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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多么残忍，一对父子，或者是父女，还没来得及见面，就已经要永别。
产房里气压很低，苏烨已经冷静了下来，头发汗湿贴在脸颊和额上，身体彻底瘫软，蓝色的产床流满鲜血。他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温柔，费力抬手，轻轻抚摸着圆圆的肚子。
轻声说：“保孩子吧。”
其实这个选择，哪里有得选择。
他为了这个孩子，费尽心思来到国外，费尽心思做这么多事。如果孩子没了，他该如何活下去。
那一瞬间的犹豫，也不过是担心他走之后没有人照顾孩子，他怕孩子会受苦，怕她无依无靠，怕她会恨上抛下她走掉的父亲。
也有那么一瞬间啊，想起和孩子的母亲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
你看，最终，你还是成了我孩子的妈妈，你永远，也别想和我撇清关系了。
产房里婴儿的哭声响起，苏烨闭上了眼睛。
第103章 再相见（二）（）
孩子三岁的时候，为了让小宝有更多的朋友，加上自己也要工作养活父女两人，苏烨将她送进了托儿所。没想到没几天就被喊了家长，说小孩经常把其他小朋友打哭了，并且屡教不改。
苏烨把小孩儿带回家好好训了一顿，小孩抱着他的腿呜呜哭，苏烨心疼得不行，可一问小孩儿知不知道错了，小孩儿又一声不吭了，明摆着就是要死扛到底。
这种情况下，苏烨再心疼也得忍着啊，不然小孩儿天生就比别人厉害好多，要是一次不服管教，就会给她留下错误的知道，下次再想较好就难了。
又跟小孩儿谈了好几遍，她还是这个样子，苏烨狠下心，让小孩儿靠在自己腿上——打屁股！
小孩儿被打疼了，才哭着跟爸爸说：“他们都说我是红眼睛的怪物……呜呜……爸爸，我真的是怪物么？”穆疏仰着小脸看他，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一句话，直中红心。
苏烨的眼泪几乎就要流下来了，一个无依无靠的男人，独自在国外带着一个孩子，种种的艰难和困苦都不能使他动容，但穆疏的这句话，让他觉得像被人在心里扎了上千针一样痛苦。
这个孩子，一直懂事、乖巧，表现得比其他孩子更加努力优秀。她不需要承受这样的歧视，他也不需要。
苏烨轻轻笑起来，吻了吻小孩哭红的眼眶，柔声道：“小宝不是怪物，小宝是爸爸最重要的宝贝。”
那天之后，苏烨就不再送穆疏去托儿所了，他尽量找方便带着孩子的工作，如果实在不行，就找工作地有个小休息室之类能让小孩儿乖乖呆着的地方。即便工资少一些，工作累一些。
下班之后，他会呆着小孩回家，用给她买的纸笔，一个字一个字教她认字识数。
发生事情之后，他再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先教孩子认错，他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努力去理解，并且尊重她的思想。但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是说改正了就可以，那天之后，小宝表现得更加粘人，两个人需要分开的时候，就显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有人推门进入的声音把苏烨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苏烨搂着小宝往门口看去，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无比。
穆洁面目冰冷，身后的助理又是安排座椅又是递饮料，大多数她都只是稍稍点头作为回应。
苏烨憋着长长一口气，到穆洁背对着他的时候终于吐出来了。这时候他僵硬的脑子才开始思考。
才五年不见，她似乎变得更加漂亮了，气势也比当初强许多，更像一个超级巨星了。
近三年她几乎不演电视剧了，更多是活跃在大荧幕上。他看过她所有的电影，屏幕上那张放大的脸庞，无人不为之痴迷。
可是现实中近距离观察，就会发现她比荧幕上还要耀眼，美丽的容颜，优秀的身材，卓越的家庭背景，成功的事业，天才的艺术和无尽的财富，她出道五年，已蝉联四年全国男子最想嫁的女人的桂冠。
此刻连仰视都不能企及的高度，甚至叫他怀疑，这么优秀的女人，真的曾出现在他生命中么？
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是低价买夫的主人，他是狼狈不堪的借宿者，那时候他挺直了脊背，将所有的自卑和羞愧掩埋在心底，最后收到的，也不过是她嫌弃的眼神。
他忽然想不起来，这个对他来说一直高高在上的女人，到底是怎么爱上他的？
哦，好像是他死缠烂打纠缠不清。
苏烨一时间有些精神恍惚，尘封四年发誓要忘掉的事，一件件都在眼前浮现，他想起第一次给穆洁做的那盘酸菜炒土豆，想起她送的那枚贝壳项链，想起压在枕头下被摸旧的戏装照片，想起那天晚上他等在在路上，穆洁的跑车嗖一下从身边跑过。
他以为的遗忘和放弃，在这一刻竟如此地不堪一击，他的理智不停告诉自己该做什么，但心从来不听理智的指挥。
不然，怎么能有个词，叫心不由己呢。
穆洁身边的助理安排好事情就悄悄出去了，她自己坐在化妆台前，似乎有点无聊，靠在椅子上转来转去。这一转目光扫过苏烨，忽然就看着这边不动了。
苏烨赶紧低下头，小宝在怀里动了好几下，小声对他说：“爸爸，我们去吃烤鱼吧？”
苏烨拍拍小宝的背，示意她别说话。他感觉到穆洁站起来直直朝他这边走过来。
不会认出来了吧？连脸都没看见……
噗通——噗通——噗通——
他能听见心脏在胸膛里越跳越快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
第104章 再相见（三）（）
“宝贝，今天玩得开心么？”穆洁蹲下来，摸摸小孩儿柔软的头发。
穆疏对眼前这位大明星的感觉很好，她手里还抓着两张免费专辑，就算感觉不好，看在钱的面子上也得小脸相迎，你说是吧？
她甜甜笑着道：“很开心，谢谢姐姐！”
兀自缩着脑袋心慌意乱的鸵鸟烨：“……”尼玛！辈分乱了啊孩子！
不过另外两个人可听不见他的心声，相谈甚欢，穆洁甚至还约小宝下次去游乐园玩。
这样的气氛下，苏烨实在是忍不住了，抬起脸对着穆洁笑了一声，疏离道：“不麻烦穆小姐了，我们还有事情，就先行一步了。”说完拉着小宝的手，打算绕过穆洁离开。
穆洁却似乎不打算放过他，苏烨往左，她也往左，苏烨往右，她也往右。
两个人正纠缠不清，门外进来一个助手模样的人，看旁边有人，就凑到穆洁耳朵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人一出现，小宝就紧张地拽着苏烨的衣服下摆，迅速躲到背后去了，只是苏烨正跟穆洁牵扯，根本没注意到。
那人说完话出去以后，穆洁也不再跟苏烨玩你进我退的无聊游戏了。她脸上再不是对着小宝的和蔼，似笑非笑，直直看着苏烨道：“这位先生是穆疏小朋友的什么亲人呢？”
苏烨心砰砰狂跳，暗暗吞了一口唾沫：“我是她爸爸。请您让开，我们要离开了。”
“哦？”穆洁轻笑一声，蹲下来跟穆疏讲话：“小疏，这是你爸爸？”
穆疏再是聪慧，也看不出这两个大人是在打什么哑谜，漂亮姐姐问了，她就点头承认：“嗯！这是我爸爸！”
“嗯，那就好，姐姐怕会有骗小孩的坏人呢！”穆洁摸了摸小宝的头，往旁边让开，“快跟你爸爸回去吧！”
苏烨提着的那口气稍稍松了一点，两人刚走到门口，只听穆洁在背后问道：“小疏，那你妈妈呢？”
苏烨全身一僵，脑子里一个声音疯狂叫嚣：
她认出来了！！！
她一定认出来了！！！
他拉住想回头回答的小宝，逃走似地飞快离开。
外面的签售会刚散场不久，很多粉丝都不愿意离开，期盼着能再看偶像一眼，因此路上并不显得十分拥挤。
苏烨思绪凌乱，无意识间快步走到很远，才被手上轻轻的力量拉回神。
小宝有一点小喘，红着脸颊道：“爸爸，我有点累，我们慢一点走吧。”
苏烨看着刚刚长到自己的大腿根的孩子，这一路要跟上他的速度，用两条小短腿怕是一直跑步才能跟上！他竟然因为失神，没有顾忌到孩子的感受。
苏烨把双手夹着孩子的腋下把她抱起来，柔声道歉：“小宝对不起，爸爸在想事情。要是以后爸爸让小宝不舒服了，小宝就立刻告诉爸爸好不好？”
“爸爸没有让小宝不舒服……”穆疏乖乖靠在苏烨的怀里，小声说：“爸爸对小宝最好了，小宝最喜欢爸爸。”
苏烨一下停住脚步，从见到穆洁以来一直高悬的心，忽地就放下了。
是啊，他依旧爱着穆洁，那又怎么样呢？
他把眼前这个女娃娃，从不会说话说话不会走路的小团子，一直养到这么大这么优秀。远远比和穆洁在一起时更长的相处时间，还有远比追求穆洁时投入的更多感情，即便对五年前的感情长久不能忘怀，但谁也不能说他爱穆洁更胜于爱他养大的女儿。
他害怕遇到穆洁，害怕被穆洁发现这个孩子，追根究底是因为孩子的异于常人。
但话说回来，就算穆洁知道是她的孩子又如何？他绝不会让她发现任何异常的。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当初穆洁全心全意信任他的时候，他为了孩子一声不吭就离开，确实是他对不起她。女人都是要面子的，这种事情，就算宽容如穆洁怕是也忍不了。就算穆洁能原谅了，因为穆疏的存在，两人早没有了再续前缘的可能。
所以早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不害怕失望，再往前走的时候，就没有踌躇不前的恐惧。
苏烨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摸了额头，只听见小宝乖巧的声音说：“爸爸是不是也累了？”原来是给爸爸擦汗呢，苏烨心里顿时熨帖得不行，心里头那点不舒服也慢慢淡了。
只是一看小宝的手上沾满的汗，苏烨错愕地抬手一擦，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汗湿了，跟淋了雨似的。
苏烨还记得答应小宝去吃烤鱼，两人先慢慢走回了家，打算冲个澡，换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再去享受美食。
这一路上，苏烨放下心思，也就没那么紧张了，还记起来给平日比较要好的同事打电话帮忙请个假，虽然这样临时旷工，回去了免不得要被上司骂一顿，再扣点工资，但总比丢了工作要好得多。他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思工作，不跟小宝呆在一块儿，总觉得心惶惶的不安慰。
小宝早慧，不仅表现在学习能力方面，生活上也表现得跟个小大人似的，平白知道很多其他同龄人都不知道的事儿。就这还是一小团的年纪，已经开始注重男女之别了，平时洗澡都自己一个人干，坚决不让爸爸帮忙，也不知道这一小团笨手笨脚的，能不能把自己洗干净咯。
只是今天小宝的行动力看起来不是那么干脆，苏烨以为她是走累了不想动，就提出要帮忙洗，毫无疑问被驳回了。
小宝纠结了一会儿，觉得不把事情说清楚心里痒痒的，心不在焉洗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叫了一声：“爸爸！”
“在呢。怎么了？是不是忘拿浴巾了？”苏烨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