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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乱世之倾国权臣--高澄传-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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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她真的是有夫君的。

    “想起来了?”高澄不满地问。就算久未见面,也不至于她竟然将他给忘了。再想起今天在府门口看到元仲华和高洋并头低语的样子,他心里忍不住又火冒三丈。那一幅青梅竹马的情景真是刺到了他心里。自认为是主,而高洋以后不过是他的家奴,竟然敢这样背主图谋。

    元仲华仔细打量她的夫君,他怒火三丈也好,威严起来也罢,似乎在她心里都没什么感觉。她为什么要怕他?尽管他背向着灯光,但是高澄美极了的样子还是让她觉得真是赏心悦目。顺着回忆而走,果真想起,很久之前,他离开大丞相府决定去建康的那一日,他真的曾经动手揍过她。只记得很疼。

    元仲华忽然怕了,一下子变得目中怯怯,不敢再看那一双盯着她不放的漂亮绿眼睛,赶紧低下头来。

    “夫君说过的话,你竟敢不放在心上。所施惩戒也忘了不成?”高澄低声喝问。

    “没有。”元仲华声音很小。

    “疼不疼?”高澄再问。

    “疼。”元仲华声音更小。忽然又加了一句,“我不知道夫君回来。”

    “不知道?”高澄气得要没办法了。国事、家事,哪怕是魏宫皇帝、堂上父母、朝中百官还没有人让他觉得这么无可奈何。这就是他的嫡妻、世子妃?真的是一句话就能把他气死。“府里无人不知,朝中也无人不知,偏是你就不知道。你可曾把你的夫君放在心上?夫君走之前万分叮咛,不许你与家奴过从甚密。夫君一离开你立刻忘得干干净净。”高澄越说越怒,喝问道,“说,今日在府门口你和他说了什么?”

    “没有”元仲华想挣脱,可是她抗不过力大无比的高澄。“不过是叮嘱我小心,看顾好阿母,无事早些回来。”

    “这与他何干?你是我妻子。”高澄怒道。说了这一句,他忽然住了口。不知怎么,竟想起了萧琼琚在江边送别时的情景。

    “什么夫君?你去建康吧,别回来了。”元仲华趁他神思飞越的时候猛然挣脱出来,趁机跑出门去。

    高澄忽然觉得心头火气已消去。刹那间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安静了片刻向外面叫道,“阿娈。”

    阿娈来时,只见世子坐在椅子上,手肘支在旁边的桌子上,手抚着额头,好似睡着了。便不敢惊动。

    听到她进来的声音,高澄未动,只吩咐道,“服侍夫人回来休息。我去书房。”

    魏宫中的这一夜何其慢长。元修几乎是彻底未眠。安静下来心里乱极了。高欢蛮横,侯景奸诈,贺拔岳明哲保身还有这个来意不明的宇文泰。他寄予厚望,却不知道是敌是友。身边重臣几人尚不能同心,更别提这个自西而来的宇文泰了。元宝炬、王思政、斛斯椿、元毗,一人一个主意,谁都不肯服谁。他心里难道不知道?有谁是真正为了天子着想的?真正为了他,元修。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直昏睡未醒的平原公主元明月。他心里明白,恐怕只有她是的。不管他是天子,还是曾经的平阳王,或者他只是元修,不是别人。痴心于他,只为他想的,只有曾经的元明月。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元明月是否还同从前一样痴念于他一人。

    变化就是发生在高澄的姐姐高常君入宫为皇后的时候开始。高澄欲夺元明月时他忿恨、嫉妒。可是他的姐姐高常君一入宫却轻而易举把他原本在元明月身上的一整颗心夺入手中。只是她同她的父亲大丞相高欢一样蛮横,高常君就是父亲高欢在宫内的化身,让他时时摆脱不了受控制的阴影。

    元修下意识地站起身走到榻边,看了看安静而眠的元明月。此刻的元明月显得极其虚弱,又刚刚失子,这让他心里无限怜惜。更何况这夭折的也是他的儿子。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了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会这样。

    电光石光如同身在梦中,心头钝痛不矣。是啊,他一心都已经在高常君身上,收不回来了。可是高常君呢?如果她心里也如同他一般,怎么会害他失了儿子?如同闪电中忽然看清楚了夜路,元修再也耐不住了,转身便出了翠云阁。宫中侍从等看皇帝突兀离去,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元修却已经向着椒房殿大步而去。

    黎明前最黑暗的凌晨,魏宫中一夜未眠的又何止元修一人?烛火莹莹,高常君坐在椒房殿内寝的妆台前一动不动已经很久很久了。

第29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下)() 
元修觉得奇怪的是,椒房殿外一个人都没有,往常从来没有这样过。他蹙眉拾阶而上,轻轻推开殿门,有意放轻了脚步走进去。殿内还是没有人。举步入内寝,透过纱幔赫然看到高常君端坐在妆台前的侧影。她只着了一件齐胸曳地的宝袜,双肩裸露,一头长可及膝的乌亮头发披垂而下护着肩背。毕竟春寒,殿内总是有些冷,高常君却似乎浑然不知。仿佛能看到她蹙着眉,心事重重。元修非常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任是谁也不能对别人的心事完全看明白。

    两个人一坐一立,一内一外,就这样静静地沉默了许久。元修只觉得殿内慢慢亮起来了,天要亮了。他忽生勇气,想进去见她。刚要举步,忽见高常君站起身。她抬起右手,抚上左臂,并且低头看了看左臂上。元修也仔细地看过去。她左臂上瘀青一片,这不正是他弄伤的吗?心头痛痒难当,冲动之下勇气倍增。可是刚要进去时,却听殿门处作响。

    若云的声音传来,“殿下。”

    元修闪身于柱后。

    若云没留意殿内有人,很快便穿帘而入。先拿衣裳不由分说披在高常君身上便道,“殿下再心烦,也不该不让人服侍,把人都遣散了。这偌大的椒房殿,只有殿下,周围再无一人,若是有什么闪失,奴婢等的性命是小事,该如何向大丞相复命?”

    元修恍然明白,原来是高常君心中烦躁才把一应人等都遣散了。只是听若云又提起“大丞相”三个字,便觉又怒从心头起。

    “若云,告诉父亲,陛下并未见责于我。”高常君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贤德的大魏皇后。她要若云传此消息是因为知道宫内的事瞒不了父亲,要让父亲知道宫内安好,不要再生矛盾,以免君相之间又多一重障碍。

    元修紧抿着唇,握紧了拳,果然她一直把宫内的事情如实禀明了她的父亲高欢。如此想来,趁他不在宫中,迫得元明月早产、皇子夭亡,就是高欢父女共同谋划。

    “殿下!殿下怎么了?”

    正恨恨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若云的惊呼。再看时,若云正扶着欲倒的高常君。

    “殿下熬了一夜又受了寒,若是陛下知道了,奴婢等如何应命?”若云又气又急。

    “陛下陛下不会知道扶我起来休息一会儿就无事了”高常君有些吃力地道。

    高常君素来体健,从未见她如此虚弱。元修心内如焚,但并未进去。终于再看了一眼便狠心转身而去了。殿内的高常君和若云并不知道他曾经来过。

    一夜之间,洛阳春暖花开了。

    曾经数日之前,还是数不尽的冬日阴冷,初春轻寒,但数日之后便是天命变幻。不但天朗气清,丽日高照,而且桃花尽数应时而开,在大丞相高欢看来便是上上吉兆。

    春之猎为蒐,搜田也。于农事讲,不使野兽坏秧苗、毁农田。春蒐始之于周礼,年深日久之后,在鲜卑人看来,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出城田猎便成了春天的一种经常性活动。原是游牧为本,因此也有念之远祖的意思在内。

    更有意思的是,今日大丞相出城春蒐无关于国事,只论以家事。除了世子高澄之外,便只有西来的关西行台左丞、府司马宇文泰一人。与曾经侯景陛见时不同,没有朝内之臣。

    宇文泰到洛阳时日不短。原本的来龙去脉心里极清楚,也曾预想过到洛阳时的情景。奇怪的是只是奉若上宾,却并无人召见。他倒也沉得住气,自己心里见怪不怪,只是耐心静候而已。

    今日果然候来大丞相高欢相邀,出城春蒐。洛阳的春天真美,天空蓝得像透明一样,远望去碧草连天,一直到极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粉红桃花这里、那里时断时续在蓝天碧草之间或浓或淡地涂抹上了片片更艳丽的生机。

    宇文泰见到大丞相高欢的第一眼相当意外。出城行猎的大丞相居然并未骑马,而是坐车来的。他早知道高欢早年起身于六镇镇兵,也曾是尔朱氏部下勇将。更何况多年来都征战不断,善战之名又有谁不知道?原本以为高欢擅计谋又骁勇无敌,必然是过人之人。而今一看居然心里有些失望,不过一凡人尔。

    高欢示意儿子高澄扶他下了车,笑道,“宇文左丞,幸会、幸会。”这对宇文泰来说是相当礼遇了。

    宇文泰不敢大意,还是很谨慎,“黑獭初入国都便幸蒙大丞相召见,感激不尽,定当用命。”说得相当诚恳。

    “宇文左丞不必过谦,”高欢看了一眼儿子高澄,“我年老,视此子为心头珍宝。听阿惠说,他在建康数次危难,俱是宇文左丞施以援手,我心深以为感念。阿惠既已呼你为兄长,你我便是叔侄,不必再论以官位,黑獭你看可好?”

    高澄也笑吟吟叫了一声,“兄长,父亲大人所言极是,兄长便依了吧。”

    宇文泰先是一怔,脸上便又浮上微笑,笑得有点不知所措。这绝对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设想过多少次与这位权倾朝野的大丞相见面,但从没想到过会是这样。大丞相似乎是极念亲情的人,并不像传说中的弑君者那么狠辣。宇文泰甚至觉得自己都有点为这父子情感动了。也似乎要被大丞相的谦恭感动了。

    “黑獭不敢当,不敢当。”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兄长,你我并射一围如何?”高澄牵马而上。

    “好。听说澄弟武艺过人,请手下留情。”宇文泰爽快答应,回身向高欢道,“王叔请稍候。”说着便已飞跃上马。

    高欢微笑,示意他们自便。眼看着高澄与宇文泰两骑飞驰而出,高欢心里既有喜又有忧。他并非老迈,尤其目光独到。单从初见宇文泰,断其相貌便觉奇伟不凡。举手投足、言谈举止之间极有气度,并不像个行台左丞、府司马这样的小官吏。刚才再看他应对间尺度把握极其合宜,淡然又不失恭谨,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觉得胸怀广阔,包容极大。这样的人若能为我所用,必是一得力助手。同时忧也在此,若是为敌,便是极难克制的劲敌。

    听他说话便知处事有智谋,有分寸,很会掌控。不论国事,以家事论之,这对于宇文泰来说是极大的荣耀,但他并未激奋过度,便是不轻浮。也并不辞之,泰然而受,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对高澄,坦然呼之为弟。对高欢不称官位称爵位,又呼之为叔,既顺从了大丞相的隆恩,又不过分随便,由此可知极为擅于与人周旋。

    这时高澄与宇文泰已经各自射了几只猎物并辔而返。

    “澄弟骑射功夫果然不凡,受教了。”宇文泰今日真是谦恭到底,但正为如此,偏又让人不得不高看他。这样的话他说了不但不显卑微,反让人觉得他甚是至尊至敬。

    “围猎作戏,不入兄长的眼,承让。”高澄笑道,“以此娱老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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