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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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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的啊。

    他在他们都寂下的暗夜想得喉头一甜,紧紧闭着嘴,才没有让那一口血溢出了嘴角。——刺刺,你要我认错,要我再也不抛下你一个人去做什么事,可事实是我最后终究还是会走,会离开你们,而不可能与你们一直同行——幸好我料想你对我没有那样的执着,只是出于善良才这样来找我。只要将来能让你觉得我不再会遇到危险,你定也不会违逆着你父亲的意思非要跑出来寻我了吧。

    可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猜测对不对。他闭上眼睛。在这次见到刺刺之前,他也低估了她,没料到她还会再来找自己。这个小姑娘总是令他这般惊讶的;她所有的举动,总是要出乎他的意料的。——我真不知若我再次一走了之,会否反更激起了你的意气来、更适得其反呢?

    他毫无睡意,又睁眼,良久,在昏暗之中转头,去看那一边的昏暗之中的这对兄妹。——已经可以转头了吗?他试了一试,肌肉的僵硬消退,身体似乎可以活动起来了。她方才说对我扎了针,倒似乎是记得有人提过,他们的亲生母亲原是擅长针灸之术,想来她或者无意对此也稍为通晓。不过,身体僵硬一消,那些痛伤反愈发明显了。

    他便感觉到,至少,“阴阳易位”的那些症状还没消除,连同胸口那些细碎麻痒的外伤。针灸之法大约也是冒险,梳理了自己混乱的内息,导顺了周身经络,将葛川掌力所致的影响稍许减去。可毕竟无意和刺刺都不是内功行家,自己距离痊愈,差得还远。

    他坐起来,盘膝运功。功行周天,他神智清明,比起昨日的混混沌沌,如今已经自如得多了,一切知觉也都敏锐起来,他听得出,他们都睡着了,就连沉而不浊的呼吸,都好像带着那样青草般的气息。

    自己的腕上,果然也戴着一个同样的草镯。他运功毕了,将左手抬起。清爽而好闻的青草味道,正是醒来时嗅到的那一种。

    外面天又已透了亮。他在这弱光里起身,走出外面。这原来是这片山坡的山脚。他向着那日头将出未出的方向,怔怔看着。

    那也是来时的方向。

    不知接下来更要怎样?你们远道而来找我,我理应也将你们平安送回,只是不知这一路,又要如何相处才好?

    他试过太多种方式,狠心绝情的、避而疏远的、刻意有礼的——可她却只有一种方式——唯一他做不到的那一种:真实的。

    便是她的真实,让他所有的方式都显得那般漏洞百出。难道只能——顺其自然?他一时想着。可一时却又惊觉:怎能顺其自然,任其放纵!

    心思微乱,忽然听见屋里刺刺惊慌道:“君黎哥?”像是突然醒了,找不见了他。他没来得及应声,她已经冲出来。“君黎哥!”她呼得益发惊惶,那整个语声都像扭曲了,以至于他忽然无法想象若自己是真的走了,又会留下一个怎样的她。

    刺刺这一冲出门外,自然就见到了他。她喊声忽止,心情如受大起大落,真不知要怎样来形容,见他回身,扑上来只是那般将他一抱。“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又走了……”她不加掩饰地喊着。

    君黎抬头已见屋里无意也闻声正待追出来,可一眼见到两人如此,脚步一停,又往昏沉室内退了回去。他甚至看得到他脸上刚刚还是担忧一闪却已换为了窃笑,然而刺刺在怀,他无法解释任何一句。

    也根本不知有什么需要解释。

    而后刺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自他怀里抬头。第三次,她感觉到了他过快的心跳。那般快的脉搏她在他腕上抓到过,在他颈上摸到过,而此刻,在他胸口听见。

    她终于有些依稀地觉得——这并非因为他说了谎。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说。他连动都没有动一动。她呆呆地看着他,就像也呆呆地审视着一个为何要不顾一切来找他的自己。

    可下一刻,她已经重新抬手拉住他。“你伤那么重,起来干什么!快回去了!”

    他木然跟着她回去,身体像不是自己的,恍惚间觉得她还像昨日一样,支撑着自己的身躯,再一晃神,才发现她只不过拉着自己手臂。可无论是哪一种——好像总是她在带着自己前行,是她在指引着、左右着自己的决定。

    “刺刺……”他伸出另一只手,要把她的手从他臂上抹去。他想脱离这种不自觉的亲近,从现在就开始。

    可刺刺忽然转回头来看他,他的手还在空中。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双流动着的眼睛,就是这样望着他和他的手。

    他的心忽然不受己控地软了——不是软弱,而却是柔软。那只带着坚硬的推阻之意的手竟然也变得那么柔软——那么柔软地往她发丝里,捉去了一线扎在其中的碎叶——就像本来就打算如此。

一六九 轻之若絮() 
天亮起来。刺刺不准许他离开这屋子,他只能好好地半躺在草垛上。

    “对了,夏伯伯说,要我们去城里找他——我可不想去呢。”刺刺想起这件事来。“你定也不想与他打交道那么麻烦,才没跟着进城就出来了吧?”

    君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原本想,要是你今日还不醒,就只好去城里找他帮忙了。”刺刺笑起来。“现在就好啦。等你再好些,我们自己去梅州城里兜一兜,也不枉来了这一趟,到往回走,路上可苦得很。”

    “我们带的钱不多啊。”无意讪讪道。“这一路都花得差不多了,真不找夏伯伯帮忙?”

    “我们有君黎哥,怕什么?”刺刺笑道,“君黎哥不是会给人算命么——差点忘了,君黎哥,我们出来的时候,把你的东西都带来啦。”

    她的手一指,君黎才意识到角落里那个黑魆魆的影子是自己的背箱。刺刺已经起身。“我拿给你看。”

    这个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箱子,便是那次混进内城去时,才不得不留在武林坊里的,而后始终也没有机会重新带着它。见刺刺取来,他只见连那木剑都好好地插在箱口,总觉得有点恍惚之感。

    “辛苦你们了,还把这么沉的东西带来。”他有些感慨。

    “我记得你很宝贝这口箱子。”刺刺坐下,低着头道。“我也总觉得,背着这箱子的君黎哥,才是我认得的那个君黎哥。”

    “那个只会算命的道士是吧?”君黎笑着,顺手打开了,面色却轻轻一滞。

    “怎么了,少了什么吗?”刺刺已见到他表情。

    君黎摇摇头。“没有。”将盖子合上了。

    他只是一眼便看见了那一段熟悉的、短短的树枝——那一段,也曾牵引了自己不知多少心思的树枝。他并不是忘了秋葵——这一路,无论是强敌环伺时,还是独自静思时,他都没有忘了那个被自己不得不弃在朱雀府中的她——没有忘了自己答应过要回去见她的。

    只见一边无意已经愁眉苦脸:“一路算命回去,那回去得要多久了啊。”

    “我知道,你就想着那个娄千杉。”刺刺故作取笑,“要你那时问问清楚,你又不问,现在着急也没用了啊,说不定她早不在临安了。”

    “不会的,她那时对我说……对我说要去临安的。她定在那等我。”

    君黎犹豫着是否该将娄千杉的真正所在告诉他们,刺刺忽转头道:“要不让君黎哥算一卦,看看她人到底在哪?”

    “好啊好啊。”无意高兴着。

    君黎已打算说出实情,忽却听外面远远传来一阵悠扬的似笛非笛的乐声。刺刺一皱眉,“这乐声又来了——昨日就听见过,君黎哥,这里也有人会吹这叶笛,只是吹来吹去都是这么一个调,比秋姐姐差得多了。”

    君黎却知道那是沈凤鸣在找自己的暗号,面色已喜:“是找我的。”手往地下一撑,便想站起。刺刺忙将他一拦。“是谁找你?”

    “沈凤鸣。”

    一边无意听到“沈凤鸣”三个字,耳朵骤然竖起,紧张道:“你说沈凤鸣?”

    君黎点点头。

    “对哦,忘了他也来这里了。”刺刺道,“你们说好了要碰面?”

    “我原就想找他的。”

    “那——你也别动,让二哥去叫他来好了。”刺刺说着,后面无意早有此意,大是摩拳擦掌道,“好,我去找他!”出门循着那声音便过去了。

    隔一会儿,叶声果然止了,可等了半晌,并没见两人回来。刺刺始有些不安,瞪着君黎:“沈凤鸣不会安什么坏心吧?”

    正说着,已听无意的喊声远远传来,不无气急败坏:“你这恶霸,快放了我!”沈凤鸣的声音却只隐隐约约道:“他人在哪?”

    刺刺忍不住到外面去看,只见无意被沈凤鸣扭着条手臂,脸涨得通红,一边骂着,一边早被迫着领他走来。她不由一生气,上前:“喂,你干么动手!”

    沈凤鸣一抬眼见到她,眉头一展。“小姑娘,好久不见——不是我动手,你这哥哥冲上来便要找我拼命的架势,让我怎么办?”

    刺刺果然看见无意一脸恨不能扑上去咬死了沈凤鸣的样子,可却也不能断定究竟是他先想咬死沈凤鸣呢,还是被沈凤鸣先动手之后才想这般咬死他。沈凤鸣已拖着他走近,道:“那道士呢?”

    “在里头。”刺刺让开了门来。沈凤鸣一眼瞧见坐在干草堆上面色显然欠佳的君黎,吃了一惊,“怎弄成这样了?”便放脱无意,走了进来。

    无意手上还疼,知道远远不是他对手,恨恨然不敢妄动。君黎已道:“你事情都处理完了?”

    沈凤鸣点点头。“多耽搁了一日。可我昨日就在这附近想找你,怎么你却没反应?”

    “昨日……”君黎苦笑。“昨日我三魂七魄大概在鬼门关飘着。”

    “这么严重?”沈凤鸣矮身下来。“怎么回事?”

    “那日未觉,其实被谢峰德那‘阴阳易位’伤得厉害,内伤外伤都受了些——只盼着你来解了。”君黎勉强笑道。

    “我看看。”沈凤鸣说着,回一回头,“刺刺,我给道士疗伤,你跟你哥哥暂避一下吧。”

    “君黎哥,这个人居心叵测,你——你别信他!”无意先忿忿道。

    刺刺却拿眼神与君黎一对视,那灵动的眼睛已似在问,究竟是不是能完全信任沈凤鸣、依他的意思而做。君黎已知她意,只轻轻点头。

    刺刺也点点头,回身道,“哥,我们先出去吧,有什么等君黎哥伤好了再说。”

    “可他……”无意见君黎和刺刺都似在沈凤鸣那一边,深感气愤与惴惴。“你们为什么就信他,他可是无恶不作!”

    “没有啦,他没那么坏,他还帮过我们,你忘记啦?”刺刺一边说着,一边硬是将他往外推了出去。

    沈凤鸣待两人出去了,方细察了君黎伤势,运起心法。伤势虽沉,但以独门的“万般皆散”来解,并无难处。

    少顷,君黎体内制心之力渐渐化去。他脸色好转许多,沈凤鸣也便放下心来,收去劲力,往边上闲闲一靠。“那外伤接下来便可自愈了,你还是要多休息几日,不可妄动。”

    君黎谢了他,方说起被葛川暗算、受刺刺二人相救之事,沈凤鸣听闻也不无后怕。“没想葛川竟如此卑鄙——必是见你落单,又身受了重伤,才敢有此举动。那日万事都突然,我也没想你已伤至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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