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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折彦野来到云内州之时，契丹人和女真人正在阴山下激战。
面对粘罕强大的兵锋，萧高六与萧特谋在前线始终坚守如故，金军始终没能突破防线。
当然了，契丹人为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伤亡巨大。
契丹兵马已经折损三到四成，长此以往，再英勇善战的将军也坚守不住。
故而他们对宋人援军格外渴望，萧百发出使临安虽然铩羽而归。
但，徐还回来了。
这对契丹人而言无疑是个喜讯，振奋人心。
事实上，过去的几个月里，司马靖、折彦野暗中运作，向契丹人运送到了不少粮草军械。
若非如此，契丹人的处境将会更为糟糕。
徐还刚到凤翔府，折彦野便来了。
是沟通大军救援之事吗？云内州将军府，契丹贵族们盛情迎接折彦野。
落座、寒暄。
战火迫在眉睫，耶律余睹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问道：“折将军可是奉秦国公之命而来？”
“没错！”
“那此行”
“在下此行是想促成一桩喜事。”
“哦？”
耶律余睹不由诧然，在座的契丹人也都有些奇怪。
生死存亡之际，主旨不应该是救援和自保吗？何来喜事可言？哪里有那个心情。
折彦野起身，恭敬一礼，郑重道：“折某此来，是代表秦国公向贵部余里衍公主提亲的。”
什么？
提亲！
厅堂之中，顿时轰的一声，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
契丹人不由面面相觑，徐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金军已打到家门口，等着你来救命，你却来求娶公主
有心思通透之人，已经想到其中关节。
这合适吗？
听起来有公主出嫁，换取救援之意？这不正是汉人以前常搞的那一套和亲之法吗？
这么屈辱的事情，骨子里高傲的契丹人多少有些抵触。
而且耶律余里衍是唯一的辽国皇室血脉，是复国象征，如果嫁去了宋国，那复国之事
女子登基本就牵强，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契丹贵族们本来的想法是，挑选一位优秀契丹少年为驸马，算作入赘，与公主诞下子嗣为继承人。
而今徐还却横插一杠子进来，要迎娶公主，那往后
一连串的问号陡然间冒出来，契丹人全然没想到徐还会来这么一招，全无准备，一时不免慌乱。
同时也不禁怀疑，徐还到底安得什么心？意欲何为？
耶律余睹也沉默了，招徐还为驸马，他不是没想过。
早前几年，契丹迁居云内州，徐还南归之前他就有此意。
余里衍嫁给徐还，留下一个能力挽狂澜，东山再起的人才，最好不过。
可徐还拒绝了，他回了宋国，迎娶了宋国公主。
事实证明自己也没有看走眼，徐还凭借一己之力，将金军打的抱头鼠窜。
说话不好听的，若非有徐还，宋国兴许已亡国了。
耶律余睹也曾多次惋惜，当初徐还若能留在契丹该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更想不到，而今他突然提亲。
好事主动登门，可耶律余睹却没有丝毫兴奋可言。
毕竟徐还如今是宋国驸马，还能再为辽国驸马吗？
第四八五章亡国与灭族（）
“徐还是宋国驸马，如何能迎娶我辽国公主？”
“自古以来，名媛同嫁俊彦，不胜枚举。先秦以前，两国公主同嫁王侯公子，也是能有先例可循的。”
“徐公子意欲迎娶我公主，是何用意？”
折彦野笑道：“还能有何用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当初我曾亲口许婚，打算将余里衍嫁给他，可他拒绝了。”耶律余睹淡淡一句，陈述一个事实，也像是表明一种态度。
“此一时，彼一时。”
折彦野悠悠道：“秦国公在北地时，也曾与余里衍公主共患难，岂能对公主没有倾慕之情？
大将军许婚，国公又岂能无意？只是国公本是宋人，岂能轻易忘了故里？何况护送我国柔福公主也世分内之责，只能忍痛割爱。
如今国公回到西北故乡，与契丹属地比邻而居，心中对余里衍公主仍旧牵挂，有意结秦晋之好，还望大将军与诸位玉成美事。”
“哼哼，徐还一番盛情，我代余里衍心领了。”
耶律余睹笑了笑：“换个问题，倘若我契丹拒绝提亲，宋军是否不会北上救援？”
“这个”
折彦野笑道：“碍于各方原因，国公不便直接率军来援，但带着队伍前来迎亲却是可以的。
有人若惊扰了新娘，影响婚礼，西军将士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这番说辞很委婉，清晰表达了一层意思。
徐还需要一个出兵的理由，一个给临安和天下人的理由，也是给他自己理由。
到了如今这个层面，已经没有单纯的个人情谊可言，利益才是首位的。
若无秦晋之好，徐还凭什么出兵救契丹？
即便徐还有这层意思，他麾下的将领，以及身后的支持者们愿意吗？
天下，没有人愿意做赔本的买卖。
耶律余睹很清楚，对于宋人而言，辽金两败俱伤才是最好的结果。
徐还也不例外，他终究是个宋中原人。
除非契丹的利益与他彻底绑在一起，否则他也不会支持。
拒绝，契丹将孤立无援。
答应，辽国将再无未来。
为难啦！
耶律余睹沉默不语，心情复杂。
折彦野心知肚明，也不着急，只是淡淡道：“不着急，大将军不妨考虑一下，贵部也可以商议，抑或者询问一下公主殿下本人的意思。
对了，国公还有句话让我转告诸位。”
“什么话？”
“亡国不可怕，灭族才是万劫不复。”
送走折彦野，耶律余睹径直往后院走去。
部将们的意见要听，但首先还是要征询余里衍本人的意见，她才是主角，才是契丹最尊贵的人。
余里衍没有去前厅议事，但还是早早收到了消息。
提亲！
听到这两个字眼时，她不由愕然。
原以为徐还是来援助的，没想到他竟然提亲求娶。
嫁给徐还
一想到这几个字眼，余里衍的心便砰砰直跳。
这个男人，她喜欢过。
当初在北地的山林之中，他们并肩作战，曾共患难。
少年女儿对俊朗有本事的才俊动心，再正常不过，姨父甚至亲口许婚。
可是他一心顾念着回宋国，心里只有柔福帝姬。
其实余里衍并不介意，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事，作为皇室成员，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反倒是一个有本事的男人，如果没有多个女人倾慕，反倒不合情理。
听闻徐还南归之后，除了柔福帝姬，也有几房妻妾，余里衍也曾动过心思，希望成为其中一员。
可她是辽国公主，肩负使命。
而且徐还远在江南，天各一方，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两年她的婚事也备受瞩目，招亲之事已经提及多次，也有不少契丹俊彦少年表露倾慕。
可在她眼中，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徐还。
或者说，自打心中有了徐还之后，便再也瞧不上旁的男人。
故而一直用国仇家恨未报为由，婉拒婚事。
后来金军来袭，情势危急，也就没有人再提这茬。
万万没想到，徐还来提亲了。
余里衍心中经不住有些小鹿乱撞，可略微想象，又觉得有些不对。
尤其是耶律余睹到来之后，一脸凝重的表情，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余里衍，你想嫁给徐还吗？”
耶律余睹没有任何避讳，开门见山。
“如果单纯只是余里衍嫁给徐还，我毫不犹豫，可是”
“可你是辽国唯一的公主。”
“嗯”
这些年接触的军政大事多了，余里衍已经不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耶律余睹长叹一声：“我也为难啊，作为长辈，我当然希望你嫁得如意郎君。作为耶律子孙，我由衷希望大辽能够复国，可如今”
“徐还他算不算趁火打劫？”
“或许吧，不过怪不得他，帝王尚且身不由己，何况是他，我理解。他终究是中原人，而且他志向不小”
“那我嫁不嫁？”
耶律余里衍有些迟疑，感情上也无法割舍徐还，但考虑到整个契丹，以及自己的身份责任，她必须有忍痛割爱的决心。
哪怕很残忍，很痛苦。
耶律余睹淡淡一笑：“徐还让折彦野转告了一句话，亡国总好过灭族。”
“什么意思？”
“我想他大概是想说，大辽不能复国，但契丹部族犹在。
其实这话说的没错，你想想，北方草原上，曾经的匈奴、鲜卑、突厥人，都曾不可一世，可如今都去了哪？”
耶律余睹悠悠道：“再看看中原，自夏商周以来，中原王朝更迭频繁，可他们都是汉人，始终如一。”
“姨父的意思是让我嫁过去，放弃复国，请宋军救援保全契丹部族？”
“你自己考虑下，我也是为你考虑。”
耶律余睹语重心长道：“你终究是个女子，自打当年中毒，我身体一直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我如果不在了，这么多骄兵悍将，未必会乖乖听你的话。还有耶律大石，他不回来并不意味着不惦记
我在一天，他便不敢轻举妄动，但将来总得有个足够强大的男人保护你才是。”
第四八六章有女明月（）
耶律余睹语重心长，道出了一个契丹重大隐忧。
说到底，这是一个男人为主的时代。
女子登基只是权宜之计，权力和地位还是掌握在男人手中。
耶律余里衍受尊崇，是因为他是辽国皇室唯一后裔，是重要象征，并不意味着武将猛士们对她心服口服。
契丹能在阴山下休养生息，成为一个逐步恢复壮大的整体，核心其实是耶律余睹。
麾下兵马都是昔年在大同府带出来的旧部，唯有他，才有足够的威信与震慑。
还有西奔到阿尔泰山的耶律大石，乃是昔年辽国林牙，足智多谋，且有野心。
听闻他带着辽国残部西逃，有建国自立为王之意。
但余里衍的出现，以及契丹在阴山河套一带恢复，消息传开之后，有不少契丹人心念故地，意图返回。
耶律大石兴许也有此意，但极可能包藏野心，以他的手段和能耐，也许真的能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好在有耶律余睹在，能够震慑局面，让耶律大石不敢轻举妄动。
但当年被耶律奴哥下毒之后，耶律余睹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这些年已经难以上马挽弓了。
吃药诊治也是常态，完全依靠威望，以及主要将领的忠诚在控制整个契丹。
但是
耶律余睹还能撑多久？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很担心自己死后的局面。
余里衍一个年轻女儿家能掌控大局吗？如果沦为武将勇士们争抢的傀儡，无疑是悲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