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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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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少女为了掩人耳目,临去之际,在半空洒下一把白色粉末。众人顷刻之间陷入一片白雾之中,待迷雾散去,街心除了看热闹的人群,其他人则踪影全无,怪异无比。

    三人狂奔至一个四下无人的狭窄巷道,红衣少女警醒中微带怒气地甩开两人紧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跃后几步,双手呈防护状,厉声道:“你们是谁,快快报上名来,到底是敌是友,亮出庐山真面目吧。”

    两人回头,一人揭开头上的黑纱帽,一人扯掉脸上的面罩,同时脱口而出道:“是我!”

第三章 落花尤似坠楼人(三)() 
“云汐。”林月沅一惊之下,转怒为喜,刚想伸手揽她,一见施佳珩的脸,便急忙把楚云汐拉倒身后,喝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你想干嘛?

    施佳珩身体比之两年前拔高了许多,脸颊两侧越发瘦削,肤色变浅,整个人由原来蓄势待发、身手矫健的草原猎豹变成了俯瞰全局、游刃有余的雄健苍鹰。收了几许少年成名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沉稳冷静的成熟担当。

    楚云汐一副少年人的打扮,秀眉美目,淡颜粉唇,病容中弥漫着凄怆漠然的神色,使人分不清是久病缠身的痛苦使然,还是身世苍凉的宿命纠缠。

    林月沅则心潮雀跃澎湃,红衣红裙衬的面色红润,动作敏捷,灵动的双颊如含苞待放的红色玫瑰,活力四射,生意盎然。

    施佳珩的目光越过林月沅直直地盯着楚云汐,声音因颤抖而变调,那震惊却又惊喜的模样竟不亚于几年前二人重逢:“你回来了?”

    林月沅警惕地拉着楚云汐退了一步,悄声道:“他是不是又缠着你?等会儿我朝他撒药,咱们赶紧跑。”

    楚云汐却伏在她耳边轻声道:“快莫要如此。施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啊?”林月沅一下懵了,她记得当初楚云汐很讨厌他啊。

    施佳珩拼命地压制着自己的失态,强迫自己冷静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他说完楚云汐便听话地随他去了,林月沅愣了片刻,追上去拉住她的手,随他们一径去了。

    他带着他们避开人群,沿着四四方方的里坊外沿穿梭,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处宅院的后门。施佳珩警觉地四下里张望了几下,遂打开门,带两人进去。

    宅院面积极大,院内池塘、假山、小桥、流水,应有尽有,与一般官宦人家的后院别无二致。唯一令楚、林二人感到不妥的是一路行来,院内安和静谧,并无一个人,难道这里竟是一个荒废的旧宅不成?可院内清静整洁,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

    三人停在一间叫“清爽斋”的屋子前,施佳珩打开隔扇门,满面笑容地迎两人进去,房间很大,却因内置家具很少而略显空旷。

    林月沅的眼光顺着大门一路扫过去:一架三页彩雕屏风,上绘塞北,江南和南疆风光,屏风前一架长书案,书案的左前方是一个已经熄灭的竹架纱灯,右前方则是笔架,砚台。书案上还有一本翻开的书,书上覆着几张凌乱的纸张,纸张上密密麻麻地画着一些类似军队排兵布阵的军列图。

    一张木制方桌,几张靠墙而放的腰园凳和高背长椅。银钩勾起的轻纱幔帐后面是一张木制雕花架子床,床边靠墙处是三个红木衣柜,衣柜对面靠墙处摆放着一排整齐的书架。窗台和地上依次摆着橘红色君子兰以及罕见的青黄色碧玉兰、雪色大素心和粉色的唐菖蒲。

    楚云汐恍然大悟,怪道她总闻见施佳珩身上有一种似有若无的香气,又不似熏香,原来是淡淡的兰花香。这些兰花在北地极难成活,可见他对栽花也颇有研究。

    整间屋子正应了清爽二字,没有奢华的古玩玉器,没有秀丽的彩绸丝缎,没有一丝半点浮华的脂粉气,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古朴大方,整洁有序。

    施佳珩关上门,搬好椅子,将二人引至方桌前。两人还未坐下,屋子上空忽然落下来一张纸。滑稽的是,那张纸纸尖头居然可以在林月沅鼻尖上停住。

    林月沅两只眼的眼珠往中间聚拢,两边视线纠成一股,紧盯着鼻尖上的纸,柔软的纸身晃动了一下,眼看就要落下,她却双手摊平像杂耍顶缸似的拼命稳住。

    听到了楚云汐的笑声,她的目的就达到了,当她像变几个姿势继续哄她开心时,却被一个震天响的喷嚏搅得颇为狼狈。

    又有几片纸落下,飘飘摇摇地躺在三人脚边。楚云汐和林月沅不由地好奇抬头,却见屋中不甚高的房梁上竟然垂着无数张画着地图和行军路线的纸,显得很是凌乱,跟屋中干净清爽的摆设很不相称。

    施佳珩尴尬地将落在地上的纸拾起来随意的折起来忙往怀里塞。有一张落在楚云汐近前的纸他没来的及收回,她展开一看大概认得出上面所画的乃是半幅西汉开国之战的作战图。

    原来施佳珩读史书有个习惯,他尤其喜读其中的战争部分,每每看到精彩之处只可惜没有实图参照,有一次他一时手痒小试牛刀为巨鹿之战配了一幅地图,结果甚为满意,施烈也颇为欣赏。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曾经用一个月的时间熟读全套汉书中所记载的大大小小近百场战役,并查阅古籍和地图为其配上一套详尽的战争图,还写上自己对战争得失的感悟。他后来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他要为后来又志于研究军事之人,编一套图文详备的战争史。

    在这个梦想的激励下他越画越多,但图纸散碎凌乱不易查找,难以堆放,于是他干脆想了办法将他所画的战争地图全都标上号挂起来,当年在军营的时候,他就在营帐挑一只晾衣服的竹竿,像挂衣服似的将这些图挂在上面,后来回到家中,他就直接挂在房梁上了。

    楚云汐将图纸叠好还给他,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拿过,转身斟了三杯茶想要岔开两人的注意力。她拉着还在张着惊讶大嘴看画的林月沅坐下,接过茶杯时又道了谢,礼貌性地抿了一口。

    林月沅眼珠不停,急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俩什么时候化敌为友了?”

    楚云汐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与她听。

    听说白荞死地如此凄惨,几乎从不掉泪的林月沅红了双眼,原本见了楚云汐颇为兴奋的她,瞬间便沉寂了下来,后来又听闻施佳珩将她救离火坑之事,她立即朝他跪了下,叩首道:“云汐是我妹妹,你救了他就是我的恩人,我们姐妹多谢你的仗义相救之恩。”

    施佳珩也十分感佩她的义气,忙将她扶起笑道:“好妹妹,我可不敢受此大礼。你今日既拜了我,我便认你做个义妹吧。”

    林月沅喜不自禁,忙改口道:“三哥。”

    楚云汐望着二人露出了一丝苍白的笑意。

    得知施佳珩是镇守云中府的施烈次子,不但出身将门还战场退敌,林月沅更是羡慕佩服的很,两人不过聊了几句便熟络的如同自家人一般。

    楚云汐始终沉默地坐在一旁,她忽然咳嗽了几声,吓得林月沅赶紧去摸她的脉搏,她笑着止道:“不碍事的,不过是风呛着了。”

    施佳珩又把窗户掩上,林月沅面色凝重,握着她冰冷透骨的手,伤感地轻声说道:“我从家里出来后去找过你,才知道荞姨出了那么大的事。我祭拜完荞姨后,几个丫头告诉我,你不见了,她们正想出去寻你的下落。我想着你八成是上长安来找你父亲报仇了,我爹交代我北上来探望姑母,我便一路寻找你的踪迹。终是在此遇到了。”

    楚云汐此时听到林月沅提到白荞的名字已经不如当时那么愤慨和激动了,她平静无波的说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上长安来,并非是为了找丞相报仇,而是了断一些还未了结的事情,等事情办完我马上离开。无须担心,我自有分寸。”

第三章 落花尤似坠楼人(四)() 
逢的喜悦早已消散,施佳珩知道楚云汐再度回京绝不是为他而来,而是为了她的母亲,为了那无法消解的仇恨。他又回重重迷障,那一丝隐秘的愉悦如同雨夜中的火苗,渐渐熄灭。

    楚云汐一番冠冕堂皇的搪塞之语,并不能打消两人心中的顾虑。施佳珩了解楚云汐性子,她表面上柔弱,对人谦和有礼,很少当面忤逆别人的意思,内心里却极有主见和原则。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任谁都难以动摇。

    他很担心楚云汐因为巨大的家庭变故,性情改变,走入歧途。她饱读诗书,若论讲道理明事理,她岂有不知之理,所以强硬的阻止定行不通。他便悄然打算道:与其闹得不欢而散,不如想法将她留在家中,如治水般慢慢地疏导。期盼她能放下一时的仇恨,豁达开朗。

    林月沅的想法则与他背道而驰。她敢爱敢恨,嫉恶如仇,对楚义濂的恶性痛恨不已,对白荞的遭遇同情万分,她暗自下定决心,要与楚云汐同生共死,共洗血海深仇。

    林月沅最受不了这样伤感的沉默,为了调节气氛,她随便找了个由头,故意道:“好歹也是个将军府,三哥你家未免也寒酸了吧。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你跟我哥真是有的一比。”

    楚云汐怕林月沅快言快语,夺了施佳珩的颜面插口道:“寒酸有点言过其实,冷清倒是真的。”

    施佳珩解释道:“这宅子还是二十几年前皇上赐的老宅子呢,我爹常年在外征战,几年都难得回家一趟。这屋子一直是由几个老奴看管打扫的。直到我受宣召回京,才将母亲和妹妹从乡下老家接回家里,哦,还有一个姨娘,她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可惜她红颜薄命,前几年去世了。现在家里就住着我,娘,妹妹,婆子丫头都在前院伺候她们,我便住在后院,图个清静。”

    林月沅一副感触颇深的样子,点头赞同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哥当年也是这样。我哥小时候,爹可宠他了,派了一大堆丫头伺候他,结果呢,丫头们摸清了大少爷的脾气,知道大少爷心地好,心肠软,反倒骑到他的头上,竟不是丫头伺候他,反是他伺候那帮丫头,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哪里还有一个少爷的样子。我爹听说后,大发雷霆,要教训那帮不知尊卑的丫头,哥拉着我帮着求情,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地骂我们:一个没出息,一个没规矩。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这会子倒轮到她笑的前仰后的了,“从那以后,我爹懒得管我们。更不派人伺候我哥,哥不以为意,说乐的清静。其实,我知道他是被那帮丫头给吓怕了。”

    她逗得施佳珩伏案大笑不止,楚云汐想起了林日昇有些呆愣的样子,也露出了笑意。

    林月沅笑地断断续续地说道:“三哥,你小时候该不会见识过丫头们的厉害后,跟我哥一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

    施佳珩笑道:“你哥哥宅心仁厚,却被你这般取笑。我与他不同,我自小生在军营,大漠风沙,草原荒凉,行军打仗,常年奔波于外,自力更生乃是迫于无奈。久而久之,穿衣吃饭,铺床叠被,乃至补衣做饭我都会一点。再者我施家有节俭之风,自父亲以下皆知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即使回到这三千繁华地,凡事亲力亲为的习惯终是难改。于是我便把房里的一部分下人调去伺候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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