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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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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虽然见了面,屋里屋外有不少人,依然讲不得话,程太后只道:“今日赶不到云林寺,唉,也就耽误了法事,如何是好!”

云罗道:“这也是天意。”

她语气平淡,并不见得有多少感慨,程太后看了看她道:“这是何意?他连一场法事也担当不起了?”

云罗淡淡道:“太后不必动怒,臣妾并无此意。”

她以为穆潇是平生最可值得信任之人,然而穆潇也曾骗她,使用令其兄早婚的方法成全他自己,或许那不是他主动做出来的,但穆澈在帮他之时他一定也知情,可是他瞒着她,一直瞒到他死去。她也以为父亲是最值得尊重景仰之人,母亡后拒不续弦,父女间慕孺情深远胜他人,她一遍遍想象日后所嫁丈夫,便如父亲般专情。

韶王是她丈夫,父亲还是她的父亲,这些关系并不曾改变,可是时至今日,让她悲恸十二万分,就象眼睁睁看着穆潇在她面前倒下而她除了晕倒以外一概不能做,【。。】重新生出这情绪太难、太难,不知是失望了,抑或时间冲淡了伤悲?

太后盯住她,半晌,道:“看起来,好了伤疤忘了痛,这话没错。”

云罗手轻轻抚上肩头,嘴角微现苦笑,不曾开口。

云罗越是沉得住气,太后便越是显得有些烦燥,欲待直说,又怕周围有人,挺不耐烦地在房中走来走去,终忍不住沉下脸来,道:“哀家此番出宫,是为了我那苦命皇儿,也是为了你,叫你心上能得个平安。哀家自己,可危险得紧。”

她话中有话,云罗自然一听分明。此次出宫,原是云罗首先暗中致意,所定的日子,要程太后那边先成功,料想皇帝为了下手,必不坚阻出宫,而待她出宫既定,云罗才施计也跟着要求同为一事出宫,地点定在玉泉山深蔍的云林寺,便不能是一日来回,出得深宫,太后和云罗方能找到机会一晤。此行有险,太后思量再三,终日为儿子报仇的心理占了上风,可是瞧着云罗不急不愠、更似对韶王淡然处之的情形,她不免着急起来,等不到机会,便含含混混地指出。

云罗微微一笑,简短地道:“母后放心。”

虽然答得模糊,但她肯叫“母后”二字,其中意味不言自明。太后方略开怀,一时宫人送了晚膳过来,乡野之间仓促未能备得丰盛,云罗只喝了两口汤,早早即睡下了。

夜晚风聚如啸,听得屋瓦掀动的响动久久未歇,这样天气,使她们停在落凤坡,离开她选定的地点更近,可是这一点路只怕比平时还要难走,是好事,也是坏事,云罗心内暗暗发愁。

二更天上,摸索着起来,香吟为她张罗衣裳,发愁道:“没料天气变得这样厉害,虽然带了几件,恐怕还是有些凉呢。”

云罗笑道:“这是我不好,虽然看着要变天,也没料到一冷如斯,早知道带件皮子就可以。”

香吟不禁笑道:“哪有这个天气还穿皮子的?”

云罗笑道:“那不就得了,你都把我裹成这个样子了,还嫌不足?”她一一翻给香吟看,单衫、夹衫,一重套一重,看得秋林在旁也噗哧笑了。

“秋林。”

“娘娘。”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娘娘请明示。”

云罗道:“你是柳相的人,为何肯帮我,且为我隐瞒?”

秋林笑道:“娘娘从哪里见得,奴婢是柳相的人?”

云罗笑道:“你到了这时倒想来考我?”

“奴婢是说,娘娘猜错了,奴婢不是柳相的人。”

“是皇上?”

秋林低头一笑,道:“皇上待奴婢向来是不错。”

“那你……”

“我不是任何人的人。”秋林心里补充了一句,我只是临止的人,“也许我只是低三下四之人,但并不代表我因此而无主见。”

云罗道:“我真不太明白你。”

秋林道:“娘娘只管放心,奴婢既然应承了帮你,而且透个消息给丞相,我就决不食言,而且不会出卖你。”

“何以对我如此?”

“奴婢喜欢你。”秋林看着云罗微愕,便笑了,“奴婢喜欢娘娘的容颜衣饰,娘娘的性情脾气,娘娘的音笑言行,无处不叫奴婢喜欢,眼里喜欢,耳里喜欢,心里也很喜欢,――或者不是喜欢,是愉悦,愉悦,娘娘明白了吗?”

“那么,柳相呢?”云罗歪着脑袋问,“也是愉悦?”

秋林眸子微微闪烁,道:“那不是。……那是命中注定。”

云罗看他不象是想再说下去的样子,便也不问,说话间云罗已然换好了装束,秋林伸出手,替她戴上风帽,帽沿下垂着长长的幕缡,只是出宫时万万未曾想到变天如此厉害,这重幕缡是春日所用,秋林想了一想,另外把披风剪碎了,给她严严实实地罩上,低声道:“风大,奴婢带着你走吧,别害怕,一路上可也别说话。”

085 命若不来知奈何(上)

夜里风沙而外,又加了雨,云罗抖落一身尘砂和泥水,好容易自天旋地转中,回转过来,见程太后居然比她更早在那里。

这是一座山谷中依山而建的石屋,建造甚是坚韧,外面沙尘雨雾扑天盖地,然而丝毫不曾影响里面。但这也是一座久已无人至的石屋,里面到处积着寸许来厚的灰尘,窗口悬了一盏昏暗油灯,程太后正皱着眉面团团转着圈子,在地上踩出一圈圈潮湿足印,一见云罗即问:“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认识这种地方?”

云罗道:“这个地方,我和穆潇进山玩耍,是遇上了疾雨,迷路到了这里,后来穆潇见这里寥无人迹,便造了这所石屋,有时我们两个人过来玩,与世隔绝。”

听说与儿子有关,程太后先前的不满便自摒除,只问:“宫中说不了话,哀家也知你大费周章,必有所谓,现在可以明言了?”

云罗并不诲言,开门见山道:“把你手里还有的力量给我。”

程太后一怔:“什么?”

“太后在深宫,也能从容传递消息给我,三千禁军铁桶般围护,也可轻易脱身,太后手中仍有力量,我说得不对吗?”

话是在理,可是这也是太后最后的护身符,就算她和云罗的目标一致,也不可能将底牌轻易亮出,犹豫时节,云罗冷笑道:“太后还在指望什么?指望穆潇起死还生,夺回帝位,尊你为天下独一无二的太后?或是指望你那生死下落不明的远亲程景养为你程家重新掌权,还你一个程姓江山?抑或是有朝一日扬眉吐气登临绝顶,哪怕无子无孙,无亲无情,做一位如前朝武皇的女皇帝?”

太后倒退一步,喃喃道:“不,都不是。”

“为报仇,你只为报仇,”云罗接着说,“你不甘心原本享有的一切为人所夺,你不甘心亲生儿子死于非命,所以你只是要报仇雪恨,只要你出尽一口污浊气,可是你自身安危在在难保,所指望者,唯云罗一人。当初你刻意将我送还到皇帝身边,为的不就是这个目的,如今我如你所愿,一步步走上你所期望的那条路,却对我有所保留。”

她语音不高不低,语气也不激烈,然而舒缓依旧的同时渗透着侵骨寒意,她说的这些,既无忿恨,又无激动,便如存在千年的高原坚冰,不再为任何外物所动,报仇是她今生认定的一个方向一条路,但已失去了除此而外所有的热忱。

“你要我除了报仇,”程太后讷讷道,“其他甚么都别指望了……有生我能满足的愿望只此一个,除此而外一概皆是空的,空空便如雪洞一般……”

她不寒而栗,即便报了仇,那样的活着还有何趣味?然而不报仇,怎能眼睁睁看着那对母子高高在上,享万世荣华?不不,便是自己死了,也要他们一起死了这才甘心!

短短的思量瞬间,背心陡然涌出一层热汗来,终于咬着牙道:“好,怎样给你?”

云罗早就有所准备,取出一大幅白缎子,用来写字的却是一颗螺子黛,程太后边想边写,不一时满满地写了一面多,云罗接过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问道:“赵婕妤不算吗?”

太后答道:“赵大将军由我父亲一手带出来,可如今位高权重,并不是哀家可以左右,赵婕妤之所以热心于此,据哀家来看她更想借机而作皇后。”

这和云罗设想的原也相差不远,云罗点了点头,牢牢记在心内,便打起火石把它烧了。

程太后冷冷道:“你要的哀家均已给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你今后想做些什么,趁着这个机会,也不妨告诉我。”

云罗没有答话,却转首看向石门方向,与此同时,恰恰门首传来三声清晰的叩响。半夜三更,唯风声陡厉,突然冒出来这个声息,纵然似乎是云罗有所期待的,还是把太后吓了一跳,惊道:“是谁?!”

那石门沉重,并未设闩,以巧力方能推之,便见那重石门缓缓移动,这时节雨已下得很大,沙尘反而微不足道了,冷风裹着冷雨飞卷而入,门首缓缓映现一道影子,来人从容除去油衣风帽,露出底下含着清淡笑容的脸来,映在昏淡的光线里,蒙昧不清。

即使是蒙昧不清,亦足使程太后倏然间睁大了惶恐的眸子:“你……你……”

在那样的恶劣天气之下,柳欢宴依然形容潇洒,进入这所荒山野岭的石屋,宛若闲庭信步一般,他微笑着不动声色瞧着程太后,等着她惊恐万状结结巴巴地叫出意料之中的名字:“颜……颜、颜妃!”

柳欢宴朦朦胧胧的黑眸里有闪亮的光芒掠过,缓缓地道:“太后娘娘,好记性。”

他今日的打扮与往常轻袍缓带都不同,流云似长发垂在肩头,头顶乌发以绣巾绾起,若非玉牌束腰,足蹬高靴,清丽样貌实与女子无异,程太后一眼看过去,和当年颜妃毫无区别,几乎以为是颜妃鬼魂降临。“颜妃”两个字一出口,便不由浑身颤抖起来。

云罗语气凉凉地在旁边插了一句口:“不是颜妃,这位是我大祁朝的首相大人。”

程太后愕然道:“首相?……柳欢宴?!”

柳欢宴微笑颔首对云罗道:“你很聪明,怎么就猜到的呢?”

云罗道:“因为楚岫,楚岫在圣母皇太后遇刺后冒险入宫,和临止一同受伤,随后宫中颜妃画像全数被毁,而你无论如何也不肯见后宫诸人。”

柳欢宴微笑道:“只怕你的收获还不止于此?”

“我还知道,方贤妃也是你的人。”

柳欢宴猛地一怔。

“那天临止追踪到莳慧宫,可是钟粹宫却发现了楚师兄的踪迹,别人只当他去过钟萃宫又到了莳慧宫,然而我知道楚岫从始至终不曾去过别的地方。次日皇后受骗烧毁据说是颜妃的画像,可是在当场,也发现了方贤妃的踪迹。”

柳欢宴神情已然恢复正常,笑咪咪道:“楚岫这会儿正听着呢,想必他一定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云罗微笑道:“我也十分佩服柳大人的御下能力,楚相公武功高不可测,天底下能用他的人,又有几个?”

“大相国寺一行出了意外,你猜到我必欲见这位程太后而后方甘,然而我不方便进宫,因此你才故意安排了这场法事,甚至事前挑选了一个很可能气候相当恶劣的日子,秋林自然会把你们的行程通知给我,这个机会,应该是你替我一手造成的。”

“各取所需而已。”

柳欢宴由衷道:“云罗,当年天真纯善的你,如今宛若一梦,你真的改变好多。”

“这得感谢很多人,柳相大人也是其一。”

程太后听着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渐渐领悟过来,颤声道:“原来,颜妃有个儿子,就是你?那么,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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