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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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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叹了口气。他能做的太少。那两枚深入自己心脉的蛊虫或许不会给自己太多的机会做太多的事。不过,以自己的身份,在三支范围之内,自己至少还可以左右一点点方向。

    ——包括,送给那个泠音门唯一的后继者、那个完全不懂得如何与人相与的秋葵一个绝大的人情——虽然以她的脾气,大概也不会领情;

    ——也包括,为那个尝够非人苦楚的娄千杉寻回一些儿公道——虽然他也不知她值不值得同情。

    他摊开手心。那是个戒指,铁色的,微微带了锈色——为血所锈。娄千杉被抬入夏家庄时脱落的这枚指环,他始终没有归还。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忍她因这斑斑血色再回想起那个残酷至极的夜。大概,谢峰德一日不死,她就一日无法面对那样的过往吧——也就一日无法自那样的深卑与深痛中超脱。

    他眉心微蹙。要谢峰德死——这件事,原本已经在他与关非故的交换条件之中了,可是今日君黎之扰,定会令关非故改变计划。若是那样,一切安排是否还能如自己所望?

    有脚步声响。他收起戒指,倚石闭目。这声音他听得太熟悉了,不用睁眼就知道是关代语。

    关代语差不多每日都来看他,他不知这是出于关非故的授意,还是这小孩儿自己的真意。他只知道从第一日起,关代语就像今日这样,每每带着一种心虚的语气,他也就每每带着一种故作不知的态度。

    “喂。”关代语叫他,因为若不叫他,他实在看不出沈凤鸣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沈凤鸣没有睁开眼睛,“有话快说。”

    关代语反而不说话了,闷声不响地坐到他身边,良久,才说一句:“我给你带了吃的。”

    “谢谢了。”沈凤鸣还是没有睁眼。

    “你不要这样啊。”关代语的眼圈竟是红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大伯他也不知道……”

    “打住。”沈凤鸣总算睁了眼,抬手阻止他,“你都说了多少天了,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可你没肯原谅我们啊。”关代语哭丧着脸道。

    沈凤鸣冷笑起来。“原谅?”他指着心口道,“把蛊虫下在这里,还指望我原谅?”

    “爷爷定会给你解的……”关代语咬着唇道,“他不是坏人……”

    他像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自圆其说,语声弱了下去,隔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可我……我没办法解,我不会啊!”

    他说了这句话,像是一下子憋不住,竟忽然哭起来。

    沈凤鸣看着他。这几日来,关代语倒是第一次这样。“你哭什么”,他理应这么问,可是没有开口。显然,关代语总是知晓一些什么的——关于明日的什么。

    良久,关代语才抹泪道,“我方才听爷爷说,第一日就要你到场了——初三的计划,他改到明日了。”

    沈凤鸣心中一轻。果如自己所料。他淡淡一笑,“我知道。”

    关代语一怔,“你知道了?”

    “当然。”

    关代语欲言又止,咬了咬唇,“但……”他的脸憋得红起来,“但那时候你怎么办呢?明日之后,你怎么办呢?”

    沈凤鸣看着他。想来关代语也是多少听到了一点风声,知道关非故利用完自己之后,自己的景况恐怕就不是这么悠闲了,说不定会丢掉性命。这于一个到底还带点单纯的孩子来说,也许的确有点骇人。他眼圈还红着,沈凤鸣宁愿相信,他是真的为自己难过。

    “你想帮我?”他微笑开口。——明天,的确快了一点,或许会来不及做完所有的事。

    “……想!”关代语虽然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口。

    沈凤鸣坐起来。“真想?”

    “……只要……只要不会害到我爷爷、我大伯还有我爹……”关代语犹犹豫豫地道。

    沈凤鸣哦了一声,又倚回去。“先让我考虑考虑再说。”他反而淡定。

    “你……”关代语倒急了。“你要我怎么帮你,你说啊?”

    沈凤鸣没有言语,隔了好一会儿,方睁开眼睛。“帮我弄一件东西来。”

    “什么东西?”

    “一把琴。”沈凤鸣道,“随便什么样的琴,能弹奏就好。”

    “琴?……”关代语犹豫着,“可这个地方……”他咬了咬唇,“我出不去这岛,岛上——”再停一停,“大概只有泠音门的秋师叔……”

    “她的便罢了,若抢了她的琴啊……”沈凤鸣冷清清地笑笑摇摇头。“你去转转,看有没有旁人有的。”

    “……哦。”关代语虽然觉得此事仍是困难重重,却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借口,只好应了。

    “若实在没有……”沈凤鸣似也知道此举甚难,“能找来几根琴弦也好,天亮之前带给我。”

    “可一把琴能怎么救你?”

    沈凤鸣伸手往他脸上并无恶意地一拍,“要帮我就去找来,少废话。”

    关代语只好点点头,“那我先去了。”

二四五 三支一会(五)() 
夜渐趋宁静,满天都是星。

    沈凤鸣并无睡意。他原以为自己会与前几日一样坦然,可——或许是因为关代语多少给了自己那么一点儿希望吧,他竟然有些辗转起来。

    直到子时将至,关代语却并无踪影。他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对这个幻生界的小孩有什么期待——或许他一转头就将此事告诉了关非故,或许他纵然不告诉,却终究也寻不到自己所要之物。

    他起身往山下看,山下也是星星点点的篝火之光,随那微风与叶动一闪一闪。他暗暗叹息。这样的夜与这样的美,不知明日之后,还能再见么?

    忽有响动,他的心也随之一动。是关代语回来了么?他回身,那个小孩儿果然正带着喘息,自小径奔上来。

    可他没有带着琴。沈凤鸣的心还是那么稍稍沉了一下。自然了,要不为人知地带一具琴来给自己,这本不是易事。

    他待他跑到近前,忍不住确认般地问出一句:“有么?”

    关代语抬头看到他,叫了一声“沈凤鸣”,似是跑得太急,一把拉了他喘了好几口,方道,“我见到一个人……”

    沈凤鸣觉出些蹊跷来。“出什么事了?”他下意识看了看关代语身后的山道。那里黑而静,没有半分声息,并不似是有人追来的样子。

    他心稍稍落下,便道:“你先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关代语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摇了摇头,随即申辩道,“我真的到处都去寻了,我——我寻了好多地方,实在寻不到……”

    “好了,又没怪你。你慢慢说就是——见到一个人,是怎回事?”

    关代语跟着他到石边坐了,方像是定了心,找到了头绪道:“我先前下去,到处找不到有人带琴,没办法,就还是去找了秋师叔。——我知道她必不肯借琴的,可是问她讨要几根琴弦总可以吧?”

    他说着却一馁。“秋师叔都已经借给我了,可……可我刚走开几步,却撞见我大伯。我那时还将琴弦拿在手上,被他见了,硬是拿走了,我怎样求他也没有用。他叫我别乱跑——平日里我也是要时时跟在他身边,便不好推了,只好跟着他。——一直到后来天黑了,他叫我休息,我才得溜出来,再去找秋师叔,可秋师叔那里——我看附近有好多人守着,我不好再去了。”

    沈凤鸣微一沉吟。今日君黎一扰之后,关非故派人看住他们一行,再是自然不过,关代语头次不知,第二次去大约便见了远远暗守之人,不敢再近。

    他心中知晓关代语还有后话,便道:“然后呢?”

    “我那时便想来找你的,可又听我大伯的人说,就在将将天黑的时候,岛上来了个人,背着一个很大的匣子。他们说那匣子很像泠音门以前装‘七方’的那个琴匣,我一听就激动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又有泠音门的人来了。”

    沈凤鸣却心生犹疑。“七方?”

    他知道,“七方”的琴匣,应该一直被遗留在临安武林坊凌夫人一家的住所里——连同那具其实早已破损的五十弦琴。莫说泠音门应该没有其他传人了,纵然是有,也不会得得到那琴与那琴匣的才对。

    只听关代语道,“是啊,‘七方’啊,你不知道?好大一个琴匣。他们说看见那人独自一人在上岛不久的水边休息,我就跑去找,也找了好久,才见到人——原来是个女的呢。她都不点火,一个人坐在那黑乎乎的地方,我看她果然带着个好大的琴匣,就过去……就过去问她是不是有琴。”

    他顿了一顿,也舔了舔嘴唇,将目光也移开了些。“可她——可她不肯给我,我只好回来、来你这里了。”他嘟哝着道。

    沈凤鸣只看着他的眼睛——那游移而走的眼睛。与那神秘的人物的相遇就只有那一句简单而又吞吞吐吐的叙述,加上他方才慌慌张张跑上来的样子,很叫人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看不是吧?”他带着试探,“以你的手段——人家不肯借你,你不拿你那麻药针给她一下、抢了过来?”

    关代语面色一红,嚷道:“那还不是因为她……”一顿,才放低声音,“她那个态度,根本不理人……不过……她好厉害,我没得手,只好跑了。”

    “那她人呢?”沈凤鸣忽然警觉起来。似乎是作为回答,黑沉沉的山道间不偏不倚地传来一声冷笑。“哼。”那般轻,那般淡,可关代语却如被吓了一大跳,登时弹起。

    沈凤鸣霍然而立。他万没敢相信真会有旁人躲在暗处——只因这个山头,原是有幻生界的人把守的,而甚至——除了人,更有虫蛊为哨,关代语上来固然容易,可外人要绕过它们决非易事。

    一个人影已经慢慢地从星光树影下最黑暗之处浮现出来。就连沈凤鸣也未料到此人竟离他们如此之近,以至于他相信,倘若她适才真有心出手,自己和关代语恐早已难逃。作为黑竹会的杀手,他也曾借助过地势与光影将自己身形隐藏起来,可似乎都没有像她这般恰到好处,就连背上那巨大的匣子都似不曾成为她的累赘。

    女子自是一身黑衣,可却也并非劲装,反有些宽大飘逸,头脸蒙了,只露出一双轻柔的眼。纵然遮掩如此,沈凤鸣还是心念一动,“……凌夫人?”

    女子双目微舒,像是轻轻一笑,伸手揭去头面黑罩。白皙而优雅的面庞露出,证实了沈凤鸣的猜测。

    早该想到,那琴匣本就在凌夫人苏扶风家中,而除了也曾是黑竹会金牌杀手的她,又还有哪个女子能这样轻易地绕过重重岗哨,浑无所觉地就埋伏到旁人身侧?关代语那手麻药针的伎俩,在本就擅长暗器的苏扶风面前自然也是如同儿戏了。

    沈凤鸣料苏扶风应不至是敌,或许还真能帮到自己,心中暗喜,正欲开口再问,苏扶风的手却毫无先兆地一抬。他已觉有什么东西向畏首畏尾退在后边的关代语飞去,不待细想,抬手便挡,腕上“通”的一下,只觉剧痛。几乎同时,关代语已经发出轻轻的“啊”一声,应声而倒。

    那暗器原来却不是一枚,而是两枚。沈凤鸣心中掠过一丝怕,手臂一抄撩住关代语下沉的身体,只见他双目紧闭,知觉已失。此际才听得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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