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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川-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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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嘉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觉得在陈川面前丢了面子,声音里就带了火气:“怎么着还不许让人说话啊?”

    “你是祥林嫂还是唐僧啊?”对方一点也不客气,冷笑着说:“就听见你一个人的声音哇啦哇啦。”

    一句话把宋嘉噎个半死。他腾地站起来:“有你这么说话的啊!?”

    那人慢条斯理的说:“我就这么说话了。”

    陈川拼命把宋嘉扯下来:“算了算了,老师快来了。”

    自我介绍的时候那人上了讲台,总共两句话四个字:“赵默。二中。”然后转身就回了座位。把班主任晾在旁边脸色青白交错半天。

    后来方平告诉宋嘉,赵默算是二中一绝,他的总分不算顶尖,但是考虑到这个人简直无可挽救的数学成绩,“文科很天才的一个人。”

    方平的原话。

    陈川听完就差把崇拜写到脸上,宋嘉看到了心里一阵不舒服,于是嗤之以鼻:“哪有那么神?”方平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赵默总分五百四十七分,学校的录取分数线是五百三十六分。”

    “总分没我高么。”宋嘉撇嘴。

    “嗯,这是因为他的数学只有二十七分。”

    宋嘉正在喝水,听了一口水喷出来。“真假的?!”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瞪方平,“你胡说的吧?”

    方平摊开手,“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宋嘉信不信不知道,反正陈川信了,他已经把赵默列为必须学习的对象之二。第一个是宋嘉。

    “陈川你晚上说梦话。”一大早宋嘉跟陈川抱怨,“居然背数学公式还让不让人活了?”

    陈川一脸懵懂。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背数学公式?”他很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不可能吧?”

    开学一个月。宋嘉的适应能力显然要比李霞原先以为的要好。脱离了母亲的管束,宋嘉跟回山的猴子没什么区别,朋友的范围已经从同班延伸到了年级,每天下课都能看见他呼朋唤友的到处跑。不过他和赵默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但在陈川看来,人家赵默根本不理他。陈川和宋嘉的关系很快就亲密起来。“除了学习几乎一无是处”的陈川在宋嘉看来很需要一个高中的带路人,他大大咧咧的告诉陈川,“以后跟我混就是了。”压根没想到人家陈川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是同学间表示友好。

    很久以后陈川才明白,宋嘉那句“跟着我混”,与其说友好,不如说是主人逗弄怕生的宠物,或者是古惑仔老大教育小弟。

    主从关系,上下关系。总之不是平等关系。

    倒是赵默对这种关系看得很明白,跟陈川说:“生物学上动物会将出生后看到的第一个生物当做母亲,”他似笑非笑的顿了顿,“人也是动物,高级动物。”

    陈川回去想了整整一晚才明白过来。觉得委屈又知道不能跟赵默那个神人讲道理,不要说他这张笨嘴,宋嘉到了赵默跟前也只能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做人。

    “怎么不可能?!”宋嘉一路上嚷嚷过来,进了教室还是一脸的痛不欲生,“从第一单元背到最后一个单元,害得我梦里都在做数学卷子。”

    陈川抓着书包带子,有心想解释几句,又张不开嘴巴,只好笑笑不出声。

    方平从后排凑过来笑着说:“陈川怪不得你数学这么厉害啊,在梦里都惦记着数学题。”

    “就梦见上课老师抽背公式了,没做题。”陈川认真的回答。

    两个人为之绝倒。

    宋嘉和陈川的寝室生活除掉某些时候的不和谐因素(比如陈川说梦话背公式),还是很和睦的。早上六点半陈川把宋嘉叫起来,每天如此一分不差。以至于很久以后宋嘉对陈川如此精准的时间概念惊叹不已:他从来不用闹钟,也没有手表,手机在那时候还比较奢侈,于是学生们用的是更大众化的小灵通,当然陈川都不可能有。

    于是这成了陈川难得让宋嘉佩服的地方。很多年以后宋嘉偶然间问起,陈川满不在乎的说上镇中的时候每天得六点起床然后步行半小时山路到达学校。后来养成习惯就改不了了。宋嘉说你是六点半叫我啊,还有半个小时呢。陈川就说在被窝里打着电筒看书呢,然后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叫你起来。

    学校宿舍供电是有时段的,比如六点四十打起床铃,电灯就绝对不会在六点三十九分亮。陈川为此痛心很久,这意味着他的支出中又多了一项:买电池。

    同宿舍本来有六个人,结果那年学校改革,不再强制要求住校,在住宿和走读的选项中,学生们更多的选择了后者而不是前者,宿舍出乎意料的空出许多。陈川和宋嘉都是军训后才来报名,于是两个人的舍友只有彼此。

    对于陈川来说这是个好消息。比起镇中简单到一目了然的人际关系,重高的同学们无疑就是密密麻麻的单词表。顺便一提,陈川的英语发音破到了让宋嘉觉得惨绝人寰的地步。

    你不能要求一个拿汉字为单词注音的农村学生有一口流利的BBC腔。

    但对于热爱生活在人堆中的宋嘉来说,这显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景象。在别无选择之下,陈川成为宋嘉解闷时的唯一人选。

    “陈川,星期六你打算怎么过?”下了晚自习两个人打好热水回宿舍的路上宋嘉突然问了一句。

    “啊?我要回家。”陈川把两个水壶费力的从左手换到右手。他右手还拿了几本书,于是过程愈加惊险。

    “你就不能把水壶放地上再换么?”宋嘉看不过去。他自己只有一个壶,轻轻松松的一拎就走,偏偏陈川每次都死心眼的打满两壶水。

    “没反应过来。”陈川笑了笑。他从腋下把夹着的书拿回手里。“你回家干嘛?”宋嘉又说起开始的话题,“上个星期你也回家了吧?上上个星期你也回家。”

    “家里忙。”陈川轻描淡写的说,“得回去帮忙。”

    “也是啊,现在都说农村在搞什么养殖啊种植什么的,你家也是吧?”宋嘉想起新闻联播里庞大的养殖场和看不到头的果园,心存羡慕的说:“真好啊,一年四季都有水果吃。”

    陈川哑然失笑。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这个一看就从来没在农村生活过的同学说明,中国只有一个华西村。更多的乡村依然固守着过去的生活方式,以一种沉默而顽固的姿态生存。沉闷,破旧,盲目和愚昧。城市中大谈特谈的变革到了这里,只剩下一阵徐风的微澜。

第四章() 
等宋嘉毛手毛脚地开了门,陈川进寝室把水壶靠墙放好,这才开口继续说:“我们家没种水果,不过有包谷。”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用了乡音。

    “包谷?”宋嘉的方言又亮又脆,完全没有陈川口音中的混浊和迟钝。“现在没得新鲜包谷了呀?”

    “明年我给你带新包谷。”陈川笑着向宋嘉保证。

    虽然赵默说宋嘉的举动不过是照顾小动物,但陈川还是很感激宋嘉,他一直觉得人情难还,于是想为宋嘉做点什么,就算是几根玉米,他也会觉得心理平衡很多。

    宋嘉没这么多纠葛。同学之间带点家里特有的食物在他看来是太平常的事情。以至于根本没放在心上,第二年陈川带着嫩玉米来的时候他还埋怨对方“带得太多”。

    “那你下个周末就不要回家了吧,我带你去市里玩。”宋嘉一口气说完,根本不给陈川拒绝的机会,“放心,就逛逛街认认路什么的,不要钱。”他算准了陈川好面子的本性,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答应。

    “……好。”陈川的嘴角往上弯了弯,笑得一脸高兴。

    “川娃儿,回来啦?”陈革命在田里看见陈川,直起腰招呼:“坐啥车回来的嘛?”

    “大巴。好贵哦。”陈川站住脚,一脸叹息,他想起一张车票二十四块,就心痛好久:“二十几块钱。”

    “你咋个不坐中巴车走老路?”陈革命伸手抹了把汗,“有中巴撒。”

    “哦,没等到。”陈川含糊的说,“二爸爸我先回去啦。”他伸手挥了挥,白茫茫的日头下,陈革命没看到侄子的招呼就又弯下腰侍弄田地。

    陈川把背上的书包往上提了提,他当然不可能告诉陈革命,突然奢侈一回不过是因为宋嘉闲来无聊执意要送陈川去车站。在车站宋嘉随口说了一句:“高速已经修好了,你是坐大巴回家吧?”

    陈川“嗯”了一声。

    “那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买票。”宋嘉大概之前从没干过这些事,显得有些兴奋,“我动作比你快。”

    的确快,三两分钟他就回来,陈川一手接过车票一手就把钱递过去。

    “诶你和我客气什么,就十几二十块钱的。”宋嘉大大咧咧的推回去。他平时吃顿饭都不止这个数目。

    “一码事归一码事。”陈川很难得的板起脸,硬把钱塞到宋嘉衣服里。

    宋嘉见实在推不掉,就大大方方的说:“好。”痛快的收下了。

    陈川在某些事上的迟钝只是生活阅历不同的懵懂而已。他并不笨,也知道宋嘉是一片好意,或者连好意也不是,只是大手大脚习惯了。但他还是不能安之若素的接下。

    就算很多年以后陈川想起那张车票脸上还是一阵火辣辣的疼。无关于尊严或者其他,不过是久于贫困而漠视之后忽然发现这一点。

    那一刻陈川清楚的意识到,他很穷。

    所以,他很感激宋嘉没有再将钱推回来。

    “爸。”陈川走进屋子先放了书包。他转出来看见陈爱国已经回来了,和父亲打了个招呼:“你去下田啊?”

    “嗯。”陈爱国放了锄头。端起晾在桌上的茶水喝了个精光。抹了嘴打量儿子半天很高兴的说:“你们学校的伙食不差啊,长胖些咯。”

    “打胡乱说(胡说八道)。我才秤了重,一斤都没长。”陈川撇嘴,挽起袖子准备去灶房,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咋没看到我妈?”

    “你三姨接她去医院。”陈爱国点了一根烟,蹲在门槛上眯着眼睛看远方的落日,“走好几天咯。”

    “咋个没跟我说?”陈川站到父亲身后。

    “说了管屁用。”

    “她是我妈,未必我不该晓得?”少年的声音有些发急,“是不是要把我妈送去精神病院?”

    “不晓得,说先去看,看了再说。”陈爱国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你妈那个样子整起好骇人嘛。”

    “精神病院都是把人捆上,病人屎尿拉在身上,里头的人直接拿水管冲。”陈川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上哭腔,“爸我们去接妈妈回来……”

    陈爱国一甩手,“啪”!

    “你个龟儿子只晓得哭!有啥子好哭的!你再哭!你再哭!”陈爱国又一巴掌扇过去,“龟儿子十几岁的人只晓得哭!哭你妈!”

    陈川被几巴掌打得没了声,只晓得抱着头到处躲,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父亲铁扇一样又重又猛的巴掌。

    陈爱国又往儿子脸上狠劲扇了几下,中年男人脑门上绷着青筋,盯着不敢出声的陈川气喘吁吁地骂:“大人的事,你娃儿家莫管!滚起来煮饭!”

    “听到没有!?还不快点!?”

    晚上睡觉的时候脸上火辣辣的疼,陈川在床上翻了好几遍还是睡不着,只好爬起来。怕惊动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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