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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第2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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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余载前,太子中庶子陈寿作《三国志》传世,书中以曹魏太祖武皇帝麾下大将张辽、乐进、于禁、张郃、徐晃五人并录,评曰:“时之良将,五子为先”。邵续将陆遥与曹魏开国时的五子良将相比,常人看来,恐怕已是难得的美誉。

    但薛彤深深看了邵续一眼,却摇头道:“长史何必欺我粗人?主公纵使身在卑微,亦常有匡扶天下之志向,比肩桓文之气概……他不是五子良将之类,而是……而是……”

    薛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而邵续哈哈笑着,将话题接了过去:“薛将军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主公确非五子良将之属,确实不是。”

    虽然笑着,但这位昔日在成都王帐下指挥睥睨的谋士眯缝起来的眼睛里,似乎有凌厉的电光闪动,显示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淡定:“薛将军,实不相瞒,主公在前往冀州之前,曾与我有一番密议……”

    ******

    谢谢大家的支持!螃蟹十分激动,再拜顿首。

第九十章 风动(三)() 
许久之后,薛彤与邵续二人的谈话仍在继续。

    邵续缓缓地道:“主公为南夏旧族,虽有门第,毕竟是亡国遗民;兼且起家于行伍,数月之间由裨将而至方面者,既由军威,亦是运数使然,非属升迁推转的正途,难免为中朝贵胄所鄙。假以时日,未必就能稳居于代地。”

    听到这里,薛彤顿时冷哼一声。他出身的河东薛氏也是降人之后、武人世家,邵续这番言语,他既感同身受,又颇有不忿。

    却听邵续接着道:“薛将军莫要看低了洛阳。彼等高官显爵虽无缚鸡之力、尺寸之功,却能以笔作刀、以言辞杀人。试问鹰扬将军的名号虽重,与宁北将军何如?代郡太守虽系要任,与冀州刺史何如?纵使位高权重如丁叔伦者,也因为细故而遭小人攻讦,几乎难免,何况区区陆道明乎?因此,纵然我们不欲生事,时势却来逼迫我等,此诚如主公所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之时也。”

    薛彤皱眉想了想,沉声问道:“请问长史,所谓时势逼迫,应在何处?”

    邵续应声道:“常山。”

    常山郡辖八县、二万四千户,位于冀州西北角。北面与幽州的代郡接壤,西面与并州的乐平、新兴、雁门等郡相隔太行,以井陉、飞狐陉等山间通道相连。

    陆遥南下广宗后的第二天,由刘演所率领的晋阳军一部就出现在了常山。

    自从去年匈奴汉国受挫于晋阳之后,并州北部便基本保持和平状态,并无大规模战事。刘琨利用这个难得的休整机会大力招揽流民屯垦,在雁门、新兴、乐平、太原等地深深地扎下根去。同时,他又利用朝廷名义,安抚河西诸部杂胡,驱逐敌对的白部鲜卑势力,并从降人中招募精锐从军报效。到了三四月间,并州军不仅弥补了去年大战的创伤,甚至还有相当的扩充。而弹汗山祭天大典之后,草原虽然一度陷入乱局,但并州的重要盟友拓跋猗卢最终得以基本掌控鲜卑各部,使得晋阳政权再无后顾之忧。

    刘越石是极具雄才大略的人物,既然政局稳定、兵力充实,就着手发动与匈奴汉国的新一轮对抗。并州下属郡县本就枕戈待旦,这一来更是大举收集粮秣物资,整顿兵马。

    正在忙碌的时候,突然传来冀州刺史丁绍病危的消息。考虑到冀州军政局面可能会出现的变化,刘琨急于护卫自家宗族乡里,于是令侄儿刘演领军三千自井陉而东,直取中山、常山。

    刘舆、刘琨兄弟二人乃中山魏昌人士,系前汉中山靖王之后。中山靖王刘胜以奢淫著称,有子百二十人,后代繁衍极多。刘氏族人在冀州北部、幽州南部都有分布,比如蜀汉先主刘备便出于涿郡。此举虽然逾矩,但以保全宗亲为名义,相比于兖州军肆无忌惮的举动,实在已算得克制。

    但对于代郡来说,冀州北部的任何变化都令人忧虑。

    常山郡设立于汉代,因境内包括北岳常山而得名。春秋时的晋国权臣赵简子曾经有意测试诸子的才能,于是告诉诸子曰:“吾藏宝符于常山上,先得者赏。”诸子纵马疾驰至常山,大家索求,却并无所得。唯有从妾之子、在诸子中地位最低的赵毋恤回来后禀报说:“‘已得符矣。从常山上临代,代可取也。”赵简子大喜,遂以赵毋恤为嗣子。赵简子死后,赵毋恤继任晋国大夫,果然借助常山的地理优势,发兵攻灭代国。此举大大增强了赵氏的实力,为日后攻灭智伯、三家分晋奠定了基础。

    由此可见,常山对于代郡有居高临下之势,在战略上具有重要的压制作用。如果晋阳掌控中山常山,更将代地对外进行物资交换的渠道尽数掌控在手,这绝非陆遥所乐意看到的局面。

    薛彤叹了口气,或许在他人看来,昔日恩主的力量延伸接近,是件好事。然而越石公麾下一部将的身份,与自领方面之任的身份天差地别,判断的角度当然也不同了。在如今的陆遥看来,刘演的举动只是个威胁而已。

    “那么……长史打算如何去应对?”到这时候,薛彤如何不明白?他脱口问了一句,随即又想到:虽说如今朝廷声威低落,各地牧守多半都自行其是,但陆遥毕竟才上任不到半年,真正控制的只有代郡,在朝中也并无靠得住的奥援。若是公然插手冀州事务,一旦把握不住分寸,费尽心机才取得的基业只怕要便宜他人。因此,有些事情幽州做得、兖州做得、并州做得,偏偏代郡却万万做不得;更有些事情,纵使做得,却万万说不得。

    “罢,罢,我不多问,想来长史行事自有分寸。”薛彤扶案起身,深深望了邵续一眼:“今日打扰邵公了,若无他事,薛某这就告辞。”

    薛彤只会在战场上杀敌立功,除此以外的事情,他不认为自己需要了解,更不愿意去了解。想到邵续谋划的对象乃是自己昔日并肩作战的晋阳军袍泽弟兄,他的感受更加复杂。但既然邵续必定是秉承陆遥的意思将要有所举措,薛彤明白此中绝无自己可以置喙之处。

    薛彤走得干脆利落,正如来时的雷厉风行。

    邵续将之送到门外,目视着薛彤一行人纵骑远去,才返身回到院里。

    方才落座,屏风之后悄无声息转出一人,竟是朱声。

    这黄脸汉子数月以来由斥候而转谍报,逐渐脱离了军队体系。但凭借着陆遥的重视,他手中掌握的力量却不减反增,性格也越来越阴沉老练。薛彤在说起朱声行踪诡秘的时候,万不曾想到原来此人就藏身在一壁之后。

    “长史,我们的谋划其实并非针对刘演,更不是针对越石公。您这么说,难道存心要引得薛将军忧虑么?”

    “只是一个小小试探而已,日后他自会明白我的心意。”邵续若无其事拨动着手中那串红珊瑚珠子,发出细碎的哗哗响声:“正如薛将军对我的忠诚怀有疑虑;我也想知道在他心中,对主公的忠诚和与昔日同僚的情谊,两者究竟孰轻孰重。”

    朱声眼光闪动,并不回应。于是厅堂中沉默了半晌。

    邵续为自己重新斟上一杯茶汤,反问道:“方勤之那边,行事是否顺利?”

    “一切都已安排就绪,幽州军动兵只在今明两日。另外,他还说,在军中巧遇了冀州长史蒋伦。若能说动此君为我们张目,则把握又大了三分。”

    ******

    这是补昨天的,今晚还有一更。

第九十一章 风动(四)() 
“方勤之,你的阴谋败露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随着一名军官阴恻恻地话语声,数十名手持利刃的武士如狼似虎地扑上前来。为首一人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扼住方勤之的脖颈向下猛压。

    “你们不能这样!我是诚心诚意来投效博陵公的!我……我……我为朝廷立过功!我在草原流过血!我和诸位鲜卑大人一起啃过羊腿!”方勤之大声呼号,竭力挣扎着。

    可是那些护士七手八脚地将他死死按住,还顺便褫去了上身衣物,让他五体投地跪伏下去,侧脸贴在粗糙的泥土上。也不知是谁,还用粗硬的手指在他颈后比了一比。方勤之感觉到脑后一线寒气,不由得骇得魂飞天外,绕是他自负舌辩之能,这时候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裆下却热流滚滚,竟然吓得尿了。

    奇怪的是,周边众人哄笑的声音却依旧清晰,甚至还听得到有人在靠近脑后的位置呸地吐了口唾沫:“小子,忍着点!”

    话音未落,一阵锐利的劲风从脑后直劈下来。

    方勤之的眼泪鼻涕瞬间喷射,同时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这声惨叫,他猛然从梦中惊醒。

    没有人要杀我,没有。这是我平日休息的毡帐,这是幽州军在高阳国的大营,我是在等待博陵郡公的召见。

    方勤之把自己横搁在案几上的脑袋抬起,只觉自己的心脏咚咚狂跳,几乎从嗓子眼里跃出来。刚才这感觉,简直就像是真的一样啊……吓死我也!他想要起身,浑身上下的肌肉却已经崩紧到抽搐的地步了,只能一点点放松,一点点地运动筋骨。

    热汗、口涎和涕水不知何时糊了满头满脸,他顾不得仪态,反手捏起袖管胡乱擦拭。衣衫被牵动着,被汗水浸润而冰凉的布料猛地贴在背脊,令他更加不适。但他突然想到了梦中一个场景,于是猛地跳起,岔开双腿看看,确定身着的牍鼻裨并没有湿,也没有异味,这才吐了口气,整个人重新瘫坐在地。

    这个梦,太像真的了,太像真的了。

    当此乱世,从商固然不易,从政似乎更加凶险。可怜我方勤之满腹经纶,万一今日事有不谐,怕是再也不得施展了也。

    正在胡思乱想,营帐外脚步声响起,有人唰地掀起帐幕进来。

    “元度兄,主公此刻有暇见你,快快随我来!”说话的人服饰华贵,相貌出众,乃是王彭祖之女婿,颍川名士枣嵩枣台产。枣嵩曾在洛阳为散骑常侍,后来阖家迁居幽州,投奔岳父王浚。此人虽无特出的才干,但风神秀异、擅于清淡,因此在幽州幕府中担任专事迎来送往的别驾。方勤之昔日往来于草原内地之间行商,曾与之有一面之缘。

    此番方勤之风尘仆仆来到高阳,首先托人辗转求上了枣嵩,刚一见面,就馈赠了厚礼。莫说什么金银绢帛之属,仅指肚那般大的南珠就有四十多颗,还有犀角、玛瑙、琥珀、象牙之类稀世珍玩,装了整个箱子。这份重礼几乎将枣嵩吓得半死,以为方勤之打算胁迫他办什么天理难容之事。

    枣嵩这一变色,方勤之立码就趴下了。他几乎抱着枣嵩的腿,口沫横飞地连连解释:自己绝无歹意,实在是因为那鹰扬将军陆遥太过可恨,将自己逼得如此。陆某麾军横扫坝上草原,大批部落被迫降服,在武力压迫下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这一来,方勤之这样的行商便无法再像往常那般大发其财,因此只能狼狈逃亡幽州,前来寻求幽州刺史、骠骑大将军的庇荫。方勤之自知地位卑微,但若能面见大将军一面,那便等若为自己生家性命求来了保障,所以才会倾尽家财,送出如此厚礼。

    枣嵩这才放下心来,虽然身在军旅之中,但安排一次会见还是简单易行。这般想着,他对方勤之便客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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