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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第2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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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天童这一下顿然无话了,许久,才默默站起身来。

    …

    转过街口,吴天童已经未曾跟来了。

    君黎独自探察了俞瑞昔年的居所。密道入口正在俞瑞的庖厨之中——因为有拓跋雨今天来时的痕迹,所以很容易就顺着寻到了。

    洞口不到半人之高,附近竟也没什么什物遮挡,这十八年似乎就这么敞开着,也没有人来发现。当年搜找康王之印的青龙教中人,大概一是猜想如此重要之物不可能放在这滚烫腌臜的庖厨之地,二是这洞口位置颇似一处堆柴烧火的所在,所以便不曾往里深看。君黎自入口探了探,果然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洞里地上则堆着些如今早已成了碎渣的焦炭,当年想必是真烧过火的。

    他往里走了几步,枯炭脆弱,落足成灰,但脚底偏偏一硌,仿佛踩到了什么坚硬之物。他移足俯身去摸,一个东西恰恰滚入手心。

    他将此物拾起,退至洞外。并没有明亮了多少的微光之下——他看见手中之物好像是一枚扳指,只是不似寻常扳指内外壁平整光滑,尤其是外壁,靠近中圈处有两环歪歪扭扭的突起,无端显出些沧桑感来。

    他将扳指上的焦灰吹了吹,顺手套了下拇指,不大不小正好,心里却还是有些疑问,不觉举着手呆了会儿。扳指即使揩净了还是这般黑黑的,应不全是烟火熏燎之故,好像本就是类似黑玉的质地。上面的那些凹凸痕迹当然也是有意雕琢的了,而且精细之处极为微妙,这样小物,如此雕琢也足见不易。

    “……黑……竹?”他忽然喃喃。

    ——且不说那些细微之处,这两圈奇怪的突起若要说像什么——倒的确是像老竹的竹节。这还是君黎第一次见到当真与“黑竹”这名字有关的物事,只不过,若说这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凌厉教自己黑竹会种种的时候却没提起过,也不知——此物能派什么用场?

    也只能带回去再问问了。他当下里将扳指先脱了下来,小心携好。

    重新回进密道,再细察却没有别的发现了。走了约三十余丈之深,君黎已然能确定拓跋雨所言不假。黑暗浓重,不是常人目力可及,到得后来,他也不过刚刚能看清两壁洞顶,当下里先退了出来,心下不觉想着,倘真是让刺刺来送,她一个人决计是要回不来的了。去年与她两人去往黑竹会金牌之墙时,那路上的漆黑就曾让她捏了他手不敢放的,何况是这等狭窄之地,若是孤身一人陷入其中——她多半是要哭了出来。

    他暗自摇了摇头。最叫他无奈的是刺刺自己却还不觉得。她那个总是自以为能照顾旁人的性子大概是改不了了,根本不去想——拓跋雨虽然安静柔弱,于独处与黑暗一事上,其实还要比她好上一些。

    回来的路上,君黎经过了镇子的中心。那是一处腐朽的竹架,当年或许是藤蔓作物攀爬荫凉之地,现在却连杂草都看不见了。

    因为凌厉带他居住的小屋靠近镇口,君黎以往也不曾往这个镇里好好走过,所以,不曾发现这里原来真的这么阴冷,忽然竟会叫人起了一身颤栗。他在竹架之下,透过那些隔断往天上看。星光愈发地暗了,污云未散,好像随时都会再次落雨。

    他想起了吴天童口中十八年前那场赶尽杀绝的惨事。不知始终覆盖着这片天地的,是不是那些经年不肯离去的魂魄?

    “无上太乙度厄天尊……”他不知不觉念着。诵经超度这件事情,好像已经离他很远了。远得——他竟觉得自己有点荒唐。他也已不知这世上善恶是非究竟该如何辨别了。他深信,黑竹会、青龙教——谁都曾付出过代价,十八年前的亡灵,又何曾仅仅是一家之恸。

    站着念完了一整篇经文,他心里的压迫轻了点。天空中的朦胧有些疏去,远远的那点点星光变得明亮起来。只有风声还在回荡,乌云时聚时散,像犹豫着是否该奔赴往生的灵魂。

    他快步回到落脚的小屋,屋里的光亮让他觉出一丝异样的温暖。此时他才有一种确然的感觉——比起镇上深处那些屋子里、街巷中的败落诡谲之感,这里仿佛是此地的生机所在。也许因为当年的屠戮发生时这屋子没有人住,所以这房间里不曾发生过生杀之事;又也许因为青龙教与凌厉之间有一些交情在,这屋子还免于了被太大肆破坏的命运。

    “找到了吗?”刺刺先迎了出来,看来是忘了起先还与他在生气的。身后拓跋雨也跟了出来。

    “找到了。”

    “那……那你送小雨回去吧……”刺刺仿佛也知晓君黎必不会容自己去送拓跋雨,不再挣扎提起,只道:“你路上可要照顾小雨呀!”

    君黎点头。“我尽快回来,但总也要两个时辰,你先休息吧。”

    “那个……送到了就回来,小心不要再被青龙教的人看见了!”刺刺不忘提醒了句,“我方才与小雨说了,她答应了什么都不告诉教主和夫人的。”

    “她当然不能告诉了,否则还赶着回去做什么。”君黎笑了一笑,向拓跋雨道,“走吧。”

    拓跋雨看起来还有些怕。与一个陌生人同路而走,纵然他也许“不是坏人”,于她似乎也有些不可想象。但仿佛也知道没有办法,她总还是鼓了勇气,试着将对刺刺的信任移至这一个男子的身上。

    …

    地道走过了起初的一段后,便十分狭窄,别说两人并行,就算一人通过都有些困难,更常要弓身弯腰,大是耗力。道路亦跟随地形而变,时上时下,有时触手壁边是坚硬的山石,有时却又是松软的泥土,若不留心,磕碰或是陷足都是寻常。

    君黎擎了那夜明珠先行,拓跋雨便默默跟在其后,如此,至少若遇道路之变,总算有君黎先作提醒。不知不觉也走了有三刻钟,两人渐渐都汗流浃背起来——就算已不是酷暑季节,这样窄小的通道里也实在闷热不已,倘照明不是用的夜明珠而用了灯火,怕是越发要难以呼吸了。

    此时停下,是因为前面挡了一块山石,似乎是过于坚硬,当年难以尽凿,只能留了下来。通道狭窄,无处可绕,只能攀爬约两丈之高,到那大石之上方得继续前进。两人没备绳索,这般距离君黎跃起自不在话下,拓跋雨却无论如何做不到。

    这却是始料未及。拓跋雨来时从石上跃下就好,地土松软,也没受伤,可回去就不一样了。她素来文秀,只不过比寻常女孩子略通一点武功,先前要爬上门头还可从边上屋顶借力攀跃过去,但现在地下松软,借力反而难了。

    君黎见她上不来,踌躇了下,只好重又跃了下来,道:“还是我负你上去,最为便当。”如此比起自上面伸手倒拉了拓跋雨上去,或是自下面硬托了她上去,总还是少了些狼狈尴尬。即使如此,拓跋雨已觉得足够狼狈尴尬。如果说,今日之前她还从没有与一个青龙教以外之人说过话,那么,今时之前,她更是不曾与什么外人有过这般亲近相触。就算在青龙教之内,也只有她极为亲密之人才得接近她身周,更不要说什么“负你上去”了。

    夜明珠的冷光之下,她本来就热得通红的脸分明愈发泛起几丝深红来,见君黎下来,她竟慌得向后退了两步。君黎似有所觉,见她的模样,也猜知了几分。他无奈向上看看。两壁左右狭窄,伸开双臂双足倒可支撑攀爬,可要这姑娘这样攀爬上去,恐怕也难看得很。他心念转动,道:“那这样吧。”便将背后逐血剑取下,抬手往左右壁间一支——剑长三尺有余,恰够这左右之距,连剑带鞘的,也便如在离地丈许之处横生了一级阶梯。

    君黎纵身先上,左足于剑身轻轻一点,随即上落于石顶。“这样你总能上来了吧?”他举着夜明珠给她照了照。

三五五 风霆之隐() 
拓跋雨点了点头。她也不是毫无根基,两丈之高分为两截而上不算难为,当下凝神聚气,运起轻功,足下一顿,轻盈而起。

    淡光之中但见身影曼妙,足下落点也并无差错,拓跋雨已在“逐血”剑上轻轻一踩,换气再起,很容易够到了君黎所站之地。她心中才自一喜,脚下却忽一扭一痛,原来那石上毕竟坚硬,不比下面松软,拓跋雨一时未察,立足不稳,竟差一点又要跌落下去。

    慌忙之中臂上忽地一紧,一种陌生而异样的感觉忽然好似从腕上传到了她心口——在反应过来之前,君黎早已将她拉住了。

    百般想要避免的,却竟还是避免不了。拓跋雨一颗心一刹那竟狂跳起来,跳得——连话也说不出了,连呼吸都要跟不上了。

    君黎拉她进来,便去收回自己长剑。手早已是放开了,可是回过身来,却见拓跋雨像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般,倚着一边石壁,满面通红。

    “呃……走累了?”君黎便道。

    拓跋雨沿壁慢慢屈膝坐了下来,一声不吭。君黎便也只好坐下来,道:“那休息片刻再走吧。现在应该刚刚子时光景,来得及。”

    见她还是不说话,君黎倒有些担心了,道:“你没事吧?”

    拓跋雨摇摇头。

    君黎也只好不说话了。坐了好一会儿,拓跋雨脸上的绯热才渐渐退去,开口轻轻道:“公子,我听刺刺姐姐说,她要跟着你去临安,是吗?”

    “是啊。”

    拓跋雨沉默了一会儿,“我爹和我娘常说外面不怎么好,我也觉得外面应该不怎么好,可是……可是现在却觉得……外面挺好的。”

    君黎失笑。“你走了两次这黑洞洞的山腹密道,只去了一个破败不堪的废旧小镇,你却说外面挺好的,拓跋姑娘,你是在与我说笑么?”

    拓跋雨喉间一滞,转头不语。君黎又道:“你也不必羡慕外面,你们青龙谷至少地方大,风景也好,比外面许多地方都要好得多。”

    “可却总是那些人——见不到再多的人了。”拓跋雨低声道。“不管外面风景有没有青龙谷好看,可是……人却总是……总是……多些的。”

    “你要见多些人做什么——外面人是很多,可好人却未必多,青龙谷里——至少没人会对你不好。”

    “公子家在临安吗?是怎么知道青龙谷的呢?”拓跋雨侧头望他。

    君黎迟疑了一下。他虽然近日声名有涨,今日又在青龙谷闹得天翻地覆,不过拓跋孤从来不允任何人与自己这女儿说起江湖中事,是以她以前从未听过君黎的名字,当然不知他身份——她说不定连自家青龙教的江湖地位都未必知道。他想了想道:“我是住在临安,临安距此也算不得太远,知道也不奇。”

    “那公子和刺刺姐姐,是怎么认识的?”

    君黎嘴边不自觉浮起一笑,“……在谷外树林里认识的。”

    他没有多说,可这不期然的一笑,还是落在了拓跋雨的眼中。她微微低头,“所以,还是谷外好吧……刺刺姐姐常去谷外的,我每次见她,都看她很高兴,像我,一直待在谷里,就从没有……从没有那么多值得高兴的事。”

    “呵,她出去当然高兴了。”君黎笑道,“她便是不安分得很,只想往外跑。似你这样才是姑娘家的模样,出来了便想要回家去,连一晚上都不肯多留在外面。若是换了刺刺——别说一晚上——哪一次不是寻着机会逃得越远越好,恨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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