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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域佛莲-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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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奶奶每天一边帮爷爷上药,一边看着他遍体鳞伤的身体抹眼泪儿。有一次,见了我父亲就央求着说:“儿啊,你可知道你都做了啥事情啊,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呐,这样会遭报应的!”我父亲竟然义正言辞地说:“我哪里有这样败兴的父亲,他要死赶紧死,死了也是自绝于人民!”

    那个年代的事情,我就不多费口舌了,反正这种父子反目的事情也不止我们一家,而且,在那段峥嵘岁月里发生的一些有关理想、信仰、道德与亲情交织的往事,从我1982年旧历六月初三日出生的那天开始,我所有的家人都对此讳莫如深。所以,对那段历史,我听都没有听到多少,就不能拿出来忽悠大家,因为,我不能瞎编。

    我只知道奶奶为此很伤心、很伤心。后来就有些精神失常了,经常说要找马克思探讨问题。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出生,我的父亲亲眼目睹了佛莲盛开的一幕,也许是对爷爷临死前诡异的托付产生了恐惧,进而对他自己之前犯下的错误感到了深深的忏悔,传统孝爱文化开始在他的身上复苏,对奶奶百般孝敬、言听计从,有时候,精神已经不太正常的奶奶突然想起父亲身穿绿军装、臂戴红袖箍,冲进我家祖屋的院子里揪斗爷爷的场景时,就会发狂,无论身边有什么,抡起来就打!而我的父亲则跪在奶奶的面前任她出气而毫无怨言。

    就这样经过了好长时间,我奶奶的病才渐渐好转,但对爷爷的思念竟与日俱增,并且常常自言自语,就像是和爷爷聊家常一样,有时候甚至聊得甚是开心的样子。那情景想起来是非常诡异的,即使自己的儿女也产生了敬而远之的情绪,唯恐避之不及。母亲是个柔弱的女子,但她最担心的却是我,总怕我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每当奶奶独坐在枯灯下与“爷爷”聊天,她就非常惊恐,赶紧把我赶回屋里关了起来。

    只有父亲却不离不弃,总是陪伴在她老人家身边,我想他当时应该是怀着一种偿债的心理吧,抑或就是纯粹的母子之情呢也未可知。

    后来,奶奶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她的身体也日渐虚弱起来,而且对我也愈发地关注起来,总是教父亲把我喊来,也不怎么说话,就是拉着我的手不停地看,给我说故事,说得最多的当然还是老祖宗池三青雪夜斗鬼和佛莲盛开的传说,而且她总是强调,爷爷说的都是真的,还问我信不信,我懂事地点头如捣蒜。

    这让她非常开心。在她生命里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她总是喜欢坐在月亮地里,给我做各种玩具,什么小扁担、小锅灶、小弹弓什么的,就好像是要给我准备娶媳妇的家什似的。

    在我的回忆里,奶奶是个慈祥的老人,虽然她没什么文化,但是她对丈夫的爱情是至死不渝的,对子孙的爱是无私的。她的人生中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和不幸。无论你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只要想想爷爷和父亲之间那种超越一切的隔阂,甚至刀兵相间的无情攻击,她作为一个女人,看着两个自己最最爱着的人竟然闹到了那种地步,她心里的伤口一直都在淌血,而且我相信,奶奶那道伤疤到死都没有愈合。但所幸的是,她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父亲的忏悔与孝敬,也许还有了稍许的安慰吧。

    那是爷爷死后一年左右的时间,具体的日子我记不清了,但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晚霞满天的傍晚。由于脑溢血瘫痪在床的奶奶突然就腿脚灵便的下了炕,在院子里准备给奶奶端溺盆的父亲看到后先是一惊,然后悲伤就涌上了整个脸庞,他知道,奶奶这叫回光返照。

    但奶奶的精神却非常好,她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满了黄纸、元宝一类的东西,跟父亲说要倒外面去走走。父亲一声不吭地搀着他就出去了。那时,离我家祖屋不远处就是铁轨,东西向的,在夕阳和晚霞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长长的向远方延伸过去。那景象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景象。

    奶奶回头看见了我,慈祥地对我笑了一下,我就跟着他们出去,来到火车道的人行窄道上,把手里的布袋子交到了父亲手里,对他说:“儿啊,给你爹烧点儿纸吧!”

    父亲一声不吭地结果布袋子,把那些纸钱元宝掏出来,用火柴点着,还捡了一个细长的棍子把那些烧成的灰烬往一块堆而拢了拢。

    奶奶则看着西天的晚霞,神色就变得越来越凝重了起来,我问她:“奶,怎么了?”奶奶就幽幽地说:“这些个该杀的孤魂野鬼,没人给你稍钱,却来抢你爷爷的!”

    蹲在地上拿着小木棍的父亲开了口:“娘,您别想那么多,那边好像是个化工厂着了火吧!”奶奶摇摇头似乎是对父亲说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哼,你看那个细脖子的红毛鬼,真是太讨厌了,数他抢得来劲,不行,我得去帮帮老头子!”

    父亲听到这里就大声地哭了起来,“娘,咱们回吧,我好好孝敬您,给您养老!让您过上最好的日子。”

    奶奶却不理会她,佝偻着身子一边往西边走一边拍着手,似乎是在驱赶着什么似的。她蹒跚却坚定地走了去,甚至开始大声地呼喝着什么,我也吓得大哭起来,可是平日里对我百般疼爱的她,竟然对我不理不睬,一直地朝前走去!

    我和父亲紧跟着她,我大声地喊她:“奶,回来吧!奶,回来吧!”

    可是她仍旧不理我们,朝着夕阳越走越快起来。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股风,把刚才烧纸的灰烬刮了起来,奶奶就站定不动了,就只站在那里,耷拉着两条胳膊,不动也不说话。

    父亲和我跑过去时,她站在那里已经闭上了双眼,我吓得禁了声,而父亲却忍不住呜呜的大哭起来!我知道奶奶走了,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在这个晚霞满天的傍晚。父亲一直在哭,因为,即使他曾经尝试着改变自己在奶奶心中的印象,尝试着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为自己赎罪,但是,奶奶始终没有亲口对他说哪怕一句原谅的话。

    这时,一辆蒸汽机车拉着一列绿皮车厢苦吃苦吃地驶过,等行驶到我们跟前的时候,噗地一声喷了好大的一团白雾,那弥漫的白雾使得我们什么都看不清,仿佛那白雾就是整个世界!我在那重重的迷雾里不断地挥舞着胳膊,希望能够赶开它,希望能够再多看一眼慈祥的奶奶!

    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白雾好久都没有散去,我甚至在那白雾里不断地奔跑,可是总也跑不出那重重白雾,这无边的白雾比黑暗还要可恶,甚至我能感到有什么东西限制住了我的行动,使我迈不开腿脚!

    仿佛是经历一个世纪暗无天日的时光,那迷雾终于散尽了,我和父亲面面相觑,却不见了奶奶的身体!

    这诡异的一幕把父亲吓得够呛,而我则顺着铁路看去,那刚刚驶过的绿皮火车的尾部车厢的栏杆上,奶奶站在那里向我挥手

第四章 贺天蓉() 
奶奶站在那绿皮火车的尾部向我们招手,面容很慈祥。看着火车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就也使劲儿地向奶奶招着手,朝着火车追去,还大声地喊:“奶奶,回来吧,别走!奶奶,回来吧,别走!”

    父亲傻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我。最后,那火车开远了,我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已经站到我的身后,有气无力地说:“儿子,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奶奶,站在那绿皮火车最后一个车厢,向我们招手,她,她,她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父亲身子一软就瘫坐在地上,好像一下子就没了骨头似的。我想,奶奶应该是原谅父亲了,她走得那么安详,走得那么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连自己的身体也一同带到了另一个世界去。

    之后,我们就为奶奶操办了后事,一切都平淡无奇,只是奶奶的坟冢里没有她的尸体,而只是放了一身她生前常穿的衣服,和爷爷合葬了起来,无论怎样,这也算得是“死同穴”的意思了。

    在之后,父亲为奶奶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孝,就准备回煤市去上班,他在矿上本来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但由于他还比较爱好文艺,又很有组织能力(红卫兵领袖)不久就被调到了工会,干一些写写画画的清闲营生,后来似乎还认识了一些有能力的人,就琢磨着把母亲和我都调过去,一家人在一起生活。

    那时候,我已经上了初中二年级,成绩平平,日子也过得平淡乏味,竟然就对煤市十分向往起来。现在看,我那个时候确实还是小孩子脾性,但现在就不同了,经常怀念在祖屋里的生活。

    至于那佛莲,仍旧在堂屋的神龛里,盛开着。其实,在我眼里它跟寺庙里的那些泥胎塑像没有什么区别,对爷爷口中说的它竟然是为我而盛开的话,并不敢相信。只是我家的叔叔婶婶、姑姑姑父什么的对我却非常客气,据说,他们都亲眼目睹了佛莲的盛开。由于当时爷爷坚持要让我们北望村的接生婆给我接生,因此,我是在家里出生的。

    按照那个古老的传说,佛莲盛开就会给家族带来兴旺发达,可是这种迹象在我身上十分的渺茫。我从小是个非常淘气的孩子,而且超级爱逃课,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就是在田野里和马路上长大的,。因此,随着奶奶的离世,有着坚定唯物主义无神论信仰的父亲对那个传说的疑虑就越来越大!并且总在家人面前用我的例子来做论据,来说明那个传说的荒谬性。

    我就那样一天天地长大了,确实没什么出息。学习成绩非常一般,就像一个懒惰的网络写手的小说那样不断地被淹没,除此之外还老在外面惹是生非。当然,对于我来说,我可不是真的惹事,而叫做替天行道!貌似和梁山贼寇的心理非常吻合。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就是我这一米八的身板,那个时候的在初中能长到一米八的貌似没有几个人,虽然经常被人称作“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是凭这一点,也足够让我妈在别人面前吹嘘的了,只是别家的父母比的是孩子的成绩,她们比的是孩儿我的肌肉!

    其实,说实话这年头肌肉根本就吃不开,那些身材看上去风雨飘摇,站都站不住的好孩子,那行市还是非常紧俏。我在学校里是差点儿就被划入混吃等死的行列了。有时候,我爸气的要打我,我奶(活着的时候)就会戳过一句:“你可够威风啊,打了老的打小的!”我爸就当即就蔫了,他心里还是有愧,因为爷爷的事情。

    不过我倒是很能理解他,那不是他的错,而是历史原因造成的,有句话说的特别好:衣服不合适,错的不是裁缝而是他手里的尺子。那个年代,衡量善恶的标准出现了偏差,而人都是善良的。正如佛祖所说的众生即佛,佛即众生。

    我爷爷没有看错我,在他眼里最大的智慧不是物理化学考100分,而是善良。他认为善良是掌握真理的入口,是大智慧,是证得无上正等正觉的根本。

    这些话太深奥,就跟老和尚念经似的,想我这样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估计永远都不会懂了。我的出生被笼罩在一个看似荒诞的民间传说里,而我此生的使命竟然是要解开它,真是够搞的,咱爷们儿也就是个一般人儿,怎么能担负起这么大的历史责任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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