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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第3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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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那个?”沈凤鸣方才恍然大悟,“你小子——我虽然不认识你师父,但事关云梦,你也不该瞒着我吧?——你是不是怕这么一来,要成了我云梦教的‘小弟’?”

    “那倒是扯平了。”君黎忍不住苦笑了声。

    言语间净慧也定下神来,重又坐下,方道:“大师哥性情磊落,那时他与泠音门的杜师妹互为倾心,我们几个师弟妹也是知道的,也从不见他为了私情荒废了派中修为与教导,谁也没想他最终会解不开心结,竟如此突然顾自漂泊而去。或者——是我们这些做师弟妹的实在不够了解他,不过总算他在最后这二十几年得了道长为伴,不是孤孤单单的,为此,道长也该当得我们一声谢。是了,我与师弟当要择日去他坟上祭扫一番,不知道长可否告知他的墓茔所在?”

    “师父他……说来距离临安也并不远的,沿着浙江往东不过二百里。”

    “沿江往东去二百里,岂非近了海?”贺撄道。

    “不错,所谓‘大江入海之地,八月观潮之时’……现在竟又到了大潮的时节了。”君黎叹道,“我跟随师父之后第一件能记下之事,便是他领着我在那叫盐官的镇子边上看江潮;而他留与这世间、与我的最后一件记忆,也是在那同一处江边。我想他或许极爱那一处地方,纵是仙游之后也不愿离开,可我又怕潮汐涨落侵蚀躯骨,不敢将他葬于江岸沿滨,最后在盐官镇外选了一处风光和丽的山丘,因地势稍高,该不至于被大水所侵,他若是想,当还能远远望得见江面……”

    他言语间忽有些感伤——这样的感伤仿佛已许久没有了。自从去年他在逢云墓前守了三月的灵后离开,他再没有回去过——此时想来,直有些匪夷所思,只因他从来自视甚高地认为——自己是个懂得礼孝诸德的正人君子,绝不会有一分一毫的负义忘本,又怎可能不时时回来看望自己的师父?可他便是真的没有回来——一转眼,已过去了一年多。原来——所有的事情真的都是不能预料的,包括自己,都无法被自己预料。

    他强颜道:“不几日便是中秋,我本也在想着该趁此时节回去看看师父,以行祭扫。师太和贺前辈若有心同往,师父定也不胜欢喜。”

    “中秋乃是大潮之期,浙江之潮闻名天下,我倒也该去看看,只是恐脱不开身。”沈凤鸣插话。他仿佛是看出了君黎心思有些沉重,便笑着道:“不过你们有所不知,道士此去另有目的——他是要带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去给老道长叩头呢!师太和贺前辈若能给他们作个见证,也遂了他心愿。正好,待你们回来,我这里的洞庭之行诸事想来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便是担心留你一个人在此,忙不过来。”君黎道,“或者,倒干脆待洞庭事了之后再去,也是一样。”

    沈凤鸣指指秋葵,“我这不是还有湘夫人么?谁说我一个人?”

    秋葵好像有些失神,竟默然不曾反驳——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净慧的身上。她隐约猜测得出,原本净慧师太答应沈凤鸣重回云梦,也许就怀有一丝能与昔年的大师哥重遇的侥幸之念。而今忽然知晓此愿已再难得遂,她又有什么样的立场,定要以这样的垂暮之心,为任何人重拾阑珊碎片呢?只除了——她能再与他见上一面,哪怕他们之间已隔着了生死——来令她坚定,她的师哥如果活着,定也不希望阑珊飘散。

    “你们放心去就好了。”她忽然开口,“盐官也不多远,没两日也便回来了。若是不先去拜祭过叶师伯,只恐净慧师伯、贺师伯此去洞庭也不会安心吧。”

    沈凤鸣大是奇异地看着她——仿佛秋葵这一回竟与他同气连声,反令他一时愕然得不知该如何接话。

    净慧心中大为感激。“贫尼在此先谢过两位教主了。”

    “我……我不是什么教主。”秋葵到底还是忍不住分辩了句。“当时全是这沈凤鸣一句玩笑话——我此来只是代表泠音一支,请师太莫要再这般称呼我了!”

    净慧甚觉意外,不免看着沈凤鸣。沈凤鸣于众目睽睽之下坚称要将教主之位给予秋葵时,也是动用了圣血之名,冒了性命之险的,更何况当时秋葵分明也曾应声上了前,此事绝非玩笑二字所能概括。

    “这个嘛……”沈凤鸣才笑道,“没事,她不喜欢这称呼,便由着她——反正她做教主和我做教主,也没什么差别。”

    “你胡说些什么?”秋葵不快。

    “我们回去再说此事。”沈凤鸣看了她一眼,“如此——便叫道士改日待出发时通知师太和贺前辈一声,我们今日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稍待一下。”君黎忽道,“师太,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沈凤鸣皱眉,“又是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这回——是临时起意,连我自己也不曾料到的。”

    “道长请说。”净慧客气道。

    “我方才听明觉师太提到,几位师太都准备转投法清院去了?”

    净慧闻言垂首。“说来实在惭愧,贫尼无力再分身支撑这偌大庵堂,明觉她们几人留在此地也难以为继,为今之计,也只能让她们转投别处了。”

    “那么这厚土庵该当如何处理?以明觉师太说来,此地想来是要由之自荒了?”

    “荒庙废墟,世所多见,也并不多这一座,何况近些年这厚土庵与荒废也已所差无多。”净慧说着一顿,“不知道长所说的‘不情之请’是指……?”

    “我想要这厚土庵。”君黎便直言道,“若师太肯允,待几位师太在别处安顿后,将这庵庙留给我,可否?”

    净慧方自微微一怔,沈凤鸣已然省悟:“你不会是想……”

    君黎点了一下头,“是,我想要将黑竹会总舵迁来此地。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沈凤鸣狐疑,“我倒不觉得如何,就是奇怪你一个道士——你要这个尼庵——不觉得别扭?”

三七一 厚土之堂(二)() 
君黎望向窗外。“是尼庵还是道观,又有什么不同?你们云梦教重‘心念’,师太也说过一切外在都不过是幻惑,尤其阑珊一支擅形面之惑,岂不是最该懂得——形面之事,原最不必当真?我只不过看到这地方阴阳平谐,很是合我心缘,至于它是个什么样子,倒也不是那么重要。”

    “怎么个阴阳平谐?”沈凤鸣很是好奇。

    “阴阳平谐,是说此庵面南向阳,自建庵以来为众位师太所居,又生阴柔,便互为制衡;后来竹林渐密,树荫渐拢,将阳正遮走了不少,却也便正巧庵中女尼也渐渐少了——所以,在我看来,厚土庵之所谓‘日渐荒败’其实也未见得是因什么外在缘故,反不过是此地自保一方平和的天然结果罢了。”

    “如此听来——这地方倒也有些妙。”沈凤鸣品出了其中几分意味,笑道,“难怪你方才出去转了那么久,原来却是去山前山后看风水了。”

    “论风水说不上绝好,不过黑竹会原有杀伐之性,自带三分凶戾,也当不起太吉秀的所在。这地方傍山靠水,原属佳处,偏生地势斜挂不平,尤其后山陡峭,又带了些别样的变数,很有种‘祸福相倚’的微妙。”

    净慧已道:“这厚土庵本也非属贫尼所有,贫尼不过暂时忝为代管,如今庵堂荒芜,正是心中惭愧,倘若道长能予致用——纵然非是以其原本的方式,贫尼亦是不胜感激,岂还会有半分不愿。只是……庵堂到了今日,只余正殿完好,贫尼终不忍亲手将它也送至佛堂崩塌、圣像倾覆之境,若道长真能不计佛道之隙,对观音殿不予损毁,贫尼也便无有他求了。”

    “这个容易,师太不必担心。”沈凤鸣连忙道,“他方才不是说了么,形面之事,他不放在心上——他看着那正殿观音,心里定只当见的是他们道家慈航真人——我替他应了,不拆,决计不拆。”

    君黎看了他一眼,笑笑道:“我此番所求是为黑竹会,非是为了玄门,故此无有信仰之别,师太尽可放心。不过既是为了黑竹会——黑竹会是个谈金论价的所在,接了生意要收好处,拿师太的地方,也不能一毛不拔。”便向沈凤鸣道:“旧日账目我也没有,只有这次‘酬金’里,不是会里拿了三成么,我看不如让给师太和庵里诸位。反正是为了黑竹会,总也合乎情理?”

    “随你。”沈凤鸣露出无谓之色来。他见净慧犹待推拒,便道:“师太不必跟他客气,收下也便收下,便当是他向厚土庵舍了笔香油钱。只不过——嘿嘿,这怕也是头一遭有道士来做佛门的‘施主’、‘檀越’吧?”

    净慧不免一笑,便也不再推辞,敛衽道谢。

    天光过午,日照不盛,但在这南坡之上还是颇有暖意。因知厚土庵里食材已是贫薄,几人自是婉谢过留食之意,告辞出来,原路下岭,至山脚处才小憩了片刻。

    沈凤鸣将几个带出来的肉饼分给两人,道:“早知这个厚土庵如此短缺不济,便该带点素食米面来。”

    “也不必担心。”君黎道,“厚土庵虽荒,可泥人岭却林木茂盛,即使入了秋也不见露出枯萎之态。我方才见庵中有一小块菜地,加上山间鲜蘑果实,单论饱暖总是足够了。”

    “你方才说庵里阴阳平谐,”秋葵道,“可照你那说法,你们黑竹会都是男子,搬了过来,岂不是又要阳盛阴衰?”

    君黎笑起来。“你最是不信我这一套,这一回怎么这么当真?”

    “先前说得那么玄乎——原来是胡说?”沈凤鸣忍不住接话,“枉我还在担心黑竹会能把这地方镇住不能!”

    “也不算是胡说,只不过风水之类,若顺宜自是最好,纵然有不足,只要不是太过凶恶,总也有办法变改。”君黎道,“这里又不是什么穷山恶水的,哪里谈得上‘镇’不‘镇’了,当然还是以合缘为上——你不觉得厚土庵一周都种满了黑竹,很是有缘么?”

    “扯了半天,你喜欢这地方,就是因为它种了一圈竹子。”

    “临安山间多的是江南竹——似这样成长近百年的紫黑竹却很少见。若舍了此地,再叫我到哪里去寻这般共济而生的缘分。”君黎笑道。“如今北有‘金牌之墙’,我们在此地再建一处‘厚土之堂’,也算是个呼应了。待迁来之后,我想着,就借鉴‘金牌之墙’以八卦为阵的外壳,将此地的外墙也作些修整,里面的格局大体不去动它,正殿固然不去拆倒,却也可改建为整个厚土堂的枢纽所在;后殿空着,恰好成为主厅——只是那殿堂有些腐朽,须得换入一些铜石立柱,不可尽数采用木质。”

    “你想得还真快——不过还是待改日丈量之后再行具划吧。”沈凤鸣将手里食粮吃了,抬头看天。日色愈发淡了些,仿佛是要起风,整座山的树影哗啦啦连成了摇动着的一片,来回地伏过倒去。

    “要不早点回去吧,怕是要变天。”他开口说道。

    君黎却向北面望了望——此间往北去,距离凌厉的竹林所居还有些脚程。他想了想,便道:“你们先回一醉阁,我既出了城,干脆去一趟凌大侠那里。”

    秋葵大是惊讶,“你……你怎么就顾自走了?我一个人回去的话,朱雀要是问起来……”

    “你若不嫌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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