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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恭皇后-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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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许并没有了解过他,眼前这温润如玉的男子,原是有着取人首级而面不改色的凌厉冷酷。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在意后宫里头的莺莺燕燕?他所想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和他比肩的人,能够一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人。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对后宫里的哪个女子动情?

    自己有一天,如果不再能够一直跟上他的脚步,到那时,会不会成为另一个被废的皇后?

    她微眯起眼睛:“皇上虽然对皇后无半分怜惜,可皇后嫁给您这么些年,贞顺贤淑、温婉恭谨,并无半点过错,臣妾倒想听听,您打算怎么废后?”

    朱瞻基看着他对面的孙清扬。

    她穿着件绣满明艳嫣然玉色芍药的织锦袍子,青丝松松挽了个髻,只斜插着一根累金丝盘成的芍药花簪,有些散落的头发懒懒地垂落在肩上,素净着一张小小苍白的脸,拢在那件雍容华贵的袍子里,和她平日里的圆润饱满不同,倒显出几分纤弱来。

    她手里拈了一枚黑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玉质的棋盘上,黑白分明如墨玉白玉一般的眼睛,看着自己。

    就是这双眼睛,在宫里头这么多年,都没染上什么风霜,仍然澄澈。

    他拈起一颗黑子,帮她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方才道:“朕从来不是多情之人,如何能够怜尽天下女子?”

    孙清扬痛心道:“可她是你的结发妻子,是你的原配嫡后。”

    朱瞻基拿起一颗白子,填在棋盘上:“朕结发的人,是你。在朕的心里,你才是原配。如今,朕不过是从她手里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她固然是个好的,可这后宫里头,有几个不是好的?你以为那些凭空就消失的,都是朕薄情欢娱之后就丢弃了吗?是她们想要的太多了,甚至对朕的子嗣下手。”

    他淡淡的口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先前吴选侍如果不是你要用她的名头给云实,早就该死了,她竟然为了争宠,买通长春宫的人,对赵贤妃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就为了朕曾经赞过她有当年贤妃的风范。还有皇后迈台阶掉了的那个皇子,是秦昭容让宫人往台阶上洒了水,才会导致皇后失足她对皇后下手的原因,是想讨好你”

    孙清扬吃了一惊,这些事情,她竟然一无所知。秦昭容,仿佛一夕得恩宠,红遍六宫,宫人都说她长得像自个儿,自己怀孕之后,她时常到长宁宫里头来坐,是个声音柔美的女子,原还想等自己眼睛好了,要好好赏她,谁知还没等自己的眼疾恢复,她却突然就了无声息,宫里头传闻说是病逝,原来,竟然是皇上下的手。

    “朕不在意后宫里头,争奇斗艳,或者是捻酸吃醋。但,得有个界限,对子嗣下手,或者是想谋夺他人性命,都得付出代价。”朱瞻基平和的语气里含着些许戾气,“后宫里的弯弯绕绕,朕不是不懂,是没兴趣去揭破,作为一国之君,宫里头的这些手段,怎么能比得上朝廷里的权谋之争?”

    “有些人,朕能够容忍,就是因为她们有心却没胆,并没有真刀实枪去做。你还记得惠妃当年令你惊马之事吗?朕曾经罚她在你的宫门外跪了一夜,所以之后,她虽然记恨于你,却再不敢下手,只能去投靠皇后,谋些能够争取到的利益。”

    朱瞻基看着孙清扬惊愕的样子,执着她的手,再落一颗黑子:“妃位也好,后位也罢,朕知道,对你来说都不足道。你要的,从来都不是这四方天空里的一个位置。是朕当年强留了你在这紫禁城里,朕就要给你最好的来补偿,因为唯有拿回后位,才能让你和朕,生生世世都在一起。至于其他人——”

    朱瞻基顿了顿,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朕既无心,又何必假模假样哄她们开心?朕若是对皇后怜惜,那就得对你分心,清扬,你确定,你想要的,不是朕的全心全意?”

    不要他的全心全意吗?孙清扬的心头一痛,讷讷不语。

    “既然如此,我们何必为了怜惜他人,违背自己的心意呢?皇后那里,她无过,朕也不会编派她,就明诏天下好了,朕悦贵妃,立贵妃之子为太子,亦欲立贵妃为皇后。”

    听到朱瞻基这样明明白白的告白,孙清扬心口一甜,她抬眉,眼前的人锦袍明亮,通天冠飞扬,棱角分明的眉目却带着桀骜不羁——不过登基两年,却已然隐隐有天下俯首四海在握的气度。

    想到发髻上太后赐下的那支芍药花簪,她迟疑片刻,道:“皇上圣意已决,臣妾也不再说那虚情假意推托的话,只是,过两年好吗?皇后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臣妾怕她才经丧子之痛,又历这被废之苦,会承受不了。”

    再过两年,不管皇上是不是还坚持,她都算全了对太后的孝道。

    送芍药花簪来的内侍曾传下的太后口谕,叫她为了皇后的身子着想,务必要拦住皇上废后的想法。

第185章 丹凤翔九州(2)() 
虽然太后没有多说其他的话,但芍药类牡丹,太后赐下这样一枝花簪,何尝不是告诫她,不要有非分之想。

    太后的雷霆手段,孙清扬不是没有见过,如果在这当口,非得拗了太后的意思,只怕她就是当上皇后,也没有好日子过。反正,她并非执意于后位,不过是为了百年之后,能够名正言顺地和朱瞻基同葬帝陵,就是晚些年头,也不打紧。

    朱瞻基本欲笑孙清扬妇人之仁,却见她倦怠神情,语气恳切,代皇后无限委屈似的样子,笑了笑:“是母后要你来求朕的吧?母后不愿和朕起冲突,就叫你如此。好,朕就答应你们,两年,朕倒要看看,两年之后,你们又拿什么理由来挡着朕。”

    看着孙清扬,他饶有深意地说:“清扬,你们女人,会因为感动,去爱上一个人,怜惜一个人,但对于男人而言,爱和不爱之间,泾渭分明,即使因为感动在一个女人身边留下,也不会长久。无情扮作有心,才是最大的残忍。好了,朕已经答应了你,你就专心些,好好陪朕下完这盘棋。”

    孙清扬见棋盘之上,本来弱势的黑棋,被朱瞻基方才那几下一摆,已经有了同白棋分庭抗礼之势,他用这棋局向自己表明,与其自己同自己较劲,不如另起天地。有他在,即使起手落子间生死已定,他也能帮着她一步一步堵死自己的退路,再一点一点杀出僵局。

    她拈起一颗黑子,伸手握着他的手,轻轻紧了紧,方才松开,落子。

    朱瞻基扬眉,她堵死了黑子的退路,这一落子,满盘皆输。

    看到朱瞻基看向自个儿,有些明白又有些惊讶的神情,孙清扬道:“落子无悔,臣妾愿意和皇上并肩,此后,天下人骂也好,毁也好,臣妾都不在意,就让他们说臣妾是那种眼角眉睫都藏着阴谋算计,奸险恶毒烟视媚行的女子吧,是妖妃误国,害得皇上英雄难过美人关,做出废后那样令人诟病之事,臣妾不要皇上担那样的恶名。”

    朱瞻基还记得,她同自己说史记,说她绝不会当妖妃,想来,她之前犹豫,更多是害怕自己会因她,被言官们弹劾,被史官记录在案,在历史上留下污名,所以一次次劝自己从长计议。

    这会儿,怎么突然就下定了决心?

    孙清扬将死掉的黑子尽数取回棋盒,笑道:“臣妾或许不是牡丹,但臣妾也可以像这衣裙和花簪上的大朵芍药一样,在众人眼里妖媚俗艳,却偏能有一番牡丹的风骨。”

    朱瞻基将白子一把把收拢,也尽数倒回棋盒,将棋盘空出,含笑道:“既如此,咱们就再来设局,重新下过。”他拈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这回是朕执黑子,先行。”

    第二日,胡善祥就到了慈宁宫,苦劝太后,请求她同意皇上废后之愿,说宜早不宜迟,这会儿太子才立,正好趁热打铁,不用顾念她的身子。

    第三日,朱瞻基就下诏,赐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孙愚名忠,敕之曰:卿为国懿,亲操履谨,今特赐卿名忠,以彰厥美,卿其益效勤,以副朕眷念之重。

    给皇贵妃的父亲赐名,还赐的是个“忠”字,这实在太令人寻味了。朝臣之中,就有人试探着上表,说皇后中宫禄命无子,难为六宫之首,请求废后。

    皇上留中不发,却召了英国公张辅、少师蹇义、太子少傅、谨身殿大学士杨荣、户部尚书夏原吉、礼部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觐见。

    看着这五位重臣,朱瞻基道:“朕有一大事与卿等相议,此事虽然情非得已,但是朕意已决。朕三十无子,而中宫屡屡身不得育,且身子病弱,钦天监说中宫禄命无子,今贵妃有子,已经立为太子。自古以为,母以子贵,是正礼,朕想问问你们,该如何对待中宫?”

    杨士奇等人皆不回答。

    朱瞻基让他们一一看过来,最后眼睛望向了杨荣。

    杨荣硬着头皮回答:“既然皇上圣意已决,可以废后。”

    朱瞻基露出些许笑意:“前朝可有废后之事?”

    蹇义答道:“宋仁宗曾经废郭皇后为仙妃。”

    朱瞻基又看那几个不曾说话的,张辅与夏原吉、杨士奇都默然无言。

    “杨首辅,你说说看。”

    被朱瞻基点到名字,杨士奇仍然不肯附议,道:“臣事帝后,犹子女事父母。哪里有为人子者议论废母之事的?”

    杨荣轻轻扯他:“首辅大人,这可是皇上的意思。”

    杨士奇梗着脖子,道:“正是因为这是皇上的意思,才不该轻率决定。”

    听了杨士奇所言,朱瞻基皱了皱眉头,看着其他人问道:“那众卿家的意思呢?”

    张辅和夏原吉都赞成杨士奇的话,却也不好明说,只道:“皇上,这样的大事必须得朝臣群议才行,臣等不敢擅专。”

    朱瞻基不以为然,“这事就不用外议了吧,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难道还商量不出个法子来吗?”

    杨士奇据理力争:“宋仁宗废后,孔道辅、范仲淹极言其非,力谏被黜,御史言官十数人入谏,廷臣非议,宋仁宗均不听,仍然坚持废后,后世史册屡屡诟病于他,中宫乃小君,国本安固所在,皇上怎么能不议而决呢?”

    朱瞻基不悦,拂袖而去,扔下一句:“众爱卿先退下吧,你们回去再好好商议,看这事怎么处置妥当。”

    张辅等人退出后,杨荣叹了口气,对夏原吉说:“皇上对这事存心已久,恐怕不是我等臣子能够制止的。”

    夏原吉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据理劝诫,这才是我们为人臣子的本分,怎么能因上意而妄动中宫?反正这事,我是不赞成的。”

    杨士奇讥讽地笑道:“皇上所说的中宫过错,有哪一条能够当得上废后之罪?杨大学士你就随意附和皇上,轻言若是,这难道就是你为君上的解忧之道吗?”

    杨荣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们都要当直臣,我何尝不想?但皇上对这事分明存心已久,刚才你们也听到了,皇上说他已经决断,不过是想咱们设法圆过去,说得好听些,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不管咱们怎么劝,也劝不回来的。”

    几人不欢而散。

    第二天,早朝过后,朱瞻基又召了杨荣、杨士奇至西角门问道:“昨天让爱卿商议之事,你们有没有想出法子?”

    杨荣从怀中拿出一卷纸,展开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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