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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茱记-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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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孝辉建议他早做防备,曹太监深以为然,于是今天一早宋孝辉就让人送来了两个调|教好的奴婢,并她们的卖身契,曹太监满心觉得宋孝辉有眼色会来事,毫不迟疑地收了人,领到月娘跟前。

    他哪里想得到,这里头暗藏机关呢。

    月娘将曹太监让进偏厅里讲话,二人刚刚坐下,底下端上茶果点心,外面就有人禀报——说是前院来了贵客,请曹太监过去。

    月娘心思一动,当着曹太监的面问道:“整个应天府,谁还能在公公面前称贵客?”

    曹太监也是糊涂,被她捧了一句,笑着扭头去问外面传话的六福:“何人登门,报上名号。”

    六福觑了月娘一眼,犹犹豫豫出声道:“是、是锦衣卫的岳二爷。”

    曹太监脸色当即一变,站起身就往外走,回头冲月娘道:“娘子先歇着吧,晚些时候咱们再讲。”

    月娘颔首,目送他去了,心想这“岳二爷”定是个厉害的人物,不然也不能叫这阉奴听名字就匆匆去见。而门外头,正在立规矩的两个新来的丫鬟,当中一人听见了来客,心跳急地几乎要蹦出来。

    。。。。。。

    曹太监可以在应天知府面前摆谱,但到了同样从京师来的锦衣卫跟前,就成了棒槌。

    岳东莱是什么人呢,比方说他姓曹的只是厂公拴起来的一条狗,用得着的时候才放他出去咬人,那岳二爷就是厂公拿人血人肉喂出来的一只鹰,纵容他飞在九天之外。

    论等级,人家是堂堂锦衣卫千户,他是个八品的阉人不入流,论赏识,人家是鹰他是犬。不能比,没法比。

    曹太监匆匆忙忙跑到了前庭,抹着汗进到门厅,未见人,先赔笑:“不知岳统领大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他到应天来之前,是得到点儿信,据说岳东莱奉了厂公之命,也要到应天府办什么事儿,可来了这么久,却没见过一面。

    背手立在门厅中央的男子中等身材,未着锦绣飞鱼服,显然是匿名而来,一身青袍足蹬黑履,项上包着纯阳巾,不像是武夫倒似是儒生,听到曹太监客套,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年轻带笑的脸,皮肤略白,眉覆于眼,鼻梁直挺,唇薄而浅,看是个斯文俊秀的郎君,实则个杀人不眨眼的笑面老虎。

    “听闻曹寺人近来在应天府混的是风生水起,岳某不请自来,是有事相求。”

    曹太监一听这话就头皮发麻,只当是他从民间采选上头捞多了油水,惹着了这位爷眼红,一叠声道:“不敢不敢,岳统领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小人无有不从的。”

    岳东莱扫他一眼,面上虽还带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掸袖坐下,说明来意:“我要在应天府找一个人,可惜遍寻不着,想进保籍所翻阅黄册查找线索,听说说你同应天知府宋孝辉有来往,可否代我讨要一道手令。”

    明珠王朝的户籍制度十分完善,每十年编造一次黄册,普查天下人口,从乡里到城镇,一家为一户,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保,登记“户籍”——划分为民户、军户、匠户三大类,以此区分,便于徭役差遣。

    户籍一式两份,一份存放在各省的保籍所,一份上交户部,留下“户帖”归民所有。

    那保籍所的大门常年紧闭且戒备森严,按照规矩,只有各省长官批准,才能进入。

    只见曹太监笑道:“这算什么难事儿,您且等着,今日便给你个交待。”

    岳东莱点点头,语气不由地和缓起来:“如此甚好,事成之后当记你一功。”

    曹太监会看脸色,见他没有问罪的意思,便趁机套起近乎:“岳统领为厂公办差如此尽心尽力,小人十分之钦佩,今晚设宴,还请您赏脸,若能指点一二,就够小人受用的了。”

    这阉奴拍起马屁从不脸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算一门本事。

    岳东莱目光闪烁,大笑一声,伸出根手指点了点他,应下:“好,今晚我定赴约。”

    ***

    话说回来,吴茱儿一行乘船在河上,路过了那绿芦岸白萍渡口,穿过了杨柳堤红蓼滩头。纵然她归心似箭,却没错过眼前风光,只要想着日后有可能再见不着这秦淮河景,便分外珍惜。

    身穿蓑衣的船夫立在船头,一俯一仰地荡着双桨,吴茱儿就盘腿坐在他身后,远远望见前方河中央飘着一艘朱漆乌篷的大船,心思一动,就记起她在幽兰馆借住的第二天早晨,从后门离去时候听到的那一首不伦不类的曲子。

    一时技痒难耐,她钻进船篷里翻箱子找出她的竹笛,试了几个音,一边回忆那天听过的曲调,一边舞动指尖吹奏出笛声。头一遍磕磕绊绊,第二遍就顺畅起来,等到她重复到第三遍,曲调一成,竟叫她精神一振,两眼放光,不由地一遍快过一遍,根本停不下来,曲到极致——

    眼前山水陡然变幻,万丈峰峦重重迭起,仿若置身一线天中,化身白鹤展翅冲上九霄!

    吴茱儿兴奋过罢,额头渐渐冒出汗来。船上其余三人,那船夫早就忘了摆渡,王婆子和甲二也没再打盹儿,从舱里探头张望,盯着站在船头吹笛子的吴茱儿,只觉心如擂鼓,耳边嗡鸣,张着嘴却叫不出声。

    远处游船上,正在拭剑的太史擎动作一滞,耳尖抖动,片刻后,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抓起长剑急步走到船外,竖耳倾听,辨寻着笛声传来的方向。

    正在甲板上抓石子儿的童子见他东张西望举动异常,好奇地凑了过去,问:“少主,你看什么呢?”

    “嘘!”太史擎竖起一根手指,一对鹰眸熠熠灿灿,瞳孔中依稀倒影着金色的日轮,声音兴奋地微微发抖:“你听,你听到了吗?”

    童子莫名其妙地趴在护栏上,支起耳朵,很快就听到了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笛声,“听到啦,不就是有人在吹笛子嘛。”又不是在杀人,犯得着这么激动吗,嘁,大惊小怪。

    “是《太白洗剑歌》!”太史擎终于忍不住低叫一声,童子傻了眼,忽而反应过来,两眼圆瞪,捧着脸失声叫道:“少主你居然听得出这是什么调子!?”

    天知地知,院主知少主知,再加他小童子一个知——少主五岁识文断字,七岁可赋诗,九岁能写锦绣文章,十二岁就敢提剑上山去杀猛虎,所谓学文成文,习武成武,简直就是魁星转世,气死个人!然而、但是——

    少主他是个音痴!

    就是简单到连宫商角徵羽都分辨不出的那种音痴,就是闭上眼睛连《高山流水》这种千古名曲都听不出来的音痴,就是只会死记硬背生拉硬弹的那种大、音、痴!

    简直是享有琴宗美誉的白鹿院之耻。

    太史擎全然不知童子如何腹诽,他已经确认了笛声传来的方向,果断地命令舵手调转船头,趁着那笛声还未停歇,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吹笛之人!

    (作者话:想必大家都看到天津爆炸事故了,白天我一直在关注消息,心情沉重,尤其是得知不少消防官兵牺牲,深感无力和愤怒,一是因为当地主流媒体选择失声,二是事故造成的责任方已经确认可是到现在不知道所谓的“危险品”是什么东西有没有毒害。看到网上的呼救声,那么多眼泪还有祈福,我有一位朋友说了一句话——人心都是软的。更可悲的是网上还有另一种声音,嘲讽祈福的网友们不该点蜡和加油,应该闭上嘴保持沉默,因为这样才不会添乱,我真替这种人悲哀,人性缺失。)

第十四回 呆瓜() 
一曲终了,吴茱儿不觉已是汗湿了衣襟,双臂发麻,手指几乎捏不住笛子,心情激荡难以平复。回过神来,她才发觉船上的另外三个人都不大对劲,一个个面泛红光,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晕陶陶的样子。

    “小娘子这曲子吹得真好。”船夫老伯一声赞,回头一看船都快要飘到岸边去了,连忙丢掉浆子,撑起了竹篙用力扎进水里,一下子就把船划了出去。

    甲二和王婆子起哄要她再吹一个,吴茱儿摇摇头坐下来,她擦擦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这曲子真叫古怪,吹了几遍就跟打了一套拳似的,好生累人。

    “咦,那条大船作甚?”船夫忽然惊道。

    只见前方河道不远处,一艘两层楼高的大船扬着帆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地逼近,同他们这条小船的距离之间不断地缩短,没一会儿工夫就到了眼前,眼看着再不转向,就要撞在一起。

    吴茱儿认出这就是之前还在他们前头的那艘游船,船夫老伯急急忙撑篙往河岸靠去,试图躲避,可那大船不依不挠地贴了过来,将他们挤到了河堤底下,堵死了去路。

    “啊呀呀!”

    大船纹丝不动,小船摇摇欲坠,甲二和王婆子吓的哇哇大叫,显然两人不通水性,船夫好险拿竹篙抵住了岸边的石头,才没有翻船。

    吴茱儿一把拽住了快要跌进水里的王婆子蹲下,仰头望着高大气派的船只,尽管心中气恼,情知得罪不起,吞下了一口气,高声冲那船上道:“敢请船主人让一让,容我们通过,你们再靠岸可好?”

    她只当人家是要靠岸,见他们的小船挡了路,所以不管不顾地撞上了。明明是对方理亏,她却不能生气,只怕船上有什么大人物,争执起来反要吃亏。

    “方才何人抚笛?”

    头顶传来一句探询,吴茱儿费力地仰着脖子,就见一名男子长身立于船头,背着光看不清面容,穿的是灰衣白衽,蜂腰束带,形容十分之修长。又见他束发披肩,不拘小节,双臂叠于胸前似是抱着一柄长剑,看是个江湖人士,英勇少侠。

    她在打量太史擎,太史擎也在打量她,只见一个穿着水红衣梳着丫鬟头的小姑娘,鹅蛋脸,杏仁眼,长相倒是乖巧,可惜了一脸的红点子,不堪入目。嘶,等等,这张脸怎么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呢?

    吴茱儿听见他问话,才道是她刚才吹笛子惹得祸,扭头看了看惊魂未定的王婆子和脸色发白的甲二,咬咬牙承认道:“是我吹的笛子。”

    “是你?”太史擎面露怀疑,努力回想在哪儿见过这张麻子脸。

    吴茱儿不得已亮出了手上的笛子,举起来给他看:“没骗你,就是我。”

    太史擎目中精光大盛,心中已是信了,却还冷着脸质问她道:“你可知你方才抚的是何曲目?”

    吴茱儿答不上来,面色发窘。她哪里知道这曲子叫什么,不过是偶然间听来的。

    “我、我不知道。”

    太史擎正是奇怪她为何能用笛子吹奏出《太白洗剑歌》,所以诈一诈她,谁知她竟不知这曲子叫什么,那她是怎么将一首琴曲改用笛子吹出来的?更诡异的是,他居然能从她的笛声中辨别出音调,简直匪夷所思。

    身为一个音痴,不通音律,乃是他生平最大的耻辱,骄傲如他,岂可忍受自己有这样的缺陷。他十二岁出师,游学天下,遍寻奇人奇谱,就是为着有朝一日洗刷耻辱,可是这些年他一次次失望而归,这首《太白洗剑歌》正是他从一位隐士手中得来的曲谱,然而他识得谱,奏得出音,却完全感受不出音律之美,直到今天——

    他才算真正地听见一首曲子。

    那种意境难以言喻,十分奇妙,分明是另一个人在抚笛,却让他感同身受,分明他从没有真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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