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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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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迢迢刻漏长,每思战士几回肠。海氛波浪何年靖,日望军书奏凯章。

    想想,又在前面加了一句:

    ——夜至三鼓,坐待议政大臣奏事有感而作

    停笔,便朝外边喊道:“李德全!”

    “奴才在!”二十多岁的李德全应声答道,几乎同时就麻利地跪在了康熙面前。此人原是明珠自保定选来的,高条个儿,长脸,口齿伶俐,办事利落,什么熬鹰、斗鸡、走狗、粘知了全都玩得转,更有一桩奇处,他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便足,什么时候叫,他总在跟前。康熙自遭宫变,对太监格外小心,只给了他八品顶子。

    康熙见他进来,便问:“索额图他们还没来?”

    “回主子的话!”李德全利索地打个千儿站起身来,笑道,“敢怕是就要到了,图海和周培公已在外头候着哩。”

    “叫他们进来!”

    外头图海和周培公已经听见,对视一眼,各自甩马蹄袖躬身进来,却听康熙笑道:“既先来了,怎么不进来,外头冷么?”

    “不冷!”图海忙肃容答道,“主上宵旰勤政,奴才们何得怕冷!”周培公跪在后头,眼角扫了一下墨汁淋漓的那首诗,沉思着没有言语。

    “联这几日一直在想,”康熙坐回榻上,神色变得庄重起来,“岳州这一战不能失利,还得增兵,今晚召你们来议一下,这一仗怎么打。”

    图海沉思一下说道:“万岁,北方数省己无兵可调,京师如今连善扑营在内,不过五千多兵马,断断不能再调。如今各地巡抚的戈什哈都是临时从民间招募来的。”

    “当然不能在京师、直隶这些地方打主意了。”康熙也在思索,“蒙古科尔沁部出了四千骑兵,尼布尔部愿出三千,战马一千匹已送到湖南,这七千军马投入湖南,你们觉得如何?——联还想,是否与达赖五世通连一下,扰一扰吴三桂后方?”

    “七千骑兵若是生力军,自可小有奏效,”图海心里盘算着双方实力,“但如今却还都在蒙古,数千里行军也要损耗实力。吴兰桂若从云贵调兵,即便未经训练,依旧只能旗鼓相当。达赖这人,奴才以为是指望不上的。昨日万岁还说,接达赖奏折,请朝廷与吴逆划江而治。如此心地,求他参战实难指望。臣以为东调赣浙之军援湘,不失为上策。”

    康熙听着大都难以指望,忽然回顾周培公,有点恼怒地问“你自称善败将军,有回天之力,为何一言不发?”此时明珠、熊赐履、索额图一干人已进来,见康熙脸色不善,吓得都忙跪在一边。

    “臣非不欲发言。”周培公忙叩首道,“此乃社稷安危关头,容臣再细思一会儿。”

    康熙冷笑道:“好,你好生想着吧!朕却已想定了,联要亲征岳阳!”这话一出口,几个人同时大吃一惊。索额图膝行数步叩头说道:“臣以为不可!京师重地,万岁切不可远离。吴三桂要划江而治,显然胸无大志。主上轻出,万一稍有失利,反而启动他北进中原之心,岂非——”“你住口!”康熙喝道,“朕宁为战死皇帝,不为偏安之主!”

    明珠听了,忙进前说道:“亲征乃万不得已之举。今耿精忠已就范,尚之信与吴三桂也心怀异志,贼势江河日下,并不须主上亲征。”熊赐履却道:“吴三桂已是强弩之末,双方久战不下,万岁亲征,必大长我士气。依臣之见,主上亲征,是一举成功之道!”一时间几个大臣纷纷陈奏,各抒己见。正争议间,何桂柱淋得水鸡儿般进来,捧上一封火漆文书,说道:“古北口方才递进来的。因万岁有特旨随到随送,所以连夜赶来”

    “好,尼布尔必是发兵来援了!”康熙一边拆封,一边笑道,“联就先带这三千铁骑,亲临江南,吴三桂——”说到此处,他陡地停住,仿佛不相信自己眼睛似地揉了揉,拿信的手竟轻轻抖了起来。他失神地退回榻上,双腿一软坐了下来。

    上书房立时安静下来,只听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良久,明珠终于忍不住问道:“万岁,这”

    “察哈尔王子叛变了,已将尼布尔囚禁。”康熙吃力地说道,“乘我京师空虚,带了一万骑兵,竟要来偷袭!”不知是惊恐还是气愤,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咬着牙恶狠狠笑道:“好都叛了叛吧!”

    几个大臣像挨了闷棍,一时都懵了,头嗡嗡直响。图海心里也不禁狂跳:北京其实已是空城,这近在咫尺的大变如何应付?

    “万岁,臣已想好,容臣启奏!”周培公突然叩头说道。

    “讲讲来!”

    “察哈尔王子之变虽近,乃是疥癣之疾。”周培的镇定使众人有些吃惊,“目下湖南战局胶着,臣以为也不必劳动圣驾亲征。”

    “放屁!”康熙勃然大怒,“你就是让朕听你这几句空话的吗?”

    周培公伏地叩头,又朗声说道:“容臣奏完。我军与吴逆在岳州打红了眼,臣以为都忽略了平凉的王辅臣!”

    “咹?”康熙像一只瞧见老鼠的猫,身子猛地一探,说道“讲!”周培公侃侃言道:“吴三桂之所以尚能周旋,并不是靠耿、尚二人,乃是因西路有王辅巨牵我兵力!倘若此时醒悟,领一旅劲兵由四川入陕甘,与王辅臣会兵东下,湖南的局势则岌岌可危——但若我先走一步,消除甘陕危机,即可全力对付衡、岳的敌军,吴三桂必将闻风而溃!”

    这说的十分有理,康熙不禁点头,但陕甘的兵力只能勉强与王辅臣周旋,察哈尔叛兵又要袭击京师,哪来的兵力应付这些呢?想了想,康熙低头喘了一口气,说道:“你言之成理,朕方才急得有些失态了,但如今如何办呢?”

    “臣请万岁降御旨一道,”周培公叩头道,“将在京诸王、贝勒、贝子以及旗主家奴全数征来,立时可得精兵三万,由图海统领,微臣辅佐。半月之内,若不能扫平察哈尔之变,请皇上治臣欺君之罪!”

    图海听着,脸上放出光来,他一直因职在卫戍不能出征懊丧,听周培公出此绝招,心中大喜,忙连连叩头:“臣也愿立军令状!”旁边的周培公却嗫嚅道:“只是”

    康熙早跃然而起,绕着周培公兜了一圈,正待说话,见周培公面现犹豫之色,遂急急问道:“只是怎样?”

    周培公顿首道:“此辈原都是八旗精锐,便是晚辈旗奴,也都个个晓勇异常。只怕依势作威作福惯了”康熙突然仰天大笑:“何愁他们不服?这有联来做主——天子剑侍候!”

    外头李德全早听得明白,几步进来,从里头取出一柄宝剑,明黄流苏金子样在灯下熠熠闪光,双手捧了过来。康熙却用手一档,转脸问周培公:“你如今仍是四品职衔?”周培公忙顿首道:“臣领此剑,即是代天行令,已无品级!”

    “壮志可嘉!”旁边跪着的明珠高声赞道,“臣以为周培公应进为从三品!”

    “正二品!”康熙大声道,“这是伍先生荐的人,待国士应有待国士之道——即进封图海为抚远大将军,周培公为抚远将军参议道,加侍郎衔,火速依议处置!”

    周培公听了便瞧图海,图海忙道:“三日之后,臣等在南海子阅兵。”

    “届时联将亲往!”康熙说道,“你们只管放胆去做,联将两门红衣大炮也赐给你们,荡平察哈尔后竟可不必回军,与科尔沁四千骑兵合击平凉,替联拔掉王辅臣这颗钉子!”

    “臣——领旨!”

    “去吧!今夜即向各王府传旨,按名册征用旗奴,有敢抗旨者,立即奏朕!”

    明是没法儿的事,转眼之间便冰融雪消。望着周培公的背影,康熙不禁摇头赞叹:“真乃奇才,不枉了伍先生的举荐”

    素额图忙道:“确是奇才,万岁爷何不命他为主将?”康熙笑道:“也须得有图海这样老成威重的宿将压阵,这个兵才好带,这群旗奴不是省油的灯啊!”明珠赔笑道:“有这样的良将,全亏了主子的好调度,奴才也以为察哈尔不日可平!”康熙开心地笑着,说道:“今夜召你们来,原是要议亲征,却议出这么个结果来——喂,熊老夫子发什么呆?”

    “臣在想饷从何来,”熊赐履道,“有兵无饷,怎么打仗呢?”

    康熙皱了皱眉头,良久方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眼下己无大难题目。饷么,先从大内挪出五万吧”

    第四日便是阅兵日,天上还在下濛濛细雨。头天听图海奏报,说兵员征得三万一千七百余名,已经试校过一次。今日校阅后即进兵古北口。康熙起了个大早,先至慈宁宫请了太皇太后安,又至太庙焚了香,因不想招人眼目,只骑了御马,由魏东亭一干侍卫簇拥着直奔南海子。

    南海子原是前明的上林苑,也叫飞放泊。顺治初年,傍海子修东西二宫,有一条九曲板桥蜿蜒通往海中之岛,名日“瀛台”。方圆百里之间,茂林修竹、丘壑塘凹。自明初便放养了不计其数的虎、豹、豺、熊、獐、狍、鹿、糜,因国事不兴,久不经营,早已荒蔓不堪。

    时近十月,园中红稀绿瘦,残荷凋零,更兼雨洒秋池,愁波涟漪,甚是肃杀。康熙一行方至仪鸾殿前,便听前头闷雷般炮响。一面被雨水打湿了的大旗,上头写着“奉旨抚远大将军图”,在寒风中冉冉升起。木寨前龙旗蔽空、警跸森严,里头黑鸦鸦一片俱是持戈兵士,立成方队纹丝不动,因全是新从内库领来装备的衣甲,看去十分鲜亮齐整。将台边和辕门外头,是九门提督府几十名校尉镇守,凶神恶煞般按着腰刀,一个个目不斜视。康熙瞧着不禁心头一热,点头含笑对熊赐履道:“图海这奴才配上周培公这帮手,真成了大将之才了!”熊赐履笑笑,尚未答话,忽然听前头有人断喝一声:“什么人在此骑马?下来!”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一齐瞧时,是个旗牌官手捧大令旗当门站着。武丹一见这阵势,将马一拍就要上前答话,却被穆子煦一把扯住,低声道:“兄弟不可造次,瞧着魏大哥处置。”魏东亭早已翻身下骑,将辔绳一扔,款步上前,对旗牌官悄悄说了几句。

    那旗牌官板着脸点点头,上前单膝跪地,横手平胸向康熙行了个军礼,说道:“图军门、周军门有令,万岁若亲临视察,可暂在辕门稍候。这会儿正行军法杀人。”跟在康熙身后的戈伦,新进侍卫年少气盛,冲马上前喝道:“你瞎了眼,这是万岁!”旗牌官脸一扬,冷冷说道:“下官晓得是万岁,若是别人,营前骑马就犯了死罪!”

    戈伦“嘿”的冷笑一声,扬鞭便要抽打,后头康熙忽地黑沉了脸,喝道:“放肆!都下马!退下,拔去你的花翎!”

    说着,康熙便先从马上跳下,随行侍卫这才都服服帖帖下来。武丹舌头一伸朝穆子煦扮了个鬼脸儿。明珠这几年也读几本书,便笑道:“这两个真要学周亚夫细柳营的故事了,咱们老实着点,真的让他杀了我们的马,怎么回去呢?”索额图却兴致勃勃地道:“只要旗开得胜,万岁爷不骑马也欢喜!”熊赐履便笑着对康熙道:“请主子这边站,这里高些,里头情形都能瞧见。”

    周培公确实正在执行军令杀人。这些旗奴已不比初入关时,如今在京携家带口,听说出征只发得一两多饷银,个个没精打采。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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