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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第4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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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想,作下这等安排的当然是单疾泉。拓跋孤或还没有那么快接报而来,可他——早已先所有人想到了风霆绝壁。夏琰甚至听见他并不收敛的冷笑声从山壁下传来,仿佛还在不断努力攀爬的自己与背上的朱雀已然是他悬于屋檐的两个战利品。

    “许山,”他听见单疾泉说,“与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两个人——是你的了。”

    许山讷讷应了一声“是”。他随即从谁人手里接来新弓,拉了拉空弦。

    箭若是射来,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负于背上的朱雀。夏琰深知这一点,故此拼命于半空转动身体,腹上伤口贴紧着藤蔓,鲜血一路顺着流落下去。

    许山拉满了弓。哪怕那藤蔓摇晃着,哪怕夏琰努力变化着自己的位置,可这点缓慢的偏差于许山的箭术面前,或许太过微小了。朱雀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只伸出一手,也握住藤蔓。“没事,君黎。”他低声道,“我在这。”

    他本来就被缚得紧,一抓住藤蔓,太轻易地便将夏琰身体挡住。夏琰大骇。“许山,你敢——你敢射一箭试试!”他疾声嘶呼。

    几乎便是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发出疾声嘶呼。

    “单疾泉!”他听见顾笑梦的声音从头顶高处穿越风声传下来,比他的更近乎骇狂,“单疾泉,你敢——你敢射一箭试试!你敢向他们放一支箭,我立时便从这里跳下去!”

    夏琰胸口震了一震。他仰头,可是看不见她。他想起她曾到地牢望他——那时她还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她对他说:君黎,谁若真敢动你,不管他是谁,我定拼了性命护着你的。

    眼眶只这么一刹就潮润起来。她站在绝壁之巅,隔着那数不清看不透的雪雾和数十丈的落差与单疾泉遥遥而望。他们彼此那么远,那么小,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她大概还是第一次对单疾泉爆发出如此嘶叫,却原来有那么大的力气,以至于单疾泉所有的冷笑与得意都被冻结住了,半分声音都再发不出。

    他知道她。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没有一支箭再敢射来。整个山谷都像静止了,除了风雪呼啸,除了那一人背缚着一人,还在艰难向上。

    “你这个姐姐——待你不错。”朱雀在耳边低声,“说不定今天——真能走得了。”

    夏琰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力气回答更多。他唯有这般全力着向上攀着,方能不辜负这绝境中,最后一线生机了。

    攀至中途,他才发现这并非一整根藤蔓,原来竟是两根差不多粗细的断藤,以布帛上下扎系联结,这才垂至了地面。他仔细一回忆,上次在峰顶曾见过两根树藤长得年久坚固,非但从谷中一路生长上来,甚至在峰顶还更一路绵伸出去。这次两道藤被人在顶上砍断,剩下的部分势必还留在峰顶地面,只是其长必然不够垂至谷中,故此顾笑梦才用布帛充了中间一段,将两藤连在一起。

    自己和朱雀是刚刚才到的绝壁之下,顾笑梦就算远远看见自己,也绝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这么复杂的藤蔓准备好——长度、牢固——势必都得反复尝试多次。只除非——她本来就在做这条藤蔓。

    ——她是想离开那个峰顶。

    必是单疾泉将她关在这个隐秘所在,更砍断了两条树藤,不让她离开。他只有一个理由要将她暂时关起:因为自己今日要来,而顾笑梦知道他安排的一切。他既不想伤害顾笑梦,也不希望顾笑梦会坏了他的事。他或许也很不希望当着顾笑梦的面要自己的性命——就像现在。

    他豁然明白过来——顾笑梦在写下那封信的时候,是真心的。她真心期待着他来青龙谷,期待他与刺刺能结了亲缘,期待他因此与这个地方的所有人和解。不是她写信诱他来,而是——单疾泉诱她写下了那封信。

    单疾泉当然从一始就计划周详。他可以用许多借口骗得顾笑梦暂且不要将提亲之事透露给刺刺,比如——说是要等夏琰再答复确切,又比如——说是要予刺刺个惊喜。顾笑梦如何想得到单疾泉另有所谋。她只盼着这一天——盼那么许多误会之后,无论是青龙谷、单家或是顾家,与夏琰终可冰释前嫌,可最后,这一日,单疾泉却只将她软禁于高崖之上。

    夏琰一点一点地接近了峰顶。他稍许看清了顾笑梦的样子。他的姐姐——其实从来没有变,只是雪落在她发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冰花。她脸孔冻得通红,牙颤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激动,俯着身,将手伸在寒风之中,仿佛——哪怕早那么一点点拉住他,也是好的。

    可他咬了咬牙,终于没有向她伸出手去。他用力攀住了地面,歇了一歇,才一鼓作气地纵身而上。

    顾笑梦收回僵硬的手。她不敢相信地看清了他周身浴血的模样。她不怪他终不肯原谅她——她深知他再不可能与单疾泉和解了。

四七五 终曲《离别》(八)() 
透支的虚脱令夏琰伏在雪地喘息不止,顾笑梦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扶,只唯恐他再冷淡避开。

    “君黎,你怎么样?”她在他身边双目微红。“他竟……竟对你下这样的手……”

    夏琰喘息稍定,目光转向她。“单夫人……”他轻声道,“今日援手之恩,君黎……决不敢忘。”

    顾笑梦止不住落泪。她欣慰于他似乎并不怪她,可她从他口中,终究还是只能得到一声“单夫人”。

    “姐姐对不住你……”她泣道。“我……”

    “刺刺在这里么?”夏琰却好像并不想听她多解释什么,抬头向一路延至山腰的雪径望了一望。刺刺想来是不大可能被同关在此,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顾笑梦顿了一顿,答道:“她没与我在一起——你也没见到她吗?定是被支开了。君黎,今日之事,她丝毫不知……”

    夏琰轻轻“哦”了一声。“我只是问问。”

    顾笑梦道:“都是怪我……刺刺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大好,总是去山上陪着无意,你姐夫说,你要来的事情,若告诉她早了说不定适得其反……我便依了他的,没告诉刺刺,从没想过……他竟背着我想害你。今早上我说,你今日就要来了,再不告诉刺刺也太过不合情理。他见我执意要寻刺刺,便趁我不备将我击晕,我醒来,便在这陌生的地方……”

    “单夫人,这些都不必说了。”夏琰试了一试背上缚住朱雀的绳蔓,准备站起身来,“我们不便在此久留,我还是早些和我师父去往安全的所在。既然刺刺不知我来过,那也没什么不好。你也不必左右为难,一切……待将来若有机会,我……自与她讲。”

    “这怎么成,这对你太不公平……”顾笑梦急急拉他,“君黎,你先等等,那面出口守得有人,真要走,我替你去将人引开……”

    她本来还待再说下去的,忽觉夏琰面色似乎变了一变,忙道:“怎么了?”

    “师父?”夏琰回头看了一眼,似是在负起朱雀的时候觉得有些什么不对。朱雀一直没有说话——事实上,攀至绝壁后半段,朱雀就没怎么出过声。只不过他一直尚听得见朱雀呼吸均匀,故此并没有太过担心,可此时重新缚紧藤绳,他忽觉背后这具身体这么冷,那呼吸竟变得似有若无,不觉心中升起丝大惧。

    朱雀没有回应。顾笑梦也觉出些什么,忙帮着夏琰解开缚绑,将朱雀放落下来。双手不自觉沾了朱雀背上,她忍不住低呼了声:“怎么这么多血?”

    两人都已看见,朱雀双目紧闭,唇色已白,背心创口竟是血涌如注。“怎么会……”夏琰慌忙摸出怀里药瓶,可药瓶早已空空。他分明记得,自己将剩余的药粉都敷在了朱雀伤口上。这药粉用以止血从来甚是灵验,就连自己腹上比这大得多的伤口,背后那箭头尚未起出的伤口,一路奔跑之后流血依然显出止少之相。朱雀这一剑创口固深,可这许多药撒下去,绝不至于一点起色都没有。

    “怎会如此……”他慌乱中再搭他脉搏。内伤竟亦比先前察看时沉重许多,脉象虚乏,那微弱的跳动几乎像是随时可能断绝。

    顾笑梦已经就着绑缚朱雀的衣襟布条,将那伤口再缠了一缠。夏琰伸出手掌,欲要为朱雀疗伤,可当真运力方知从谷底上来这数十丈距离已抽空了自己所有气力,他此刻只余精疲力竭,手心触着朱雀要穴,却竟一丝真力都吐不出来。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喃喃自语。“师父他……他一直与我说,要停下歇息片刻,可我……我不肯……我一心想快些离开,却不管不顾他的伤势,不知道他根本支持不住……”

    “你别这么说。”顾笑梦道。“你若不是这么快些走,早给他们捉住,现在也到不了这里……你先不要慌,你师父……或许只是天太寒,一路消耗太大,休息一下,或许就缓过来了,这下面有个石室……”

    “我师父他……他不会怕冷……”夏琰虽口中这么说着,还是立时背起朱雀,快步向下面山洞奔去。他知晓那个地方——虽然是个山洞石室,可韩姑娘、拓跋雨都曾在这住过,若当真布置过绝非简陋,至少看顾笑梦用以缠扎藤蔓的那截布条是撕开锦被所得,想来单疾泉虽然要关她,总也不是苛待于她,用具既然不缺,说不定——还能找到伤药。

    到得石室之中,顾笑梦连忙将榻空出,由得夏琰将朱雀安置上去。虽被褥给撕掉了一些,但隔开风雪冰寒,火盆燃烧,这里还是温暖好受许多。山洞另一面泉水尚在流动,顾笑梦取了一些来,夏琰忙给朱雀喂了些许。失血如许多,身体当然极是渴水,夏琰只悔便在外面抓些净雪与朱雀也该好些。

    两个将朱雀伤口越发清理了下,顾笑梦催着他亦喝了些泉水。“那面守得有二十来个人,我去看看情形,你们休息下。”她自知也帮不上更多,不如往东面出口去替他探看。

    夏琰点了点头。顾笑梦和他一样,都绝没有单纯到认为——单疾泉真会放过了他们师徒去。他或许无法当着顾笑梦的面下杀手,可也仅此而已。他可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与朱雀就此从绝壁攀离,当然早已派人将事情知会拓跋孤,而拓跋孤闻讯必会带人绕到山洞这一头堵截。

    “师父,”他看着一动不动的朱雀,难过而颓然。“也好,就在这里休息吧。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少已离开青龙谷了。”

    他起身四处寻找。这石室日常所用倒是不缺,可惜确没有伤药。他只得拿回了顾笑梦用剩下的布帛,要撕开以备用。可竟连十指都已用不出力——竟连普普通通一层白布都无法撕动。甚至,双手竭尽着全力,却反连白布都几乎要拿捏不住。

    他不得不承认,身体在急遽堕向极度脱力。虚软占据了每一分血肉,所有的疲惫都已封锁不住。

    他本该在那场梦魇里就死去的。从单宅到风霆绝壁,再从绝壁之下到了绝壁之上——逃离青龙谷已是明镜诀之“离别”与他的赠礼,可世上没有一份赠礼没有代价。

    而他还没有真正学会“离别”,他所凭借的不过是本能,他还不知——如何驾驭这份赠礼与应对这份代价。

    他想,他也许永没有机会了。终究没有奇迹会发生。对面山壁通往残音镇的地道早被堵得严严死死,这地方只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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