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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第2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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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黎说的“还有事”,首先自然是去“林子里”。初秋的小树林里依旧枝繁叶茂,将一块小小空地遮得暗无天日,甚至有些氤氲。这里聚集的只是黑竹会的一小部分人,但是带到这里的消息,很快会在会中传遍。

    君黎不曾料到,林子里的众人面对这个结果会如此安静。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胆怯,但对他们的反应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即使所有人都不对他这个新主有所质疑,他对黑竹会的所知依旧太少太少——他甚至还不曾受过黑竹会任何新进之人的简单训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连一个普通的黑竹新人都比不上。他知道自己依靠的只是那两个名字——朱雀与凌厉。是它们赋予他的上任一种额外的、无可辩驳的含义,也为他平定了黑竹会内外一切哗然声息。

    安静未必是种肯定,但也绝非一种否定。黑竹会的少年们或许推崇凌厉,却也不敢笃信由凌厉指定的首领能顺风顺水,留得长久;他们或许敬畏朱雀,却也不肯承认由朱雀指定的首领能将挽得回这个组织的风雨飘摇;他们甚至有时也激愤地认为自己的“大哥”理应由自己来选择,自己的组织理应由自己来拯救——可是分崩离析太久的他们,竟四顾难觅一个无可挑剔的英雄——直到今日,他们难以置信却又无比确信地得知,那两个始终被仰望着的名字——竟作出了同一个决定。

    君黎并不以此为荣却也不以此为辱——他只是视此为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如果只有他可以做到,那么他就去做。也说不定这个新的黑竹会真的能做到完全中立,也因此存在得更长久——那应本就是黑竹会的初衷吧。

    他在林子里没有逗留太久,那份契约也依旧带在自己身上。那晚匆匆忙忙,但今日是要再去拜访一趟凌厉的了。莫说自己有太多未知之事要向他请教,就算不是为此,也该就朱雀毒愈和自己伤愈向他道谢。

    更何况,距离上次为韩姑娘运功已经过去了七日,想必也到了再度援手的时候;还有,他也更想见见刺刺……

    -------

    黄昏时分,从一醉阁半开的小窗望出去,街上行人已开始寥落。

    不过,沈凤鸣这次却一点也不着急。君黎说了要来,总是会来的。

    天空化为繁星黑幕的时候,君黎才出现在门口。帘子掀开的时候,老掌柜注意到他手中的长剑变成了两把——两把几乎一样狭长的剑。

    “店家,茶。”君黎坐下,随口喊了一声。

    他是有些口渴了,可是这一喊出转头,见到那老掌柜一张懵然的脸,也愣了一下,才歉然一笑,道:“没有茶吗?那——”

    他转回来。沈凤鸣已经将一个杯子倒上了酒,挑衅一般地放在他面前,道:“这回不是空的。”

    君黎笑着端起喝了一口。“没有茶——喝酒也将就了。”

    “你倒喝得越来越爽快了。”沈凤鸣很是意外,“早先说什么来着,‘修道忌酒’……啧啧啧,果然都是借口。”

    “不是借口……”君黎想要反驳,停顿了一下,却苦笑起来,“不过我这道士……说不定真做不久了。”

    “怎么,你要还俗了?”沈凤鸣立时瞪大眼睛。不管君黎有违过几条他所声称的道家禁忌,脱却道家门庭却绝非小事,他还是第一次这般提起,沈凤鸣自然掂得出其中的分量。

    “也许吧……”君黎答得模棱两可。

    “你是准备娶刺刺了?”沈凤鸣兴奋起来,越发追问。在他看来,这是君黎唯一不得不还俗的理由。即便是入主黑竹会,也未见得一定需要个俗家身份吧。

    君黎还是那两个字。“也许……”

    “还‘也许’?”沈凤鸣听得很是不快,“你能不能坚决些,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也许’来‘也许’去是什么意思?”

    君黎回看着他,“我再怎么坚决,总要她愿意吧?”

三一七 第二契约() 
沈凤鸣看得出他说话时表情的变化。“你今天是不是见过刺刺了?”

    君黎点了点头。今日下午,他的确是见过了刺刺的。

    自从那一日心中豁然明朗之后,他一直在等着与刺刺的这一面。他想要将那个欠她的承诺给予她,想要告诉他——他已经作好了决定。

    可是,今日之见,却偏没有独处的机会。他先是与凌厉为韩姑娘运功,再是听凌厉教了极多黑竹会的规矩,说了会中重要的人和事,及至能有时间坐下来闲聊,却也是与一家人在一起。他虽然与刺刺比邻而坐,却无法倾谈,只能不甘地,暗暗地,从桌下,紧紧握了刺刺的手,不肯放开。

    刺刺心中欢喜却也紧张,也这样悄悄紧握了他,算是对他的回应。到他起身告辞,她才跟出来,送了几步,低低笑问道:“你今日好奇怪,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君黎知道没有什么瞒得过她,可他没有言语,只是将她这么凝望着。他想说的话,不是三言两语,匆匆可得。他想要告诉她许许多多的事情——告诉她他的身世,他的命途之晦,他始终反复的缘由,他此刻的惧与无惧——他不想欺瞒她任何一分,因为,这是个关乎一生的邀约,她应该知道所有的真相。他相信他的刺刺不会因此弃他,可她一定也有无数的问题要问,也需要时间来冷静决定——那些,又岂是这样匆忙的场合能容纳得下的。

    “怎么了?”刺刺见他不答,有些奇怪,对他温柔一笑,推推他,“没事就快些回去……”

    君黎却伸了右手,将她一抱。刺刺猝不及防撞到他肩上,心头一跳却也没有推拒。“君黎哥,”她小声、不安地提醒,“苏姨他们会看见的。”

    可君黎依旧抱紧她,没有抬头去看那并未离远的竹林小屋。有没有人看见,他并不关心,他只是想用这样的亲密来诉说那些他未能诉说的。“明天,明天我再来看你。”他垂首向她耳语,仿佛要压抑不住心头欲将倾泻而出的柔情蜜意。

    ---------------

    “见了她,你难道没问问明白?”沈凤鸣在追问。

    君黎才稍一回神,举起酒杯饮了一口,“我们先说正事吧,这个先不提了。”

    “等等,等等,我觉得这个才是大正事,先说完这个再说别的不迟。”沈凤鸣却未肯放过他,“我就不信,你真开了口,这小姑娘还能不愿意?”

    君黎没有多加解释,只道:“还没问她。婚姻嫁娶是大事,似我这般都出家二十多年了,突然一夕要面对这么……这么大的俗事,你就……容我多想想周全吧。”

    “我就知道。”沈凤鸣露出揶揄之色,“容你,容你。也是该想想周全啊,万一她不肯应,我们君黎大人岂不是丢脸得很。”

    “她若是不肯应……有什么好想,我就继续做我的道士了。”君黎虽然面带了些轻愁,唇角还是柔活着起来,露出个掩也掩不得的微微笑意。

    “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沈凤鸣大是挥手不悦,“你心里就知道她会应你。……我就问你,你到底都有些什么‘周全’好想的?”

    “那可多得很。”君黎笑看他,“你真要听?”

    “你说说看。”

    “过几日,我和刺刺要去徽州。我想着,刺刺要是应了我,那这一次我先要去见单先锋和单夫人,请他们成全,这之后回来,还要禀知朱雀和凌大侠,然后还要带刺刺去我师父坟上叩个头。师父带我入了道门,我若为了刺刺还俗,无论如何,总要告知他老人家,求他原谅,这才能真正安心脱去道籍,用上俗家姓名。然后,我才能去递贴、下聘,算是真正提亲——我是道人,成个亲可没那么容易,不比你们,行个俗礼就了结了。”

    沈凤鸣听得侧目,“你要遵礼的‘长辈’还真多,但若真是如此——你是不是还漏说了最重要的两个?”

    君黎知道他指的是谁,一时笑意敛起,垂头不应。

    沈凤鸣忍不住屈指往桌上敲了敲,道:“这么大的事,你不会不告诉你亲爹亲娘吧?”

    “告诉。”君黎才勉强一笑。“若有一日真的定了亲,我会写信给他们……”

    “但你不打算请他们为你提亲,也不打算邀他们出席?”

    “我都还没决定若还俗是还回夏姓还是顾姓……”

    “当然是还回夏姓!你与顾家早就断绝了关系,难道还能回去?”沈凤鸣道,“再有,你本就是为了与刺刺成亲才还俗的,要是恢复顾家的身份,就成了小姑娘的舅舅,还怎么娶她?”

    君黎不语。他当然知道选择顾姓有着种种不可能,只是对于夏姓也有种深深的畏惧。决意还俗并不意味着他能将那个噩梦般的运命忘却了——恰恰相反,他只能更加小心。他可以与刺刺同生共死,却还不想涉入他人,尤其是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姓氏——他的父母与兄弟。

    他自沈凤鸣手边拿过酒坛,给自己倾了一杯。“你说得对。不过,姓回‘夏’或‘顾’,也可以看作只是恢复一个姓氏,给自己一个俗世的位置,却不必定要回到那个夏家、顾家,不必定要见他们的面的。”

    “若你君黎还是江湖中的无名之辈,那自然是可以,但现在——你想要静悄悄地还俗成亲怕已不可得了。”沈凤鸣道,“你想想,‘黑竹新主’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你选在这个时候恢复俗家身份、和刺刺成亲——江湖中人捕风捉影的本事你该也知道的,你这些举动是不是带有其他的含义,可不由你自己说了算,那时,你背后的可不只是‘大内第一人’朱雀和‘乌剑主人’凌厉两个名字,临安夏家也好,徽州顾家也好,还有青龙谷单家——恐怕一个都不能独善其身。这个事情,你才是真得想想‘周全’。”

    “这个想也没用。”君黎露出无奈之色,“有人要捕风捉影就让他们捉吧,实在不行,过上一年半载我再把黑竹会这个‘任’给卸了。如今只是为了朱雀和凌大侠难得一场和谈,不得不从了他们这纸契约罢了。”

    “今日才刚上任,今日就谈卸任?”沈凤鸣瞪目道,“还好这会儿只我听见,要让别人听了,又是一出好戏!”

    “你以为我是随口说笑?”君黎摇摇头。“我早想过了。我背后无论要负有几个名字,都不是我所求——哪一家都不是我真心想要倚靠,若说一生所愿,也便是再无拘缚,能带了刺刺,行遍这山山水水——你该清楚我不可能永远留在黑竹会的这个任上。”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才第一天就说起未免有些煞风景。你不稀罕黑竹会,那不奇怪,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将此任当作儿戏。我沈凤鸣在黑竹会已经十几年了,黑竹会于我的意义不同,你这般说法,我听了着实刺耳。”

    君黎反而笑了。“这么说,你会选择黑竹。”

    “什么?”沈凤鸣一怔。

    “到底还是回到正事上了。”君黎微笑道,“那个问题——黑竹会和云梦教,哪一个对你更重要,你想好了吗?”

    “我没得选!”沈凤鸣忽然显得忿忿,“黑竹会现在是你的,云梦教才是我的——一个我求而不得,一个我无法置之不理——你却定要问我,哪一个更重要!”

    君黎不料他如此反应,愕了一愕,随即道:“怎么,是不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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