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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晋鹏坐到办公桌前，问：“小锋，工业开发区那些公寓到底了多少？”
钱小锋见袁晋鹏坐回办公桌前，知道领导和你拉开距离，要汇报工作了，赶紧在袁晋鹏对面坐下，说：“基本摸排得差不多了，因为都是私下协议成交，数字未必很准确。但大致的情况摸清楚了，我正要向您汇报。”
袁晋鹏说：“先说说整体情况。”
钱小锋打开公包，拿出笔记本，说：“目前查实有六家企业牵扯私下员工公寓，总共五十三套，当然这里包括一部分是血亲或姻亲，不一定有协议，到底付了多少钱也不准确。”
“这个不重要，有这个嫌疑，要严厉警告。查实有交易的，不仅要退款，还要处罚。处罚是手段不是目的，关键要尽快纠正，避免惹人口舌，影响正常的违法土地整治。”袁晋鹏以为事情很简单，凭直觉提出处理意见。
钱小锋抬头看着袁晋鹏，放慢语速说：“袁书记，我们也想尽快处理这件事，思诚县长让我听一听您的指示。”
袁晋鹏笑道：“这本来就是政府的事情嘛，只是为了向社会上传递整治力度，才由我做领导小组组长，思诚是第一副组长，你是常务副组长，多数事情没有必要问我。”
钱小锋支支吾吾地说：“这件事可能，可能还是要报告您——因为牵扯到您，您的舅舅家里。”
“哦？！那个竹拉丝厂也了员工公寓？！”袁晋鹏大吃一惊。
钱小锋点点头：“拉丝厂除了职工集体宿舍，一共建了七套房子，您的三个舅舅每人一套，另外四套出去了。据说价格得还不错。”
袁晋鹏感叹道：“我说王业勤怎么找我说这个事呢，人家给你设好套子哦——不能这样说，王主任提得有道理。我自己是整治小组组长，只整别人袒护自己亲戚的确说不过去，得感谢他！否则我声名扫地了。小锋，你放心。我晚上去找我舅舅，尽快搞定。我这边搞定了，你再动那些人工作就好做。”
袁晋鹏的父母亲前年在县城红云国际小区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装修得温馨而实用。除了老两口住一间，另外两间分别给袁晋鹏夫妇和孙子袁方准备。可即使袁晋鹏人在平安县，也回去不多。不是在这里出差，便是在那里应酬。有时候晚上忙得太晚，怕打搅老人休息，便依然在县委招待所休息。
钱小锋走后，袁晋鹏让小刘送自己回到了父母家中。正是傍晚时分，父母亲都在家里，见袁晋鹏回来，游小萍说：“也不打个电话来，家里没什么菜。”
袁晋鹏说：“有什么吃什么，你还把儿子当外人啊？”
游小萍笑道：“儿子不是外人没错，但我哪里知道县委领导的嘴巴有多娇呢，怕你吃不惯，我和你爸晚上吃面条。”
“妈，你也笑话我啊。这段时间事多，回来少了。面条就行，放点肉丝放个蛋。”袁晋鹏说。
游小萍很快弄好了面条，三个人围坐在一起。
袁晋鹏问：“舅舅厂里面建了七套房子，你们知道吗？”
袁太和说：“怎么不知道，按照成本价给了我们一套。”
“你们也得了一套？”这完全出乎袁晋鹏的意料，从来没有听父母亲说起过啊。
游小萍说：“我们理所当然应该得一套啊。厂子是外婆一手建起来的，虽说按照我们平安县的风俗，女儿不继承，但在厂子里面建房子，怎么说也该分我和你小姨一套。”
原来如此！袁晋鹏问：“那房子呢？”
“我们其实也用不上，让你舅舅帮着了。”袁太和放下碗，看着袁晋鹏。他觉得奇怪，儿子怎么突然关心这件事了。
袁晋鹏便把违法建房整治行动的前因后果和目前遇到的问题如实向两位老人报告。
两位老人听罢，沉默了几分钟。
袁晋鹏正想解释一下，袁太和说：“我们的事好办，无非退掉这十几万块钱。可你小姨也要退款，谁去说？还有另外两套也掉了，也要退款吗？就是小姨、舅舅愿意退，买方不同意怎么办，毕竟签了协议啊。”
袁晋鹏说：“爸、妈，我知道你们还有小姨、舅舅都很为难。可不这样做，整治还能搞下去吗？人家说他袁晋鹏自己亲戚都没有弄干净凭什么整治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我做这个书记没能帮上舅舅、小姨多少，反倒要他们做出牺牲支持我。可话说回来，这不是违规了吗？协议的事情好办，这些协议不是一份两份，有几十份，协议约定的内容和国家的法规相冲突，是无效的，县政府马上会发通告宣布作废，对闹事的，我们有处理预案。只是，舅舅、小姨那里我会欠他们一份人情。”
游小萍站起身，说：“晋鹏，你是对的。小姨、舅舅那里我陪你一起去，说句实话，这些年他们还是沾了你的光，尤其你回来工作后。林业局、工商局、地税局、商务局、公安局包括森林公安、交警队哪个不对拉丝厂高看一眼，你舅舅你小姨谁没有打着你的旗号办一些事，这些我都知道——当然也没有出格的事。现在你遇到难题了，他们理所当然要帮忙，他们也希望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嘛。我和你爸工薪阶层都能退这十几万块钱，他们都是办厂子开超市的大老板还贪图这点钱？”
袁晋鹏眼眶一热，说：“还是爸妈你们理解我啊，儿子这个官没那么好当，如履薄冰哦。”
游小萍说：“晋鹏，放心，小姨、舅舅会支持你们——他们谁敢保证以后不麻烦你。我这就陪你去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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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遭遇群访，亲力亲为直面矛盾（上）（）
又是一年春风，市委办公大楼后面小山坡上的桃花、李花、梨花开得红红白白，争奇斗艳。袁晋鹏倚窗而立，想起童年穿行在李花丛中的情景。读小学时，要经过一个名叫“上坑”的村庄，门前户后栽满了李子树。春天到了，枯枝上忽然冒出千朵万朵白闪闪的小花，穿行在这繁花似锦的天地，他和小伙伴们总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车林林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叠打印好的材料：“秘书长，我打印了网上这两天的热点。”
袁晋鹏接过材料，翻了几页：“以后门户网站的公开消息不必打印，关键要搜一些微博、微信朋友圈里的消息。我记得很多消息最早是微博透露出来的。当然，我们的重点是本地信息，从论坛、微博、微信下手。前几天省委换了书记，有些上访户觉得有机会，怕又会闹出什么名堂来。”
车林林说：“秘书长算得真准，上官书记调走，周秋水的老婆、孩子告状更厉害了。还有晴川酒厂的员工又在论坛上发帖，准备要去北京上访呢。”
袁晋鹏说：“我听说了，这两桩事你和维稳办通个气。当然他们可能关注了，我碰到保和书记也会说。”
袁晋鹏上个月调任市委秘书长，屈指算来，他在平安县担任书记的时间不足两年。以他的本意，想挪到一个经济总量大、财政基础好的地方做********。谁料，刘贞吉不由分说，直接下了红头件。刘贞吉让他一个秘书，他毫不犹豫地了车林林。几年前，车林林在秘书科任副科长。喻四海调走后，到信息科做科长。这次，袁晋鹏把他调回秘书科做科长。在选用司机方面，刘贞吉自有一套办法。在邓城时，他从市武装部借了一个司机。到宋城时，又从市军分区借了一个汽车兵做司机。这次调到晴川，依然从市军分区要了一个司机。袁晋鹏对刘贞吉知根知底，配合起来很顺畅。况且做秘书长是老本行，自然游刃有余。这一年多来，他虽然觉得繁琐的事情不少，却没有什么烦心的事，算顺风顺水。
袁晋鹏想了想，又说：“今天我陪刘书记去清城调研蜜桔产业。这几天你和政研室一道整几个材料，林权制度改革、医药产业、物流产业、香料产业、蜜桔产业都要。我估计，新来的省委一把手过几天要来晴川。”
车林林说：“我马上开始准备。”说罢，出了门，随手把门轻轻关上。
望着车林林的背影，袁晋鹏忽然觉得车林林没有以前那么放松。即使谈不上拘谨，至少小心翼翼。他想起“官威”这个词，他依然是那个袁晋鹏，并没有变得青面獠牙。但由于职务的变化，曾经和他亲如兄弟的车林林不经意间和他拉开距离。这个距离是车林林下意识里拉开的，就像烤火，担心太近会被灼伤。又像面对刺猬，太近会被刺得遍体鳞伤。袁晋鹏对这种微妙的变化略感惋惜但并不排斥，从普通科员到市委秘书长，他经历过很多类似的场面，已经习惯了。如果谁仗着老关系，不分场合，勾肩搭背，口无遮拦，反倒让他不适。有人说，为官者寡情少恩。其实，为官之道，如何和下级保持距离是一门学问。从这个角度看，他觉得车林林悟性极好。
看时间差不多了，袁晋鹏出门走到楼层最东面刘贞吉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他敲了敲门。
“请进！”刘贞吉声音浑厚。
见是袁晋鹏，刘贞吉把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女孩子介绍给他：“晋鹏，这是倩兮香料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程倩兮。”
袁晋鹏上前一步，和程倩兮握手。程倩兮妩媚地微微一笑：“袁秘书长，您好！久仰大名，以后请多多关照哦。”
“呵呵，小程董事长客气了。”袁晋鹏说。
他眼前一亮，这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高挑的身材足有一米七，长发披肩，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皙。
刘贞吉说：“晋鹏，中午要陪省工信委晏主任吃饭，今天不去清城了，我们去小程那里，也看看其他几家香料企业。银湾县的香料产业发展势头很猛，风生水起啊，值得看看。”
袁晋鹏问：“要叫哪个部门陪着去吗？”
刘贞吉说：“非正式调研，就我们去看看。要么叫上农村信用社的尚小杰，总得给小程董事长办点实事。”
接着扭头对程倩兮说：“你先回去，我们马上出发。”
程倩兮笑道：“刘书记真是雷厉风行，我在公司等您哈。”说罢，风摆杨柳般出去，留下一缕清雅的香水气息。
看着程倩兮的背影，刘贞吉说：“守拙书记介绍的，你让尚小杰先过去，我们过半小时出发。银湾那边老规矩，人不要太多。”
袁晋鹏说：“好。”
刘贞吉和喻四海的工作风格相近，向来喜欢清静，讨厌前呼后拥。不到迫不得已总是轻车简从，对动辄在电视里、报纸上露面的做法很排斥。上行下效，阮呈祥和其他市委常委、副市长也降低了在媒体上抛头露脸的频率，晴川媒体上关于领导的新闻报道骤然减少。
银湾是离市区最近的一个县，从市委到银湾县香料工业园不过三十几公里。刘贞吉和袁晋鹏抵达倩兮香料公司时，才九点多钟。小车驶入公司，书记郑明、县长欧阳凯带着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和工业园区管委会党工委书记、主任迎上来，后面是市农村信用联社的理事长尚小杰，程倩兮反倒落在最后。
刘贞吉下车和大家一一握手，径直去生产区。倩兮香料公司的生产车间经过几期扩建，面积达一万多平方米，机器在不停地运转，上百个工人在忙碌，场面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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