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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薄幸-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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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时刻刻在与我们较劲。这样的盟友……真是比敌人还可怕啊,随时都有可能背信弃义,攻我们个出其不意。暗箭难防,我们何不与他解除盟约?”
  “不可。”慕广韵坚决地道,“三国格局,东、西、南三方。天下唯我三国联手,方可扫平四方。眼下同盟既成,利害相关,三国中但凡有一国背离,造成对立、甚至自相残杀,必定同亡,渔翁得利。所以,眼下阶段,万万不可毁盟,不可计较一时得失。”
  “可虽是盟友,到底三国最终所追逐的是同一件东西。总有一天,盟约会破裂。”
  “该破裂的时候,它定当破裂。然眼下还不是,离那时候还早。现此阶段,最怕猜疑分歧。大局为重。”慕广韵道,“我们苍慕,绝不可第一个毁盟。”
  “我们自是能做到遵守盟约,可别人人心,却由不得我们。”
  慕广韵沉默良久,摇头道:“律己,防人。唯此。”
  孟寒非叹惋一声,方道:“借兵与她否?”
  “暂不。”
  “广韵,其实,有消息说,雍门襄与北狄也有勾结……说是此番他答应北狄不出兵救助乐邑,并极力阻止别国出兵,北狄就拥戴流火为中原王者。还有说,北狄与墨颐早达成联盟,攻下乐邑后,墨颐登临帝位,篡夺薄氏江山,相赠瑬山以北全部山河给北狄……各国均是八面玲珑,两面三刀,他们各怀鬼胎,耍尽心机,我们也需为自己打算……”
  慕广韵听了微微蹙眉,闭目一阵,点头道:“着实。”
  风云起了。
  ……
  薄媚一行人到达轩丘时,看到举国上下树立白幡。因为恰好下过一场雪,感觉整个苍慕都是雪白的一片。天寒地冻,街道上不见人影,有些冷清。
  执古宫门仿佛比初见时矮了许多。许是门上压了雪的缘故。又许是气氛冷清的缘故。
  凌夫人棺椁三日前已经葬入苍慕旧王陵,听说那里老早就按辈分辟出了千秋万代慕氏子孙的陵墓地宫,连慕广韵的位子都有。当然了,他现在已经不是苍慕的合法继承人了,那位子也就顺移给了慕子衿。
  薄媚想想还有些惊悚,自己差点就葬在那里了。现在想来那怎么可以,此生当然非乐邑皇陵不葬。
  慕庄还是一如既往的毕恭毕敬,挑不出任何毛病。因为新丧夫人的缘故,他的脸比以前更刻板了,人也更沉闷。薄媚没有提借兵的事情,先去灵堂里拜了一拜。
  灵堂已经要撤了,唯满室白幡还在寒风中飞舞。
  拜过之后起身,却感觉有人拿剑抵住了自己的脊梁,隔着衣物也有寒意侵骨。缓缓转身,看到了白衣素槁的慕子衿。又长高了不少,差不多要到她鼻尖位置了。
  “阿巾。”她唤。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奈何他手里的剑比她胳膊长,再加上他胳膊的距离……够不到。
  “你去了哪里?”慕子衿一脸冰霜,目光绝然。
  “我回家去了。”
  “走了就不回来了么?”像是质问。
  “我……”薄媚不知如何回答,心想跟小孩子要如何讲道理,“阿巾,你大概也知道,我同你的哥哥,不再是夫妻了。”
  “你们都是一样的,骗子,都是骗子!”
  薄媚还当他说的“骗子”是指她和慕广韵,刚想说这种事情等你长大就明白了。还没张口,却见他泪如决堤。心下吃了一惊,想要上前,却不慎撞上了剑尖。慕子衿吓了一跳,忙抽手丢剑,撇开头想擦泪又死倔着不肯擦,仿佛不擦泪就代表自己没哭。
  “哭、哭出来了!这么多天,世子终于哭出来了——”随侍的婢女倒有些欣喜若狂,感激地看着薄媚,然后跑走了一个,大概是去向慕庄禀报“喜讯”。
  “阿巾——”薄媚走上前去,摸了摸他脑袋,道,“我知你一定很伤心……”后面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说不要伤心?母亲走了,怎么能不伤心?干嘛不让人家伤心?安慰无用啊,怎么安慰。
  他却狠狠甩开她的手,道:“你们都是一样的,说会等我,却都食言!一走就不再回来了!你是这样,娘也是这样——”
  “娘说身子不好,畏寒,说去南方过冬,说来年春天就会回来了……可是都是在撒谎!她走了,就没再回来了……我求父亲,求父亲带我去看娘亲,父亲答应我,说年末、年末就去,去跟娘亲一起过岁,一起等来年……”
  凌夫人是死于肺痨。料想“过冬”的说法,只是慕庄搪塞慕子衿的,怕他闹。不料病来山倒,凌夫人没能挨过今冬。薄媚叹息一声,将涕泪横肆却始终站得笔直的慕子衿揽入怀中。一把瘦弱的小骨头,握在手里,叫人心疼。
  “你们都不管我,都不要我!走了,就不再回来——”
  “阿巾,你看,我在这里啊,媚媚在这里。媚媚不食言,回来看你了——”
  风雪呼号,寒意穿堂。本想送他回房间去,他却不肯挪动一步。听侍从说,世子已经半个月没有离开过灵堂了,整夜整夜跪在母亲灵前,不哭不闹,不言不语,像个丢了魂儿的人似的,怪吓人的,慕侯也颇为他担忧。幸亏公主殿下来了,世子才又活了过来。
  于是就这样紧紧拥着他,背身替他挡风挡雪。直到夜半,他泪流尽了,缩在她的怀里,疲惫睡去……那安详的眉目,稚嫩的面庞,未冷的泪珠……越看,越叫人惆怅。
  人世间啊,到底有多少爱恨嗔痴,生死别离。非叫每一个人都尝遍了,肝肠寸断,心灰意冷,命运的轮盘翻转沉浮,不知让谁人看得过罢了瘾,方才痛快。
  遣人轻手轻脚将世子抱回房去,方要起身,却觉手脚都麻了,动不了。一抬眼,门外风雪中,一人青衣红伞,立雪望她。
  

  ☆、尔虞我诈

  (第六十八章)
  “别来……咳咳——”薄媚本想说句“别来无恙”,结果背上受了风,一口寒痰哽在喉间,话刚说了一半就开始咳嗽。
  守在旁边的延俊、萧长史二人只道薄媚是在警告慕广韵“别过来”,于是赶忙一左一右护在薄媚身前,一人执剑一人执扇,均是虎视眈眈之势。
  慕广韵这才把目光从薄媚移到这两人身上,心想她果然是不同从前了,几月不见,手下都有自己的人了,还是一文一武。方才看她抱着子衿时温柔痛惜的表情,其中还带了点平静的悲哀,就觉得,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呢……眼神?神情?姿态?动作……好像哪里都一样,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倘若当年,当六岁的他失去至亲时,身边也有一个人可以这样陪着他抱着他轻言细语地安慰,说没事了没事了,说我在我在,他会不会与现在不同模样……果然荒唐,轻笑着甩走这些胡思乱想。
  慕广韵走了过去,红伞递与随从收起,迈进门来。
  “喂,说了不让你过来就别过来,别逼我们延侍郎动手啊——”萧长史拦住他叫嚣道。
  薄媚调整半天终于腿不麻了,站起来拨开萧长史,道:“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慕广韵微笑着看她。两人疏离地对面站着,也不行礼也不动作。看了良久,方说:“公主且让让?在下借这灵堂一用。”
  薄媚心想他大概是要拜祭凌夫人,便带了人告辞,下去歇息。安顿好以后,等不及天大亮,便去见了慕庄。慕庄起早,这一点她是知道的,怎么说也当了他几年儿媳。
  慕庄非常恭敬地问薄媚来苍慕所为何事。薄媚说借兵。慕庄立即为难道:“公主你看,自古国丧不战,老夫新丧了夫人,出兵恐怕不吉……”
  “不不不,不是向你借兵马,”薄媚道,“是借兵器。”
  “……兵器?”慕庄困顿了。
  “本来呢,天子有难,天下诸侯国都该出兵相助的。但父皇念及慕侯夫人新丧,特准许苍慕不必出兵,由其他各路诸侯汇集兵马,对付区区北狄,足够了。但,慕侯一向忠君爱民,必会对此深感愧疚,是吧?没关系,慕侯若感念君恩,惭愧不能为天子尽忠,那么就请倾力为乐邑提供精良兵甲武器,以助我军提升兵力,夺取胜利。”
  “这……”本想联合天下大国拒不出兵,坐看乐邑落难薄野颠覆,而后再与群雄争霸。着实没料到乐邑会来这一招。借兵器?上古风俗只说国丧不可出兵,出兵大凶,却没说不可输出兵器。薄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是逼他照做,否则便是“不忠”。苍慕从来重“道”,七百年来无论战和,无论侵犯与被侵犯,都要做到“替天行道”,名正言顺,滴水不漏,不落人话柄。
  ……这儿媳……难不成一直低估了她?
  “慕侯……在顾虑什么?苍慕坐拥天下七成铜铁矿,兵器制造技艺天下第一,这是众所周知的。怎么?不舍得吗?还是……”薄媚笑道,“若不肯借,本公主也不强求。只怕堂堂大国这般悭吝说出去不大好听吧?不如这样,乐邑买你的兵器,只是……此番来得匆忙,未带钱财,这样好了,便宜点卖给我们,算个君臣价,我乐邑买你多少武器,就如数还你多少铜铁材。我们在白歌附近不是有两座矿山么,慕侯自己派人去挖就好了。”
  “公主哪里的话,乐邑要用兵器,苍慕自当无偿献上。”慕庄道,“只是不巧,老夫刚刚收回了慕氏不肖子广韵的封地,铜铁矿还未清点,铸兵业也未重新开工,怕是只能先提供一些军中旧器,还请公主不要嫌弃。”
  “无妨,有多少拿多少,越快越好。”薄媚道,“不过……慕广韵犯了什么错?”
  “不忠不肖,不服管教。无非是记恨老夫废了他世子之位,意图自立,与轩丘分庭抗礼。老夫已将他召回,念在父子份上,收回兵权,圈禁一生便罢。”
  “是么?”这对父子……反目了?她不在的日子里,苍慕发生了什么?好像没听说慕广韵跟轩丘打起来了啊……难道慕广韵之前一再扩张领地,接连吞并南渊与于役,就是为此目的?所以他其实很不甘心被慕子衿所取代?看他云淡风轻,还以为他不在意的。
  那么,假若他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为夺回苍慕储君之位,或是为与轩丘对立,那是不是就代表,自己险些误会了他的野心?眼下雍门襄的狼子野心肯定是昭然若揭了,但慕庄与慕广韵……为什么无论如何,她看不透。但不管怎样,且让他们内斗。
  正想得出神,外面纷纷乱乱一阵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两人俱是一惊。出门看时,西边火光冲天,正是凌夫人灵堂的方向。几乎是当下,莫名心惊肉跳。看慕庄等人大惊失色奔去西边,方才回过神来,心想,慕广韵不是还在灵堂里吗?
  茫茫然跟过去时,刚好看到醉醺醺的慕广韵被从火海里拖了出来,手里抱着酒坛碎片,衣角已经燃了火焰,几乎烧到他的手臂。他却只管人事不省。慕庄望着几成废墟的灵堂,满堂白帛已化灰烬,偶有几段侥幸残存的碎片,也如斑驳的纸片般在气浪中沉沉浮浮。
  慕庄痛心疾首,怒不可遏,夺过救火宫人手里的水桶,一桶冰水浇头泼在了慕广韵身上。衣角火苗熄灭的同时,慕广韵冻得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慕庄又厉声叫人拿来鞭子,气得手都发抖,一鞭一鞭,响彻云霄,落在在慕广韵湿漉漉的身体上,一道道触目血痕。一边抽打,一边痛骂:“孽子!孽子!大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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