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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3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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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吴豫、张斯、郭荣等,参军徐光、晁赞、郭殷等,闻言面面相觑,然后把脑袋全都垂下去了,谁都不敢搭话。因为平阳方面确实陆陆续续都给他们发来了制书,明摆着拉拢众人,然而正当石虎发火的当口,谁敢承认?那么直接否认吗?也不大合适……这原本在军中就不是什么秘密,倘若人人都曾接到制书,就你没有,说明了什么?就连朝廷都瞧不起你啊,那你从此还能在人前抬得起头来吗?

    干脆,大家伙儿都装哑巴得了。

    他们这种态度,倒也不出石虎意料之外,当即冷哼一声,瞪视跪下之将:“汝尚敢攀诬众人,真正可恶!”也别废话了,当即一挥手,喝令将此人拖将出去,斩首报来。

    时候不大,血淋淋的脑袋就呈递到了石虎案前。石虎盯着死人头老半天,上瞧下瞧,然后突然间开口问众人道:“是朝廷待汝等厚啊,还是赵公待汝等厚啊?”

    众将吏不敢再装哑巴了,纷纷拱手表态:“我等皆赵公之臣,朝廷于我有何恩惠?”

    石虎说这就对了,伸手一比划:“若从朝廷,勃海王(刘敷)战死于偃师,呼延前军(呼延晏)溺毙七里涧,先失河南,再丧关中,一溃千里;唯从赵公,定河北、入幽燕、逾太行,取晋阳,汝等富贵,皆赵公所赐——休要猪油蒙心,想得岔了!”

    众皆俯首领命。石虎又说:“前此程子远有密书来……”转过头去注目参军徐光:“书中如何说来?徐先生可通告诸位。”

    徐光点点头,便即简明扼要地说道:“书中云:今赵公奋武,奄有三州,渐成主弱臣强之势,则平阳必有疾赵公者。近所探察,陆续遗诸将书,封官许爵,使叛赵公……”

    话才说了一半儿,石虎就又猛地一拍几案,大声道:“刘粲自家不成器,反嫉恨我叔侄,欲挑唆汝等背反,倘若为我所知……”一指那被震歪在一边的首级——“此獠便是下场!”随即又拍胸脯表态:“我只是赵公之臣,即便赵公是他汉国臣子,我也只听赵公吩咐,不从平阳之命!汝等亦当牢记,是我左右,若敢旁出我侧十步,我必杀之!”

    众人皆道不敢。徐光趁机就小心翼翼地转换话题:“如此说来,平阳有诏,命将军挥师南下,以侧击关中,将军是不去的了?”

    石虎一挑眉毛,突然间大笑起来,说:“去啊,为何不去?既然平阳有命,我便当亲率大军南下……”一指郭荣:“汝可先往,申我之意,命沿途州郡供输粮秣物资,不可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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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夏阳渡() 
杨清端坐在河岸之上,被太阳晒着,小风吹着,舒适惬意,不由得连打了好几个大哈欠。

    他逢人便吹嘘自家乃是弘农名门杨氏子弟,其实不过依附农户而已,就连祖上是真姓杨,还是曾与杨氏为奴,从了人姓,自己都搞不清楚。当年胡军南下,肆虐河南,杨清时年十八,也被挟裹着北渡,但他向来机灵,瞅个空就逃了,往依正在河内打游击的郭默,然后跟着郭默投了裴军。

    裴该以郭默所部人数虽然不少,但良莠不齐,难以任用,郭默才降,就把其部打散了,只留千余勇锐组建“雷霆营”。杨清因为营养不良,瞧着小胳膊小腿的,也被沙汰,成为一名辅兵,专门推车运粮。

    裴军的辅兵很辛苦,虽然日常伙食供应大致不缺,吃得比在河内时候略好一些——在河内时,也就郭默的亲信数百人才可能吃饱——但又要运粮,又要筑垒,闲时还必须抄戈列队,接受最基本的军事训练,仿佛随时都要把他们拉上前线去跟胡军对撞似的。

    倒确实也跟胡军见过仗,比如护守成皋,正兵都窝在城内,等着机会到来再雷霆一击,登城护守的泰半都是杨清他们这种辅军。眼瞧着已归河南,距离家乡不远,杨清再次打算逃亡,可是还没等他谋划定了,憋不住先走一步的几名同僚血淋淋的脑袋就悬挂在了高竿之上……

    裴军组织性相对严密,不象当初胡军在河南随便掳人,扯着就上道了,只要够机灵,有大把的机会可以逃亡。所以杨清才反复筹划,寻找机会,比人家慢了一拍,倒是因祸得福,逃过了一劫。就此他不敢逃了,只能咬着牙关苦熬。

    直等到裴、祖联军定了河南,军心日渐稳固,大家伙儿都觉得,既然有打胜仗的希望,那么扛枪当兵,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终究能够喝饱薄粥哪!而且以裴公的仁厚,只要打下来大片的土地,粮秣不缺,说不定咱们还能够吃上干饭。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干饭倒是就在眼前——瞧那些正兵吃得就都很不错嘛,最差的时候也半干半稀,还有腌菜甚至于肉汤佐餐。于是不少辅兵都削尖了脑袋想往正军里钻,杨清也不例外。

    你还别说,连续喝了好几个月的杂粮粥,再加大活动量,杨清的面色日渐红润,胳膊腿儿也逐渐粗起来了,竟然在裴该初入关中的扩军中,考试合格,正式加入了正兵的行列,被拨隶在“厉风左营”。大荔城下之战,他跟着营督周晋冲杀胡垒,因为够机灵,会钻空档,竟然是第三个登垒而上的,就此计功被提拔为伍长,然后护守冯翊,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名排长。

    一排二十五人,但其实杨清所领超过了三十——这是因为扩军速度太快,合格的下级将校数量不足,陶侃又不肯滥竽充数,所以才把基层编制暂且放大——受命镇守夏阳渡的一座堡垒。

    陶侃在夏阳渡口,因应地势,先后起造了六座堡垒,呈半月形拱护渡口。六堡与渡口之间虽是平地,但长不足百步,宽只五十步,根本塞不进多少人去。倘若敌军乘船而来,六堡守卒便沿岸列阵,以弓矢相射;若敌军汹涌登岸,那就退回堡中,用交叉射击来层层削弱敌势,同时燃烽向十里外的夏阳告急。

    杨清所据,乃是南起第三堡,驻军百余人、四个排,但无队长统领,只派了一名队副。按照惯例,诸垒轮流出人至渡口哨戒,并探查对岸形势,今天就正好轮到了杨清。

    杨清领着自己一排之卒,陈列渡口,他作为长官自然是有优待的,可以垒几块石头坐着,而不必要跟部下似的,挺直腰板,一站一个白天。其实士兵们挺希望能够碰上点儿事儿——当然不能是大事儿——那样就可以活动一下,松快松快筋骨。可惜一连数日,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西岸也无只人待渡,东岸也无片舟放来,士卒们基于军律,摄于军法,谁都不敢乱说乱动。

    对岸就是敌国,就理论上来说,百姓除非至急之事,不可能由此横渡黄河。但偶而也有私商冒险渡河,而且杨清知道,对岸汾阴、董亭一带,有官军的内应,也不时会乘坐小舟前来,禀报敌情。往常三五日总有一回,这几天怎么连影子都不见呢?

    难道说,真要打大仗啦?

    有视力好的兵卒端居河岸之上,远远眺望,说是隐约瞧见对面旌旗招展,似乎有无数的人马。杨清对此嗤之以鼻,说:“隔得甚远,汝如何瞧得清?想是眼花了吧。再者说了,我等在此,也建旌旗,对面渡口,自然也有兵守备,立几面旗子很正常啊。”

    那兵卒说:“我看今日与往时不同啊,对面旗帜貌似多了不少……”

    杨清撇嘴道:“胡扯,倘若旗多,难道别堡便无好目力的,前几日都不曾见,偏偏今日汝见着了?”喝令对方好好站着,不要多事,也不要找借口伸脖子、舒筋骨。

    那兵心道:说不定对面旗帜,就是今日方才多的;也说不定前几日便如此,也有人瞧见了,同样撞上你这样的排长,压根儿就不往心里去……

    可他还是忍不住朝对岸瞧,突然间“咦”了一声,一蹿两尺多高。杨清大怒:“汝癔症了么,还是遭蛇咬了?!”那兵伸手指点:“排长看啊,有船来了!”

    杨清站起身来,手搭凉篷,远远眺望,果见有一条船起伏于波浪之间,缓缓向西岸驶来。他不禁欢喜:有事儿干啦,今天过得不会枯燥。当即吩咐兵卒:“都站好了,弓箭手搭上箭,控好弦,若是胡人探子,那便乱箭齐发,射翻舟中人……记得使挠钩将船留下。若是我方探子,或者私商,便引去堡中见队副说话。”

    有兵问了:“可要小人这便去禀报队副?”

    杨清朝他一瞪眼:“尚且不知底细,汝着的什么急啊?况且只此一舟,怕他怎的?”

    他两眼紧紧地盯着那条船,船只渐近,瞧上去尺寸不小,起码有百石容积,不禁喜上眉稍——八成是私商啊,有得进项啦!

    裴军律法甚言,是严禁盘剥商贾的,但终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小小变通,司马一般也不会往上报。比方说,私商到来,杨清只要板起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倘若不是跑熟了,知道裴军法度的商贾,自然就会有一份“心意”献上——这是他自己送我的,不是我索要的,属于合法馈赠啊。

    “勒索”不好界定,我又没开口索要,只要对方不告状,理当无事;而只要进献的财物不多,我又没给他别开方便之门,这也不算“受贿”吧。

    裴军中虽然并不克扣军粮,但下层士卒仍很清苦,有些小小的进项,谁都不肯放弃——别说杨清了,就算把私商领去堡中,队副肯定也要刮点儿油水下来。这属于底层人民的小狡谲,再严的军法也不可能根绝——终究裴军距离后世那支人民军队,无论政治思想工作还是组织力度,都要差得多了。

    所以杨清才不肯立刻禀报队副,倘若私商还没上岸,队副就先过来主事了,那不管多少“献礼”,哪儿还能有他的份儿啊。

    时候不大,船只终于笼岸,放下跳板来。杨清命士卒严加戒备,自己手按长刀,迈步上前去查问。只见船中出来一人,头戴竹冠,身穿长袍,瞧着却不似商贾,倒象是名士人……杨清还没开口询问,那人便从怀中掏出一枚竹片来,说:“我有要事禀报贵军长官,恳请即引我往夏阳去。”

    杨清接过竹片来瞧了一眼,上面的记认倒是识得,不禁一皱眉头,问:“汝……阁下是自董亭来的?”

    对方神色貌似有些慌张,点头道:“是。事机紧迫,不及备述,还请速引我……”

    杨清有些疑惑,抬眼又瞧瞧那条船——高搭船蓬,也瞧不清船上装的什么——不禁皱眉问道:“既是送信的,往常只驾小舟前来,何以今日是大船啊?”白让我兴奋半天,还以为是私商呢——“舟中载有何物?”

    谁想那人不听此言还则罢了,一听此言,当即一个纵跃,便即跳过一旁,同时高呼道:“登岸!”几乎同时,船蓬一掀,就见一条黑色的人影手挺利刃,朝着杨清当胸便刺!

    杨清也是真机灵,见势不对,朝后便倒,刀光贴着他的鼻尖就直擦了过去。随即对方飞起一脚,杨清尚未倒地,就被一个跟头踹翻了出去,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被摔散了一般。

    舟中下来,并不仅仅这一个人,而是一个接一个,出个不停,全都头裹皂巾,身穿黑衣短打,手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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