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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坐着，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像个雕塑。
有风吹来。
青烟袅袅。
第十四章 逃出生天
第十四章 逃出生天*
第十五章 耶朗故闻（）
我顺着田埂一路走，拄着木棍，瘸瘸拐拐，一直来到他前面。
大山里冬天，黑得早，没有星空天幕下，我站他前方一米处，被那旱烟红色燃点吸引，居然看不清他几分容貌，模模糊糊。他停下了抽烟动作，盯着我好一会儿，这一刻，他眼神比昏黑中火星还要耀眼。停顿了一下，他问我要坐么？
我点头，说今天累死了，有得坐，当然要做。
他佝偻着身子，去屋里头搬凳子，我发现他刚刚坐着地上，有一滩血迹。蛊毒蛊毒，这蛊如何能够成害人之物呢？蛇虫鼠蚁，大自然造物也，人类之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产物，所以，蛊和骡子一样，是人类创造出来东西。我之前说过，论毒，人心毒也。用念力下蛊害人，人若不中招，施术者必中反馈，生生承受这一拳打空力道。
罗老爹，刚刚不知吐了几血。
我心中一阵意。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他搬了个矮板凳，慢吞吞地过来。这板凳是用三块废木头随意钉制，上面被屁股蹭得滑亮，普通农家摆设。我坐下去，说能不能不抽烟，他这烟叶子太呛，我现肺不好。
他点头，用鞋底把烟斗磕灭。摩挲着烟斗锅铜壳子，他看着我，问我认识他不？
我摇头说不认识——其实我大概已经清楚了他身份，只是不想说。他显然是信了我话，很吃惊，说连我这个仇人都不知道，还敢跑到中仰来？难怪，我说你怎么敢喝我家里水呢，原来是并不晓得我。冤有头，债有主，好教你晓得，我叫罗大成，别人叫我罗聋子，是罗二妹堂哥子，这一下，你应该是知道了吧？不少字
我说原来你是罗婆婆堂兄，失敬失敬，倒是我外婆那一辈前辈高人。
他摆摆手，说他们年纪虽长，但是却不敢跟龙老兰同辈。苗家十八峒，三十二洞口，若论师从，他跟我还是同一辈：长幼尊序，不可乱来，你还是叫我罗聋子，叫她罗二妹，不然我枉自尊大，下去也没有那个脸见人。”
我说这就是你给我下蛊原因？
他说是，他们这一支蛊苗，讲究一个恩怨分明，恩要报仇要清，归根结底，二妹是我害死，而且枉死于汉人家衙门里，生魂都不得安宁。所以他要报，不然对不起这血脉相连渊源。我气愤地笑了，说你这倒是摆歪理？罗二妹是因我而死么，她是死于积年肺病，死于长期营养不良，死于……福薄原因，是她把人家天真烂漫小女孩给咒死了，还炼制成小鬼，供她这仇人使唤，而你堂妹子一家悲剧，主要还是因为矮骡子迷幻，让你那堂侄子遭了牢狱之灾。
这一切，关我什么事？我只是适逢其会而已，作恶不需要被惩罚？
罗聋子不聋，他听得清清楚楚，事实上他心里也明白得很，但是他依然执着地向我下了疳蛊，事不问缘由，只说仇怨。和罗二妹一样，他这种人心里，恨也许是支撑他活下去大动力吧！为什么呢？蛊毒就仿佛他们手中利器，然而贫困却是魔咒，现代社会里这类养蛊人地位都不高，太久平淡日子，让他心中压力，忍不住找一个发泄口。
他没有说话了，目光看向了远处等待马海波等人，吃惊地问我们是不是去剿灭矮骡子了？
我说是，你中午时候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何必再问一次。这些家伙，青山界横行霸道，窜来窜去，半年多时间居然杀了三个人，不剿灭，周围乡亲能过好日子么？他长叹了一口气，说你认为把它们剿灭了乡里人就能够安生了？你知道矮骡子是什么来头没有？我摇头，说不知道。
罗聋子问我，知不知道夜郎国。
我说知道，夜郎自大嘛，史记里面有记载，说汉武帝派人去为寻找通往印度通道，曾遣使者到达云南滇国。期间，滇王问汉使说汉朝和滇国谁要大一点？后来汉使途经夜郎，夜郎国君也提出同样问题。一直到后来还衍生成一个成语，有是井底之蛙意思。
他摇头，叹息，说你真认为一个东至湖广，西及黔滇，北抵川鄂，南达东南亚，地广数千里国度，真就抵不上一个西汉朝？——他说得很严肃，一讲话，完全没有一个乡间老农模样，反而像一个学堂之上教授。
我讶然，说夜郎有这么厉害？
他摇头苦笑，说年轻人，要多学习，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夜郎盛时候，常年拥有精兵十余万。夜郎本名叫作“耶朗”，“耶朗”即唱诵，是祭祀活动中以半朗诵半咏唱形式，宣读氏族盟誓。“夜郎国”实行这种“耶朗制”，形成了一个以经济与文化为纽带庞大社会组织，整个“夜郎国”就是由大大小小“耶朗”组成。而苗疆巫蛊之术，也是自西汉起夜郎国流传下来。
我不解，问提这些陈谷子烂麻子事情干嘛？
他说我要说夜郎国是毁于矮人国之祸，你会不会吃惊？我大笑，说怎么可能？我身为此地中人，书未曾多读，但是也知道夜郎国是与南方小国发生争斗，又不服从汉朝出面调解。汉朝任牂牁郡守陈立便深入夜郎腹地，果断地斩杀夜郎末代国王，继而平定其臣属及附属部落叛乱，终灭亡。哪里来矮人国？哪里……
我说着说着，就没有再说话了。
南方小国……
一个小小郡守，就能够深入一个带甲之士十数万国度首府，斩杀国君，灭其国？那可是西汉末年，不是武帝巅峰时期，这件事情说起来实太假了！那么，夜郎那十几万精锐干嘛去了？矮人国，是矮骡子建立国度么？历史烟云，笼罩了大部分事实真相，后人只能从文字记载和某些未磨灭痕迹之中，去探寻遗失信息。
罗聋子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我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他也没有回答。
矮骡子到底是何物，这一个疑问十二法门中已有记载，说是深山瘴气中诞生野怪精灵，是游走人灵两界生物。我之前提过，十二法门中有很多愚民笔锋，除了大量有用信息，也会掺杂许多虚无缥缈传说，类似于老庄《逍遥游》或则上古奇书《山海经》，本不足为信。然而罗聋子这番结合历史解释，又让我心中疑虑。
难道真有其事？
我说我千年古树下面溶洞子里，发现了一个类似祭坛东西，那是个桌子，上面放有四颗人心，这是什么东西？罗聋子问龙老兰有没有给我讲过一种叫作大黑天魔王召唤黑巫术？我摇头说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他说这是一种很厉害黑巫术，算准了死者生辰八字和死期，然后杀十一人，分别取五脏、四肢、阳物以及后头颅，精确到时刻，然后融入有邪性石头中，召唤出一个大黑天出来。
我问大黑天是什么？这些都是那矮骡子干，它们懂这黑巫术？
讲了这么久，罗聋子嘴唇干燥，舔了舔，不理会我抗议，又从怀里弄了些晒干烟草叶子，装上填满，划了根火柴点上，叭嗒叭嗒抽了几口，然后问我，中午他下疳蛊，没用让我毒发身亡，是不是因为我外婆给我种下金蚕蛊，起作用？但是，为什么他没有感受到一丝金蚕蛊力量？
我没回答，感觉面前这个人，他情绪有些诡异。
他耳朵突然变得很红，眼睛亮，抽旱烟吐出来云雾，袅袅地变化着形象，好像勾勒着什么东西。我心一跳，胸前槐木牌飞出一股气流。瞬间，朵朵已经飘了罗聋子身后，眼里面饱含着泪水，但还是缓缓趴了他头上。
罗聋子眉头一皱，说他堂妹子养小鬼，现帮我？
我知道他看出了什么，但没说，只是问他现想干什么？又想下蛊？他嘿嘿笑，说他罗聋子这一辈子，擅长不是这些药蛊，而是灵蛊。听说过钉蛊没有，这个是用一根生锈铁钉日夜供奉神像之前，逢初一十五不食水米，年年吃斋，念二十年经换来，又名“二十二日子午断魂钉”。意念一达，铁钉就入体，过谷道，钻小肠，五脏六腑游览遍，后从双眼之中透体而出，历时二十二天，终死亡。
我大惊，这东西，何其毒也。正想站起来，只见他一声大喝，曰“度”，我屁股下面凳子，突然一阵抖动，似乎有一种尖锐之物，就从某处直接攻入我体内。
我大叫一声，往后跌倒而去。
而朵朵，则第一时间朝罗聋子后颈咬去，小家伙此刻倒是一口尖牙。
第十五章 耶朗故闻
第十五章 耶朗故闻*
第十六章 中仰苗蛊一脉（）
我后仰跌倒，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下石子，后脑勺生疼。
罗聋子站起来，手奋力地往后挥去。鬼魂这东西，若不作用于外物，一般人是看不出来。但是当朵朵狠狠咬到罗聋子脖子上时，不但是他，连十几米外马海波他们，估计都能够看清楚了。罗聋子也是有些本事，嘴里大声咕叨着苗话，这是咒，驱鬼咒——他和罗二妹一脉相承，自然也知晓一些法门。朵朵被他伸手一抓，勒住了小手，然后又被持咒，痛苦地奋力挣扎，居然喊出了嘤嘤哭声来。
我前面说过，鬼魂无声带，发不出声音，除非极度痛苦，用灵魂战栗。
这哭声，每一个音节都击打我心里，让我心碎得厉害。虽然感觉到体内有一根灼热尖锐硬物游走，撕开肌肉，让我每一根神经，走往大脑里面，都是疼痛，让人想立刻昏厥过去痛苦。但我还是咬着牙爬了起来，一下子就冲到了罗聋子身前，一个大耳刮子，就扇到了他枯瘦黑黄脸上。
“啪！”这一声脆响，把罗聋子直接扇倒地。
看来，对于这个处于风烛残年老家伙，物理攻击远远深过于神秘巫蛊之斗。为了让朵朵赶紧脱离他手，我也顾不得欺负老人家恶名和脸面，上前就是一通王八拳，一顿乱打，终于，朵朵脱离了他魔爪，惊魂，倏地钻进了我胸前槐木牌中。与此同时，我身后几米传来了马海波等人呼喊声。
罗聋子被我压地上，嘴都被抽肿了，眼窝子处一片淤青，见我往后看去，口中大呼，说破，钉子破，生魂开，七十二路神仙爷爷奶奶，让他死吧！死……我突然感觉体内一阵炸响，通体生疼，由内而外痛，脑子里炸开，轰——我再也抵不过了，往后一倒去，感觉所有痛觉并没有随着脊柱，往上传导，而是瞬间集中到了脐下三寸丹田位置。
什么是下丹田？藏精之所也，五脏六腑之本，性命攸关地方。
轰一下，我感觉一个庞大意志连接到了我脑海里。
然后我听到了罗聋子失魂一声呼喊：你……你居然、居然是汉蛊王洛十八……”
黑暗瞬间席卷了我意识，我痛，所以世界变暗，倒下，整个天空恢复了平静。
生，或者死，其实远远比想象中残酷。
当然，也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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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恢复了意识时候，依旧是医院里。
我第一意识是自嘲：数一数，我今半年倒是跑了好几次医院了。我眼前是一头灰白头发，这是我母亲，一个五十多岁老人。她终日劳作，风吹雨淋，所以显得比同龄人格外苍老。她坐凳子上，趴我床头，睡得很熟，还发出轻微呼噜声。我心中一酸，伸出手想去拍母亲，她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