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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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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压得君黎胸口又一阵钝痛。谢峰德受创之下,双目登时变得血红,将劲器一错便交于左手,说是不比心力,但大怒之下,“阴阳易位”心法已出,犹如惊涛向君黎整个压至,令他顿如在巨大的漩涡之中漂流,虽心智完整,可整个人都如要被那幻觉扯碎,手中的剑哪里还抬得起来?

    无意和刺刺听到谢峰德嚎叫之声,不约而同回身,狺狺火光中只见谢峰德面目狰狞,左手持弩,那机簧向前已往君黎胸口一贴——若弩箭此刻发出,恐怕君黎身体都要被射出个大窟窿来,岂能还有命在!

    “住手!住手!别动!我在这里啊!”刺刺惧极大喊。她的确想过大不了一起死了——她不惧和他们一起死了——可却又怎么面对得了要看着君黎这样惨死在眼前。她什么都顾不得,大张开手臂,像是害怕谢峰德看不到她一般挥动着奔跑过去。“我在这里,你放了他,我跟你走啊!”

    “你们别过来!无意!”君黎像是知道此刻劝刺刺已经没有用了,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无意——毕竟,无意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落到这样的人手里的。

    无意果然一把拉住了刺刺。“君黎哥……”他望着他,声音发颤,像是也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哦?小姑娘改变主意了么?”谢峰德狞笑着。“可惜太晚了,我也改变主意了!”

    “不要!”刺刺喊得绝望,只以为他必要牵动机簧,致君黎的死命,人已如脱兔般挣开无意,飞扑过来——可谢峰德偏偏没有。他手中的劲弩抬起,竟就这样转向了刺刺。

    轮到君黎大骇。刺刺也一骇停步,可机簧已响了。此际的距离不满二十丈,对一把劲弩来说,太近太近了。那些什么或许射不准的侥幸期待,不过是就先前那般还算有些距离的情形而言,而如今箭矢既出,刺刺岂能得幸!

    亮晶晶的精钢箭头,竟然就这样向自己而来——这么短的时间,刺刺失措之下,连一步都没有办法迈开,唯一可以做的,或许就是闭目待死。可眼睛没有闭上。她看见随着箭矢同来的还有一个人——这是更令她骇怕却又来不及骇怕的——一切都那么快,她说不清君黎是后发先至,还是在谢峰德举弩换了方向时,就已经先动了——应该是后者吧,否则一个人的速度,怎么可能快得过离弦的弩箭!

    箭到了,人也到了。这是什么样有力的劲弩,竟至于这样穿透了他的身躯而那余劲未消。强大的冲力将君黎的身体撞在她胸口上,撞得她向后跌倒,连同那自他身体透穿而出的箭尖,也钉入了她的腹腔。

    她痛彻心肺,不是为了这支刺入了自己身体的箭,是为了这一刻的他。她痛得一个字都无法说出来,那两手唯有紧紧地抱着他,却真的不知道这样抱着他,又能挽回一分一毫吗。

    无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脚步要动,抬目已见那弩又对准了自己。可此刻他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害怕——他哪里还能有什么顾忌害怕,怒喝一声,不要性命地向前冲去。

    就算明知或许是冲不到谢峰德面前的,他也无法控制自己。他不敢想象方才发生了什么——如果那可怖的一击是真的,他无法一个人苟且偷生。一切对自己如此无用的悔恨都是更无用的,他宁愿这样与他们一起去死。

    可或许,这世上真的是有奇迹的。这片天终于已承不住了云的重量,那空中遥遥传来一声翻滚的霹雳,天色忽然变得昏黑昏黑,那死亡的箭矢从何而来愈发辨不清、听不着,可他却看见一条金色闪了一闪,在大雨扑下这片大地之前,精准地卡住了那机簧的扳头。

    他认得这条金色——这条太熟悉的金色。他还看不见人,可他已经喊出声来,那声里带着哭腔。

    “爹,是你么!?”他哭道:“你怎么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

    ——昔日的单疾泉有过一件很知名的兵刃,叫作金丝锯。那是他还叫卓燕的时候喜欢把玩的一件奇兵,似鞭非鞭,软韧与锋利皆具,可柔可刚。只是回来青龙教之后,他专心于自己的单家刀法,就很少将年轻时这些稀奇古怪之物示人了。

    可今日见到这般危急之境,除了金丝锯,又有什么可制那劲弩?

    谢峰德强弩忽然卡住,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夭矫的金色一个巧劲,已将那弩自他手中夺下。他未辩其貌,犹待去抓,手掌被锯齿刮到少许,才知晓不好,连忙撤劲,一抬头,劲弩已在敌手。

    谢峰德大意之下,顿失强倚,但他究竟老辣,便在同时,惑术已生。不管来的人是谁,只要制住其神智,那强弩在对方手中也是无用。

    可就是这一转身正面相对心法要施,劈头盖脸过来的竟是巨大的雨幕。那雨来得那么突然,如被风从极高极远之处狠狠卷至,扑得他一头一脸一身,水雾腾起,起火的屋子被浇得嗤嗤冒着烟云,他根本看不清了对面的人,料想对面的人也不会看到他的形之惑。

    这心法此刻竟无从用出!谢峰德心中大馁,双掌一并,劈出一招“十指聚八荒”,可小指剧痛,也知多半伤敌不得,只求先行脱身再说。

    这一劈也是不容小觑。雨雾朦朦中的单疾泉用手中弩器相拦,才将这一击化去,可谢峰德身法奇快,早在大雨中逃得远了。

    单疾泉无暇顾他,连忙两个起落掠至刺刺身前。那一支箭令她和君黎无法分开,滂沱大雨刷刷地冲着两人身下的血,却连那血都分不出是谁的。她动弹不得地抱着怀里动弹不得的君黎,见到父亲的面,才失声大哭出来道:“爹,怎么办!怎么办啊!”

    君黎还醒着。那样的剧痛让他没有办法晕去,可他已经清楚地觉得,自己再也掌控不住自己的命运了。他的魂魄又要这样离己而去了,唯有刺刺喊的那一声“爹”,才让他垂死的意识轻轻一凛。

    她的父亲总算来了。他不知不觉中想象过好多次不卑不亢地质疑他的场景;他要与他好好谈一谈的;还说过要看看他到底能将自己怎样。可怎么自己此刻是这么一个肠穿肚烂的惨状,捏都捏不出一个人形!

    他自嘲地抬目,去看那个雨幕里看也看不清的人影,觉得这影子不知为何有些熟悉,一时脑中空空的,变得茫然起来。人影已经矮下身来,他觉出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君黎……”他这般熟稔地叫了自己一声,那声音里也不无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忽然看清楚他的脸,轻轻“啊”了一声。怎么是他?原来——刺刺的父亲是他?心里忽然一轻,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觉得自己好可笑。早知是他——我还暗地里赌个什么气呢?

    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与他的对话,留下的,只是那么一个含了不知多少复杂心绪的“啊”字。

    “爹,你救救他啊!”刺刺仍然在泣。“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他死!”

    “刺刺,你的伤不轻,先不要动了,防得愈发失血。”单疾泉强抑忧急。

    他说着,叫了无意,要试看能否分开二人。刺刺果然也失血已多,又淋了这样大雨,显出些昏沉之态,可那双手却抱紧了君黎,只喃喃道:“你若不救他,也便不要救我。”

    “非是爹不肯救他,只是他——他伤得……。”单疾泉“太重了”三个字还是没忍心讲,无可奈何,“我自然不是丢下他不管,可现在这样,一个都救不了!”

    刺刺才肯放松了些手臂。那箭尖在她身体里扎得不深,可尖上倒钩,要这样分开也不易,试图一动,已经痛入肺腑。

    “好了,你先别动。”单疾泉忙要无意按住她身体,以金丝锯断开两人之间的箭身,才将二人分了,欲待与无意分别将两人先抬回大火方熄的草屋,沉沉雨雾里忽然飘过来一个浑无所根的苍劲声音。

    “看来我错过了场好戏啊。”

    无意凛然起身四顾。这人身法好快,一句话功夫,人已到了近前,只见这是个七十来岁的老者,身形矮小,但发须皆长,显得不无古怪。

    单疾泉听那声音也已起身。虽已阔别多年,但他还认得那声音——也当然认得这个人。

    ——“‘鬼使’?”他看定这个身形。

一七九 坡上之变(五)() 
朱雀山庄昔年排行第二的鬼使俞瑞,自与朱雀一起被投入牢狱之后,再无消息。朱雀倒是自一年多前被放出来,自此在大内坐大,可俞瑞一丝动静也无,单疾泉一度猜测他是年事过高,在狱中已然过世了。

    可他如今怎么在此?对于已转投青龙教的自己来说,他又是敌是友?单疾泉心念电转,面上已露出一笑,道:“可喜可贺,神君终于肯放鬼使出来了?”

    只一句话,鬼使俞瑞脸上的表情忽然已变,直直盯着单疾泉,就如昔日被他一语道破真相时一般。“嘿,不愧是星使,没什么瞒得过你。”

    单疾泉的猜测其实简单——在他看来,俞瑞既然没死,只要人得自由,以他的性格,不可能这么久听不到动静;若说坐牢久了转了性,可那一句“看来我错过了场好戏”足以证明并非如此。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在此之前,他一直都还在牢里未出。

    可是以朱雀在大内的地位,要放个俞瑞出来,易如反掌,他却偏偏不放,想来另有缘故。如今——不知因为什么缘由让他在这梅州出现,很难叫人不想到与夏铮南下、君黎追行有关。

    他心里便有了下一个猜测,心中未知是福是祸,还是问出口来。

    “鬼使此来,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叫君黎的小子吧?”

    他说着,向地上重伤的君黎一指。俞瑞面色又变,倏然抢到君黎身前。“他就是君黎?”他仔细看了,似才发现他一身血污的是道袍,那歪斜散落的是道簪,不由分说去探他鼻息。

    单疾泉见他此举,便知道自己并未猜错了,心里一时有些惊讶叹息——看俞瑞的表情,朱雀派他来,想必不是为夺君黎的性命;恰恰相反,他也许是怕君黎会丢了性命。这个自来没将旁人性命放在心上的朱雀神君,对这个徒弟却真不可谓不好了。

    他在梅州见过牢里的张弓长。朱雀虽然交代过张弓长不能伤君黎性命,却大概知道张弓长未必会放在心上的。派人来杀夏铮,却又担心君黎因此遭祸,可他却也决计不肯拉下面子召人回去,更不肯为此亲身前来的。也只能想到有这个昔日麾下之使论武功高强还算可用,不得已派他保护君黎安全。只是——他或许迟疑得太久,俞瑞这一次,怎么看都来晚了。

    俞瑞看君黎情状,果然一怒伸掌将他腹前的箭尾一击而断,骂道:“便只会派我做些烂事,人死了,到头来又怪在我头上!”

    单疾泉眉宇轻动。当初朱雀临时派了俞瑞去追赶白霜,到头来反害得白霜身死——看来俞瑞指的便是那件事了。那事自然不能全怪俞瑞,朱雀心里有数,可看来——他对此不无芥蒂,迟迟不肯将俞瑞放出来,说不定与此有关。

    他不动声色。“鬼使的意思——你也没有办法救这个道士了?”

    “哼,没办法?”俞瑞冷笑。“没办法我也要变出办法来——‘鬼使’二字,可不是说说而已,就算真变了鬼,我都要给你勾回来!”

    一边的刺刺大多数没听懂,但这一句是听懂了的,忍不住道:“鬼使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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