韵松轩。

    张廷玉、鄂尔泰、允禄、允礼、方苞、弘昼还有李卫都在韵松轩,他们知道迫在眉睫的是弘时的事,几乎都是一夜不睡,寅正时分已经进园,在弘历这边等候。待雍正一脚跨进来,已是满屋烟雾缭绕,众人忙都一齐跪了下来。

    “起来吧,”雍正一摆袍角坐了弘历原来的位置,凌晨中,他的声音显得惺忪,又很清晰:“弘时不肖,危害宗庙社稷,朕已令他昨夜自尽,以正国典家法!”见众人一齐噤住,雍正严峭的面孔放松了一点,说道:“朕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但朕只能用一把天平量世界。不这样,人就不能服,法令也不能真正遵行。”

    “皇上睿断果决,义灭亲子,千古帝王无人能及!”张廷玉原来心中也是猛地一收,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他已真正看到这位皇帝的风骨,真的领教了雍正推行新政,刷新吏治的决心,因也不再作无谓的安慰,正容说道:“臣乍闻之下,为皇上悲为皇上惊,细思且为皇上喜,今日天下,大清开国以来小民最富,国库最盈而吏治之清,数百年仅见。这不单是皇上夙夜宵旰孜孜求治,更要紧的是皇上励身作则,为天下之先,风节之烈与日月同昭。以此化天下,无不化之天下,以此化人,无不可化之人。臣唯有时涤虑肝肠,追随皇上努力明德资政,皇上为尧舜之君,臣等也得为皋、夔之臣皇上,您且得保重,您不容易呀”说着眼圈便觉热热的。众人听他说得既堂皇又贴心,句句都发自肺腑,也都垂头感泣。

    雍正原是准备了一大篇剀切沉痛的训词的,此时倒觉得多余,勉强笑道:“衡臣说的是,愿我们君臣共勉吧。趁着都在这里,朕安排几件政务。朕近年身子愈来觉得支持不来,要儿子帮朕分劳。弘历自今天起移到澹宁居,在御座前另设一案办事见人,奏折也由他代拟。大事疑难事朕就地随时决策。十七弟年富力强,又带过兵,即以果亲王身份摄政,统领卫戍大内的责任,督促军机处上书房办差。允禄和弘昼襄助协办,兼管内务府、顺天府事宜。弘昼就袭和亲王位,帮着你十七叔十六叔办差。其余的都是朕亲信任用大臣,已经各有差使。允秘今天没来,回头传旨给他,朕的弟弟里他年纪最小,朕也最疼他,叫他进园在韵松轩读书,得便学习参与政务。朕现在外间新政吏治都已经有了规矩章法,你们只管照着努力去作就是。要紧的事有三件,岳钟麒的西路军事、西南苗瑶的改土归流和曾静一案的审理结案。你们不要小看了这案子,朕一生心血行迹,都要用这本大义觉迷录昭示天下。朕之磊落光明,正大无私之心,不但要你们知道,还要借曾静之口,演示百代之后。”他搓了一下略带浮肿的脸颊,侧转脸问张廷玉,“这样安排可成?”张廷玉忙躬身道:“奴才以为十分妥帖。”

    “就这样,你们跪安吧。”雍正说道。看着众人纷纷跪辞,他心里觉得踏实安生了许多,但又升起一种寞落孤寂之感,坐在弘历的案前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舍不得离开。

    弘历深知他的心事,还在为弘时难过,亲手端了参汤捧给雍正,说了一阵俞鸿图河工进展,又回了岳钟麒战车制造情形,将雍正的思绪拉回到政务上,雍正阴沉的脸才开朗了些,说道:“你放心,弘时死,朕不伤心,朕要舍不得他,难道就不能给他别的处罚?朕如今每每回心,一想起阿其那他们,就愀然不乐,但国法家法俱在,该怎么办还怎么办。社稷,公器也,虽天子不得以私据之,你一定得明了这一条。朕老了,身子骨儿愈来愈差,精神也渐渐不济。圣祖爷晚年放任了点,天下就变得异常难治。你就在朕身边措置政务,朕就懒怠一点,你多操办也一样的。”

    “身子欠安,还是要瞧御医,这是正道。”弘历说道,“皇阿玛,十三叔曾说——”他顿了一下,顺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易经翻开来,递给雍正看。雍正看时,却是一张纸条,上写:“诛贾士芳”四个字,目光一闪说道:“你十三叔曾跟你说过么?这要李卫来办。他有神通,朕现在用得着,而且现在有功无过,不能无缘无故处置。你要谨密,说不定他能猜测出你这纸条的!”弘历笑道:“他要能连易经都看穿了,也就制不住了。我和十三叔谈话,都是用这部宋版易,决无相干的。”

    雍正笑着点点头,说道:“你很会想事情,朕现在还是用得着他。到时候也用易经给你传旨。”说罢起身踱去了。

    当晚便有旨意,乔引娣晋位“贤嫔”在畅春园造宫居住。

第360章 当断不断畏祸失机 邪道伏诛血溅红楼() 
雍正断然绝情杀子,虽然没有明诏布告天下,但弘时因“处事妄诞,放纵不羁”,当时就革掉了王爵,数日之后便传出他“羞愧自尽”的消息。数年之内瘐死允禩允禟,囚禁允祉和“舅舅隆科多”,加上弘时这个亲生儿子,凡有党援情事的勋贵格杀殆尽,真个苞苴不行于铁面,亲情不移其刚肠。这种唯法是行六亲不认果真惊世骇俗震慑了官场猥琐龌龊之风。尽自天下官员地主对雍正新政火耗归公,改发养廉银,摊丁入庙,士民一体当差完粮这些措置心里仍旧腹诽不已,对田文镜鄂尔泰曲阿圣意,刻意剥削,假报考成邀功图进的“小人行径”切齿仇恨,但也确实没人再敢作仗马之鸣,攻讦他树的这几位“模范总督”了。不但雍正,就是张廷玉,鄂尔泰等大臣,也觉得令行禁止雷厉风行,政务绝少滞碍。

    政务顺手,军务却十分棘手,云南广西改土归流,当地土司本来就不服,新选派的州县官到这些穷乡僻壤做官,事多任繁,又毫无油水可榨,许多地方州县衙门没有主管,任凭胥吏上下其手敲剥苗瑶百姓,激起民变。自雍正五年镇沅土司刁瀚率苗民聚众放炮,焚烧府衙,几次用兵征剿,都是“兵来我进山,兵去我再来”,总不能平服。鄂尔泰是以“改土归流”投合“圣决”入为枢相的,当然深感不安,亲自请缨返回贵阳主持。雍正自然照准,仍命他以军机大臣身份督办云贵军政,命贵州提督哈元生为扬威将军,湖广提督董芳为副将军,都由鄂尔泰节制,进剿扫荡叛苗。岳钟麒大军自雍正七年正式誓师出兵,大军共分北路军与西路军,钳形西进,岳钟麒坐镇西路军,由将军纪成赋,副参领查廪护理北路军。临出征前上疏雍正,言有十胜把握,写得酣畅淋漓:一曰主德,二曰天时,三曰地利,四曰人和,五曰粮草广储,六曰将士精良,七曰车骑营阵尽善,八曰火器兵械锐利,九曰连环迭战,攻守咸宜,十曰士马远征,节制整暇。断言策零葛尔丹跳梁小丑不难指日荡平。雍正也大加奖赞,升任钟麒的长子岳睿为山东巡抚,亲自在太和殿择吉日为岳钟麒送行,命岳睿直送父亲到西宁军中以示恩礼隆重。

    正当旌旗蔽空士马饱腾,即日升纛开拔之际,突然前军来报,准葛尔派特使特磊进京朝见,路过西宁,要求请见岳钟麒。

    其时正是雍正九年七月,塞外胡杨正青草原雨多草茂,西宁城无风无沙,湟水如带横亘于苍天茫野之中。岳钟麒刚刚巡营回来,听见这一消息不禁一怔,总兵张元佐、樊廷、冶大雄恰都在身边,因用征询口气问道:“见他不见?”

    “这是策零阿拉布坦的缓兵之计。”张元佐说道。他是曾允和年羹尧两度和葛尔丹打过仗的,深知这个小阿拉布坦奸诈异常,略沉思了一下说道:“他既是朝见的特使,不干咱们的事,放他去北京,咱们该怎么干还照计不动。”冶大雄是个兵士出身的老行伍,说道:“这个时候士气正旺,最忌这种事。下头知道要讲和,有些旗人听说能不打仗,烧香磕头还来不及呢!依着标下建议,权当拿住了奸细,割了他的鸟头,三军号示他娘!”樊廷却道:“万一他来投降呢?擅杀来使,皇上怎么想?见见面于我何损呢?”冶大雄道:“这种事犯什么嘀咕?仗打赢了就总有理,仗打败了就百无是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宰了这个兔崽子,得胜回朝有人说话老冶顶着!”

    几个将领意见不一,岳钟麒一时犯难:军中满汉将领心思不齐,满人骄横无能,汉人心怀不满又招惹不起,特磊是奉命到北京朝见雍正的,自己半路截杀了,保不定就有人写密折,砸自己黑砖。以雍正专断权威,亲子尚且不姑息,万一将来军事稍有失利,大祸只在顷刻。但与特磊接谈,又确实于士气有碍。思量了好一阵,才道:“在侧耳配庭见见他。”说着带着马弁戈什哈进了大将军署,在正殿西边亲兵守值的耳房坐定了,不一时便见人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蒙古人进来。岳钟麒不等他坐定,便道:“你叫特磊?如今两家兵戎相见,不在喀尔喀等死,到我军中有何贵干?”说着目视通译官。

    “不要这个蹩脚的通译官了。”特磊没听完通译官的翻译就笑了。“我能说汉话,我自幼随阿爸在张家口做茶马生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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