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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贾修真-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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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着李纨,低声道:“不会走了……”李纨随手把那表放炕桌上,拉着贾兰的手,道:“是不小心掉地上了?多大点事儿啊,你就这样子了?”贾兰看李纨并无责备的意思,方大了声道:“不是我摔的,环三叔非要拿去看看,就给摔了,我看明明是故意的。”李纨听了一愣,一时倒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闫嬷嬷在一边道:“这表啊,宝二爷才在之前生日时得了一个,是个金壳的,奶奶随手就给哥儿这么一个,镶珠嵌宝的,可不是让人眼热,这保不齐就有手毒心狠的,欺负哥儿小。说到底还是奶奶不对,财不露白,小孩子家家的哪有拿这些玩的。”李纨听了,大概知道原委了,咂咂嘴道:“嬷嬷说的是,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如今也不同以往了。我的嫁妆买卖嬷嬷也是知道的,又加上我兄嫂不依不饶得给这给那的。这往后啊,我这儿东西少不了。总不能都收着等发霉,我就兰儿一个,兰儿怎么也是国公府的嫡子嫡孙,吃的用的难免比别人强些也不算什么。”闫嬷嬷听了道:“话虽如此,这用度过了就招人眼了,你看看今日,不就是如此,白糟践了东西还不能跟个孩子计较什么。”李纨摇摇头道:“这个我却不怎么看,嬷嬷想,那环儿敢砸兰儿的,为何不敢砸宝玉的?莫说弟弟怕哥哥之类的话,这孩子的面相可不像有什么怕意的性子。他不会那么做,不过是因为他自来比不得宝玉,宝玉自来吃穿用度比他强,天经地义,他顶多心里暗恨,却做不得什么。咱们兰儿,我又是个省事不爱惹人眼的,自来就用着府里的分例,并无其他。是以,如今这个那个起来,才惹得他的不平气了。我若还照以前,只怕真当我是个木头人了。如今,我便让这些人知道,兰儿是嫡子嫡孙,兰儿是我儿子,就这,便不是谁都能比得了的。”闫嬷嬷听了愣愣,忽笑道:“奶奶自来好性儿,如今怎么跟个孩子计较起来。”李纨摇摇手帕,缓声道:“嬷嬷,孩子所见所闻,都是从旁人处来的。这可不是一个孩子的事了。嬷嬷只想想,若是今日环儿砸了宝玉的表,如今该是什么光景?”常嬷嬷忙完了院里的事进来,前后听了,笑道:“奶奶这么说也没错,咱们如今这样,又在这个府里,且藏不住了。今儿就在外头听到鱼翅的话了,道是‘老太太还没吃上’呢。果然我们当日料的不差。”李纨笑道:“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转日我就让人送了干货去老太太和太太那儿了,只是厨上一直没做,或者另有打算。”常嬷嬷笑道:“也不知道什么人传这话,咱们这府里,真是飞起一根鸡毛都能引出几个脑袋来。”

    贾兰还在摆弄那块怀表,李纨见了,又把他搂过来,问道:“兰儿是就喜欢这块表么?”贾兰点头,又道:“娘,我觉得心里憋屈的很。”李纨笑,“如何,你还想跟你三叔打一架不成?这可落了下乘了。”贾兰闷头不语,好一会儿,问李纨道:“娘,环三叔也算我的长辈,便是因为这个,我就得处处让着他才对吗?”李纨道:“兰儿,人之处事,并无对或不对之说。只有自负其责之说。”贾兰摇头,李纨继续道:“因事情若要说对或者不对,便要先给出一个衡度来,以什么来计较对或者不对?以天道公理?那便得先自清楚何为天道,何为公理。若自己并不清楚天道公理,又如何拿这个做比呢。比方说,夏日里,我不让你多用冰饮,为何?我这里有个计较便是要‘有益于你’,夏日里热在表而虚在中,若食冷物过多极易伤阳气,对你身子无益。是以这些连在一起,才有了‘你多吃冰品为错’这个说法。如此,你可懂了?”贾兰点头道:“要如何对待人,也如夏日该不该吃冰,先要有个比处。那,娘,这比处从何来?”李纨又摸摸他的头,笑道:“这便是一人一法了,你们读圣贤书的,圣贤说的如何?”贾兰皱了眉头道:“圣贤所言甚多,我此时却只想起一句来。”李纨问:“哦?哪一句?”贾兰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李纨一挑眉,没想到自己儿子还是个火爆性子,也不多说,只道:“那兰儿的标准又是什么呢?”贾兰捏捏那块怀表,闷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李纨几乎要拍手叫好起来,完全没看到闫嬷嬷在一边眉头皱的都快拧在一起了。李纨还不知足,继续道:“我若帮兰儿把这表修好了呢,保证一丝都看不出来,兰儿是不是就不那么憋屈了?”贾兰果断摇头,道:“娘帮我修好了,是娘疼我。我却不是为了失了一块表不开心,我只对别人对我的用心!”李纨又道:“你又如何知道人对你是好心还是坏心,这要如何断?”贾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将己所不欲偏施与我,想我身心物有所损伤的,便是坏心!”李纨道:“那是不是又有好心却坏了你的事的,这又如何断?”贾兰道:“若是如此,那定是此人力有不逮,虽想对我好,奈何却做不到,反倒害了我。这样的,我却不怨他,不知者不罪。”李纨抿嘴笑道:“原来不知者不罪还能这么解呢。”闫嬷嬷总算得机会插了话,对贾兰道:“兰哥儿,世上的事岂可以一己之利害衡量之?如日常居家,为个家和万事兴,多有忍让方是正理,若人人都沾不得碰不得,这日子还怎么过?在家国天下,更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个时候又哪有个人利害的容身之处?”李纨暗道果然是闫嬷嬷!谁知贾兰却出惊人之语:“嬷嬷所言与我并无不同,不过我方才说的是我,嬷嬷说的是我们府上,我们天下罢了,不过是个大些的我。照样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若嬷嬷要说我与我们府里之事有所冲突,是以府里为重,若并无冲突处,自然以我为主。”这却不是闫嬷嬷教养学问的东西了,是以一时竟驳他不倒。贾兰又道:“如今日环三叔所为,在我,他是欺我,在我府,他这样行事又有何益?我岂能以息事宁人哄骗自己家和万事兴。”闫嬷嬷动了动嘴未能说出话来,常嬷嬷在一旁念佛道:“阿弥陀佛,哪里像这么小的哥儿能说出来的话。”李纨兴趣大增,唯恐天下不乱地问道:“那兰儿你待如何做?”贾兰昂首道:“他是我叔叔,我管不得他,却自有能管他的人。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学里我尚不认得,我只告诉老爷就是了!”闫嬷嬷脸色稍霁,道:“睚眦必报非君子之量,不过哥儿倒是走的阳谋,总算坦荡。”常嬷嬷笑道:“你这话,量小非君子,可还有一句,无毒不丈夫呢。”闫嬷嬷苦笑道:“哥儿才多大,总要打个忠厚的性情底子才好,你们倒是要教些什么给他!”李纨赶紧摇手撇清:“我可什么都没说,我都只问问他而已。”

第72章 。不为而成() 
72。不为而成

    常嬷嬷忍了忍,又忍了忍,到底忍不住,开口道:“其实要我说啊,最好的法子便是不要作声,只当什么事都没有。”贾兰盯着常嬷嬷看,却并无反驳之意。常嬷嬷心里暗暗点头,继续道:“环三爷这个性子,在我们这里,才显出多少点子来?听说在太太屋里,把彩霞彩云金钏儿玉钏儿几个大丫头支使得团团转,要茶要水的,还有一回居然惦记上了要进给老太太的时鲜果子。结果呢?老爷要教训,太太拦在头里不说,还特让人将自己分例里的瓜果送了过去。连赵姨娘都得意环三爷得老爷太太的眼呢。”李纨听了觉得后脖梗子发凉,勉强道:“太太向来是慈善的,看看对三姑娘就是了。”常嬷嬷笑眯眯道:“奶奶这话接得甚好。”李纨讪讪的,实在是大宅门里过日子的积年旧习,一时改不过来。贾兰却在低头沉思。闫嬷嬷简直顾此失彼,实在不知道要拦了谁好。常嬷嬷特特对着贾兰道:“哥儿如何看?”贾兰略想了一会儿,慢声道:“三叔这样子实在惹人讨厌,若是一直如此下去,无人管教,只纵着他哄着他,以后不晓得会有多讨人嫌。太太最是没脾气的,只是老太太和老爷必定不喜他,如此性子,在学里也交不到好友。”常嬷嬷一边听一边点头,见他说完了,道:“哥儿想的不错。我再说个故事给哥儿听。有一村在官道边上,有个孩子自小淘气,父母宠溺亦不忍严责,这日有一文官乘轿过,那小孩便站在树上朝那轿子撒尿。随从欲呵斥时,文官止住了他们,和颜悦色与小孩说话,还给了几个铜板。自此,孩子更为骄纵,父母也将此事引以为傲。这日有一武将赶路从此路过,小孩故技重施,武将要事在身,在马上手起刀落腰斩了此子,飞马而去。父母闻声而出痛哭不已,却已无力回天。”贾兰听得呆住,李纨看着常嬷嬷笑眯眯的样子,觉得背上凉气都连成道了。常嬷嬷继续道:“适才奶奶问哥儿,如何断定人是好心坏心。哥儿答得不错。只是如这故事里的文官,你说他是好心还是坏心?若当时来看,算不算得胸怀宽大不与人计较?对于人心,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凭一时一事,是难以定论的。且不管这文官是好心还是坏心,他没有做什么,却是引来了如此结果。哥儿还小,世上很多事,若能看远一些,便能看到行进脉络,老子说‘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我们设若这文官被顽童一尿浇顶,是极为生气的,但是,他什么也没做,最后却给了那顽童这么个了局。是为‘不为而成’。为何能不为而成?这孩童心性已然走歪,能如此做,自然家教亦不力,做错事而不受惩罚,其胆必更巨,家在官道边,强人壮士等不可得罪之人自不会少。孩童如此心性,所处如此情况,总有相碰之时,相碰之时便是死期。”贾兰听了,问道:“那若他家搬走了,不在那官道上了,便不是如此了。”常嬷嬷笑道:“哥儿解错了方向,世间之事都有因果,种子却是在自身。设若如哥儿所说,他家搬走了,这孩子的心性却没变,骄纵惹人厌且毫无自觉,幼时尚可因年纪小而无人与之较真,若长大了呢?这文官看透了这孩童心性中的恶,不灭其恶,便是让他增种恶因,因果循环,哥儿想想这样一个不断惹人厌烦的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贾兰细想了一回,突然对常嬷嬷一礼,道:“谢嬷嬷教我。”李纨看得吃惊,常嬷嬷亦微笑受礼,只闫嬷嬷在一边叹气不住。

    转天贾兰便找了《道德经》来看,李纨心里感叹当年那三颗“启灵丸”真不知是福是祸。至于那个坏了的怀表,以李纨的手段,自是可以轻松修复的,奈何贾兰却道不用了。就这么块坏了的表,放在他书房架子上,也不知做个什么。李纨也不深究,另取了一个珐琅彩绘的银壳贝母底嵌蓝宝怀表与他,贾兰收了照旧随身带,安然无事。

    李纨不知那日常嬷嬷一番话下来,贾兰到底记住了什么,只未见他与贾政告状,与贾环也相处如常,心下好奇,便问他:“你如今不生你环三叔的气了?”贾兰道:“我也不知怎么的,听了嬷嬷这么一说,我便没那么气了。”李纨点头道:“可是觉得他也可怜?”贾兰摇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何况环三叔有甚可怜处?只是如嬷嬷所言,自种恶因,于我而言不过是块表,我倒犯不着为这个计较。既有人要养这样的性子,我又何苦替人出头。知道他心性不好,避着些儿就是了,我且做不了那武将。”李纨心里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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