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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第3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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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待遇太子也有过,但很快就取消了。不过太子监国的时间也长,也就不算什么了。但是太孙上朝的话,那可是第一次——虽然他之前在北京监国,但北京的六部官员稀缺不全,且都忙着营建宫殿,庶务上几乎还是夏原吉打理。这一次的临朝听政,可就算是太孙第一次正式会见群臣,参决政务了。

    皇帝说着目光看向桌上的文书,道:“过一会儿吕震过来,朕就会把旨意送到礼部,旨意一旦发下去,断无更改之理。你自己参详参详。”

    “是……”朱瞻基道。

    他知道,皇爷爷给了他选择,一头是权势,一头是心爱的女人——

    他觉得自己即使选择了玉姐儿,以皇爷爷如此坚决的语气,也是不可能叫她做自己的正妃,如果再犟下去,甚至让皇爷爷起了杀心也不一定。而权势伸手可得,他不想再来一次被汉王玩得团团转的经历了,汉王能得圣宠就是因为他有军功,若是自己没有办法和他抗衡,但凭一个太孙的身份,终归是任人欺玩。玉姐儿那里……他要是好好哄的话,虽然哭闹一时,总也哄得回来,她不依靠自己,也无处可去。太孙妃这个位置,现在他没有办法,不代表以后的以后,他还是这样没有办法。

    他跪在那里,目光忽明忽暗,皇帝也不催他,慢条斯理地看完一摞奏章,等吕震进来的时候才抬头看着朱瞻基道:“你有答案了吗?”

    “是,”朱瞻基艰难地从嗓子中挤出一个字,道:“儿女情长,哪里抵得上家国之重?”

    “知道就好,”皇帝道:“别叫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东西蒙了你的眼。朕还盼望你早点立起来为朕分忧,朕就可以安享晚年了。”

    朱瞻基跌跌撞撞地穿梭在宫墙里,背上的伤即使已经没有了痕迹,但似乎不停歇地抽痛着。他知道这是在提醒着他,往昔的他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不再是那个敢无法无天地顶撞皇上,敢仗着宠爱横行无忌的人了,若是今日这件事发生在以前,他会不管不顾地撒泼打滚,甚至拿自己威胁皇上也要达成心愿,最后的结果一定他赢。但现在,他已经不确信自己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仗可以要挟,他不能再做出这样孩子气的举动,因为皇帝已经把他定义为长大了。

    他原本笃定许多东西,但现在都不作数了。而他努力争取,根本没有用。本以为非玉姐儿不娶的坚定,在能否获得权势的诱惑下,竟然那么轻易就动摇。他在玉姐儿的眼里,恐怕已经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石壕村() 
    朱瞻基仿佛走在了烂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甚至抬腿都万分困难,他越走越是佝偻起来,仿佛背上压了无穷尽的重负。若是有人看到他此时的眼睛,定然吓一跳,因为这眼睛里满是红血丝,露出狰狞的凶光来。

    “太孙殿下!”身前身后竟然都有人唤住了他。

    朱瞻基本能地挺直了腰,但他看到前面的人是朝他奔过来的太监和宫女,估计是要过来扶住他——而身后的人是从大殿里尾随出来的学士杨荣。

    朱瞻基喝退了太监,转头已经收敛了神色:“杨学士,什么事情?是皇爷爷那里还有事情没有吩咐完,要我再去一趟吗?”

    “不是,”杨荣的目光在太孙脸上盘桓了一圈,道:“臣是按要求将皇上的旨意备份一份,送往文渊阁。”

    “旨意,”朱瞻基果然被他手里的黄色纸笺夺去了心神:“就是那个……”

    “就是敕谕礼部,准备让殿下临朝观政的旨意,”杨荣道:“还有一份,是备采秀女,敕谕山东诸司配合访查秀女——殿下也可以一看。”

    朱瞻基道:“我能看?”

    “当然,”杨荣把圣旨交到了太孙手上:“这并不是机密文件,很快天下人就都知道了。”

    朱瞻基看第一份旨意自然是欢喜的,但是第二份,就让他神色寡淡,甚至杨荣仔细看的时候,还能看到他藏的很辛苦的厌恶之色。

    朱瞻基把旨意交还给杨士奇,心中忽然一动:“杨学士,我第一次临朝,一窍不通,怕还有许多事情,要麻烦学士教我呢。”

    “太孙勿忧,自有皇上保驾护航,”杨荣谦恭道:“臣自当时尽心竭力,为太孙分忧,也就是为皇上分忧了。”

    恐怕刚才大殿之上,那么多人里,只有杨荣看清楚了局势以及帝王的心思。临朝观政,是皇上将太孙驾到了虎背上,他扶持起了太孙,和太子以及正在蓄势待发的汉王对上,他既不想让太子以为东宫从此平安,也不想让汉王有越来越不安分的野心,同时又给那些不肯归附任何一方的人,提供了第三种选择。

    从一段时间来看,太孙和太子是一体的,他们会一起对付汉王——汉王似乎在这一次的夺嫡中,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让杨荣对自己之前的选择感到了一丝悔意。不过现在他很快就有了办法。

    “殿下,”太监金英走过来:“娘娘让您过去。”

    朱瞻基默默拍了拍裤腿上蹭上的灰尘,转头朝东宫的方向走去。

    “你是说你打算叫玉姐儿做你的太孙嫔?”张昭华道:“这是你的打算?你叫她从太孙妃降到了嫔御?”

    “皇爷爷执意要另择太孙妃,”朱瞻基道:“孩儿苦求不果,一筹莫展。”

    “这我倒是不信。”张昭华打量了他一圈,道:“你从小是个什么性子我一清二楚,什么东西越是不叫你碰,你越是千方百计要碰,总要叫你遂了愿。这一次你不跟你皇爷爷死磕,肯定有原因。”

    朱瞻基就是这样,张昭华说的不错,不让他上战场,他偏要去,上不了漠北的战场,就去了山东逞威风。小时候他外婆把他圈在怀里不让他跑到外面被炮弹的声音吓着,结果他就滴溜溜转一晚上总算在天明的时候跑出了屋子。

    有一句话绝对是真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昭华觉得他即使挨了一顿打,也不见得会真的改了他那个性子。

    朱瞻基咽了口唾沫,也就把他要上朝观政的事情说了。说张昭华对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人了解,而朱瞻基对自己这个从小就惧怕的母亲也是了解的。他觉得这一回,母亲能体谅他,毕竟两者其实根本不需要衡量的。

    但这一回他错了。

    “你也知道二者不需要衡量,”张昭华难以置信道:“你皇爷爷难道不知道?不管太孙妃是谁,你都会临朝观政,本来根本没有舍弃一个成就另一个的选择,他给你选择是因为这是你选择的。”

    “你怕了,所以你没有尽全力。你以为这是唯一的选择,所以你不敢反抗。”张昭华道:“你真的想尽一切办法说服你的皇爷爷了吗?你如果说,孙儿心目中的妻子,不仅要和孙儿白头偕老互相敬重,还要做孙儿的知心人,我知道她,她知道我,生一个衾,死一个椁。孙儿想过热乎乎的日子,不想过只是敬重却不贴心的日子。皇爷爷为孙儿挑选的人,一定样样都好,但她的好,孙儿也许无动于衷。生在天家,已经难有普通百姓的欢乐,但孙儿还存那么一点侥幸,想学做石壕村里的夫妻,而不是长生殿上的帝妃。皇爷爷半辈子书于竹帛的功业太多,孙儿难及万一。但孙儿唯独羡慕的是您和仁孝皇后的感情,皇爷爷已经找到了一个又敬重又深爱的人,这样没有遗憾地走过来了。孙儿也不想给自己深爱的女人留下遗憾。你这么说,皇上真的会一点都不犹豫、不动摇吗?”

    张昭华道:“我猜你不会这么说,也想不到这么说。你大概就是把玉姐儿的好列了出来,证明她是如何适合太孙妃的位置,就像小孩子在努力证明自己的玩具是多么有意思一样,你依然还是个孩子,你皇爷爷就永远不会考虑你的想法,这和你会不会拥有权势无关。”

    看着瞪大了眼睛仿佛失魂一样的朱瞻基,张昭华道:“现在你没有兑现承诺,你面对玉姐儿,永远都会心存愧疚。而你面对将来的太孙妃,永远都充满憎恶,因为她会提醒你今天是如何在压迫下做出了违心的选择,你不敢怨怼皇上,就只能怨她。而对玉姐儿来说,你数年一日地告诉她,太孙妃就是她,不会有旁人,忽然有一日那个位置却归属了别人,她心里怎么想?这样金尊玉贵养在宫廷里,我亲手教她打理宫务,我可以说,没有任何人能比她做的更好了。她本来要做你的贤内助,与你比肩齐眉,现在却要她匍匐在另一个样样都比不过她的女人脚下,做个金丝雀,做个邀宠的女人,根本不敢说什么贤德的话,因为贤德这样的词,是属于太孙妃的。她稍有逾矩,不知道有多少流言蜚语,说她不满太孙妃。你对正妻冷落,别人也要怪在她头上,说是她挑唆了你,叫你冷淡正妻。她心有不足,你也心有不足,这就是你未来婚姻生活的隐患。你让将来的太孙妃如何自处,她又做错了什么,你迫于圣命娶了她,把自己不敢抗争造成的愤怒、羞愧倾倒在她身上,觉得是她阻碍了你的爱情,把一切的不幸归咎在这个一点错处也没有的人身上?”

    张昭华知道朱瞻基有一点怨恨,怨她不把这一切早一点说给他,但张昭华也很失望,看来之前那一顿打,不过是让他意识到了权势以及伪装的重要,别的什么都没有长进。

    “你记着,”张昭华深深望着他:“什么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等朱瞻基摇摇晃晃地离开,玉姐儿才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伏在张昭华膝上放声大哭起来。

    “好孩子,”张昭华抚摸着她头上的金雀钗,道:“皇上宝贝太孙,将他在蜜罐里泡大了,直到现在才下狠手整治。我也宝贝你,但我早早教你见了世情,不过你还不知道许多事情,你真的知道太孙什么性子吗?”

    见玉姐儿眼睛肿成了油桃一般,露出迷惘的神色。张昭华道:“他出生不多久就遇上了靖难,皇上和皇后来不及亲近他,也害怕那一仗打得没有结果,不肯和他亲近,害怕他长大记得,因为那时候打算坏事了之后就把他悄悄送走,总也留下了根。”

    “但之后形势好转,”张昭华道:“皇上皇后就加倍疼爱他,加上他确实机灵,让皇爷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过多的溺爱就养成了他这样骄纵的性子。你知道他在我膝下的时间也就大概只有四年,之后我就再插不上手管教他了,反正我说什么,第二天皇爷就故意反着来,我也不一定就非要板着脸呵斥做个严母的,但是我不这么做,他就没什么顾忌,皇爷那里就不能做好人……我越是呵斥他,皇爷才越珍视他,我有私心……皇上做了龙椅后,对其他儿孙算是一样的慈爱,但对高炽,却渐渐没有了慈爱,反而越发刻薄。因为皇权天然会对最接近它的人施加伤害,但太孙还离得远,皇上宠爱太孙,太孙是太子的儿子,皇上再怎么训斥东宫,储位都是安稳的。”

    “可是太孙的性子再也拗不过来了,”张昭华道:“在此之前从未经过风浪和打击,又骄傲又自大,像一尊漂亮的瓷器,看着坚硬,一摔就碎。如果有人一辈子保驾护航,他也许还可以一直高傲下去,但皇上稍微一松手,他就脆弱不堪。偏偏他还心大的很,总要跳下桌子去看看地上有什么,我们看到了,就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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