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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径直来到他跟前，郭嘉才注意到原来是主公进来了。
“奉孝，感觉怎么样了？”曹操未等郭嘉开口，便先问了起来。
“一点小毛病，不碍事的，主公放心。”郭嘉打起精神，答复着他。
曹操对床上的年轻人是寄予厚望的，他刚过而立之年，以后大可将身后之事托付于他。荀彧，注定是不行了。从离开许都的那一刻起，基本上两人的关系就破裂了，尽管没有撕破脸，却是没有以前的信任与密切，将近二十年的情谊就这么付之东流。
“奉孝，一定要好起来，我还有很多大事等着你帮我完成呢。这次我把军医留在这里，你就在这安心养病。”曹操宽慰道他，随即转而对站在一边的荀攸半开玩笑道：“军师，你就不能偷懒了，随大军继续出征辽东吧。”
荀攸点头应允着。郭嘉似乎从被子里掏出什么东西，塞到曹操手里，暖暖的，他笑着说：“主公，奉孝不敢闲着，这是我写的平定辽东的计策，主公可以看看，毕竟有军师在。”
曹操很是感动，攥紧了手里的锦囊，声音柔和起来：“好，给你记一大功。”曹操看郭嘉有些力不从心，便说道：“奉孝好好休息吧，既然你没事，我就和军师先回去了。”
“主公，我还有些话想和你说。”奉孝低声地说道，荀攸已经猜到大概，只好先退了出去。
曹操疑惑半晌，继续坐了回去，“奉孝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郭嘉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主公千秋霸业，有想过立谁为嗣吗？”
以前是不用想的，几乎能脱口而出，冲儿，再无别人，现在他却迟疑了。“这个问题，我还没有考虑好。”曹操眼里的忧伤一闪而过。
郭嘉有些难过，轻轻地说道：“主公之所以迟疑，是因为环夫人吗？”好久，没有听人提起她的名字了。曹操心跳不由漏了半拍，他沉迷各色如花美眷，就是想让自己忘掉她，刻意地逼自己不去想她，不去想自己情场上的失败。纵然自己能够傲视天下，征服整个世界，却独独征服不了她的心。
有一滴泪，悄然滑落在郭嘉的手背上，是曹操的泪！郭嘉想原来并不是不可救药，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软，却有力地敲打着曹操的心房：“主公，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心里忘不掉一个人在所难免。以主公自己来说，你也放不下丁夫人，偶尔还会差人去关心她。所以，环夫人心里想着令君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她在你身边。能守着她，不就已经是幸福了吗，何必非要完完整整地掌控她的内心？”
曹操双眸的色彩，渐渐淡了下去，“可是，她居然不想给我生孩子，她带着麝香手串，刻意与我划清界线。”
郭嘉不觉笑了，他还是太在乎，看来不给他解开心结，环夫人终究难逃孤独终老的一天。“主公，我听莲心说，那个手串后来被夫人砸了，制了迷魂香，迷晕了吕布的大片人马。”
曹操惊讶不已，随后无限的悔恨涌上心头，这么多年，我到底冷淡了她。“奉孝，你为什么这么关心环夫人，对她的每一件事情都了如指掌？”曹操好奇地问道。
郭嘉大概是有些透不过气，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永汉元年，外面也是下着大雪，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倒在了自家门前，原以为是一场天赐良缘，却不想她已经是他人之妇。主公，你与我相比，是不是福气更多？”郭嘉还是微微笑着。
“所以你初来许都，与她重逢后，始终没有停止过关心她，甚至娶了她的侍女，只为知道她的点点滴滴？”曹操怔住了一会，试探性地问着他。
郭嘉淡淡地点了点头，眼前不禁浮现出夕环年轻时的倩影，那种砰然心动的感觉，是他在任何女人身上都无法找到的。“主公，这次奉孝不要什么赏赐，只求你好好善待环夫人还有仓舒。”
曹操不知道是不是被郭嘉情真意切的眼神给打动，不由自主地点头应允。
曹操采纳了郭嘉的计策，远征辽东取得胜利，心情本该大好，却在返程的路上，接到了士卒的消息说郭祭酒已经离开人世。曹操不禁嚎啕大哭，一如当年典韦死去的时候：“奉孝他还这么年轻，真是天妒英才啊。”
可是，世人的悲伤，甚至夕环的眼泪，郭嘉都已经不去关心了。他在另外一个世界，超脱，升华，过得无比快乐。
夕环想起郭嘉留给自己的那封信，低声自语着：“原来你早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还是固执地去了辽东，何苦呢？”
一个是真心喜欢的人，可是命运却从不眷顾，最终劳燕分飞；一个是终生陪伴的人，也曾真心付出过，可惜多疑善妒，不了了之。郭嘉的情意她是明白的，只怪缘分太过浅薄。她不敢去想，如果当初没回洛阳，一直和郭嘉生活在颍川，看着他每天绞尽脑汁地想各种法子逗自己开心，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灯只影！
环儿：
允许我这般亲昵地叫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不过你放心，我现在正努力猜想你读信时的表情。记住不要难过，离开这个人世，我没有丝毫遗憾。
不管是永汉元年还是建安元年，似乎，我注定与你的世界毫无纠缠。曾经也抱怨过我们之间的有缘无份，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已经习惯站在幕台后面，看着你上演的每一出戏，然后与你同悲同喜。是啊，只要能够远远地凝望着你，做一个卑微的守护者，平生已经足够。
如果可以，轮回之后，让我能够再遇到你，对，要趁早，在你还未嫁人的时候。我已经事先认定了你，下辈子没有令君，没有曹公，你只能是我的妻子。想到这，我不禁开心起来，甚至还有些莫名地着急。
最后，愿你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幸福依旧。
郭嘉的信里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诙谐的语气，可是夕环却止不住地留下眼泪。其实，他何尝真正的放开，若不是因为这一世伤得太深，怎会去奢求不确定的下辈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顾影自怜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夕环仍低着头抹着眼泪，试探性地问道：“是冲儿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进来的人没有应答，忽然夕环感觉自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男子有力的心跳声就在耳畔回响，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抬头看时，竟是许久不见的曹操。
怀里的女子泪眼婆娑，其实曹操自己又何尝不难过？他总以为郭嘉能够顶替荀彧的位置，不曾想，郭嘉年纪轻轻地就离开人世。
曹操伸手轻轻地擦掉她脸上滑落的泪水，如此亲密，夕环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掌心粗糙的老茧，低沉的男声含糊地说着：“环儿别难过了，奉孝他希望你开心。”
夕环想着躲开他的怀抱，连忙将手中郭嘉遗留的信压在厚重的书简下，不再看他的脸。
曹操想着她可能在赌气，毕竟自己对她冷淡多年，只好宽和地接受她的不理不睬，继续说着：“奉孝临行前托我好好照顾你和冲儿。”
夕环忽然明白，郭嘉为什么明知自己时间不多，却还执意要去辽东，原来他是担忧自己后半辈子的孤苦无依。想到此处，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
屋内是长久的沉默，如死一般的沉默。
“曹公，妾身想把奕儿领到身边抚养长大，求曹公成全。”夕环终于开口。
曹操心里登时柔软起来：“环儿，不用你说，我肯定会善待奉孝的幼子。”
“谢谢！”夕环低声道谢。
曹操低下头，试图去亲吻她的嘴唇，夕环别过脸去，无情地说着：“夜色已深，曹公该回去休息了。”
郭嘉的后事料理完毕，曹操便让人去把莲心和郭奕接进府里。莲心形容憔悴，眼圈红肿，自然是哭得死去活来。一旁站着的郭奕，才不到五岁，却和他爹一般身形单薄，让人忍不住心疼。
“夫人。”莲心直奔到夕环怀里，埋头痛哭。
尚未懂事的郭奕看到娘在哭，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夕环温柔地拍着莲心的后背，说道：“先别哭了，奕儿还小，你这个做娘的要坚强。”
曹冲拉着郭奕的小手，一副大人模样：“郭弟弟，以后和哥哥一起看书，写字，骑马，好不好？”
曹操每天都会过来看看郭奕和曹冲，偶尔能和夕环说上几句，但是她态度始终冷淡，有些乏味，像鸡肋。
“冲儿，今日南方特使给爹送了一只山鸡，据说它会跳舞。带上奕儿跟爹一起去瞧瞧究竟？”曹操的眼里涌现出无限的慈爱。
“好啊。”终究是孩童天性，曹冲立刻拉着郭奕的手准备出去。
曹操却忽然摇了摇头，嘟着嘴指向正在收拾东西的夕环那里。曹冲随即会意，跑过去拽住夕环的衣袖，笑着说道：“娘，陪冲儿去看那只会跳舞的山鸡嘛。”
夕环爱怜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曹操，一时踌躇不定。没多久，郭奕也来到跟前，眼里流露出无尽的渴求：“姨娘，和奕儿一起去看嘛。”
莲心似乎看出曹操的想法，跟着劝道：“夫人，难得两个孩子提出，你就陪他们去看吧，这里交给我来收拾好了。”
夕环不好再推辞，心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着两孩子的面，他不敢拿自己怎样。
他们到了那里才发现，为了目睹稀世奇珍，大殿里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只见那只山鸡傲慢地站在笼子里昂首阔步，似乎它才是至高无上的王。郭奕和曹冲的眼里流露出惊喜的神色，那个山鸡真的很漂亮，五颜六色的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迷人的光芒。哥两相视一笑，连连拍手叫好。
曹操紧紧握住夕环的手，容不得她半点挣脱，霸道地带着她走向那属于王者的宝座。两边坐着的是曹操的诸位夫人，大多是新宠，夕环竟不认得。
到底是卞夫人先和她招呼起来：“环妹妹，好久不见。”夕环羞赧一笑，不再与她说话。那些新来的姐妹没有见过夕环，不禁开始嘀咕起来。
“这个女人是谁啊，夫君还费那么大力气把她接来？”
“看起来岁数比我们都大些，夫君怎会找个老女人坐他边上，我都比她好。”
“女人哪有不老的。不过，看她的样子，年轻时绝对是个绝世美人。即便现在，也不比我们差。”
夕环有些坐不住，那边的曹操似乎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使者，现在已经准备就绪，可以让它跳舞了。”宏伟的大殿内响起曹操雄浑的声音。
“遵命。”使者打开笼子，这只山鸡便开始在殿内到处走着，无论使者如何发号施令，山鸡全然置之不理，根本不去跳舞。
大殿内一片哗然，使者更觉得无地自容。
“使者，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分明就是一只普通的鸡啊。”曹操不禁摇头叹息。
“不是的，曹公，我们怎敢拿假的糊弄你。”使者连忙解释着，可是这鸡偏偏就是不跳，成心让自己下不来台。
曹冲只身来到使者身边，礼貌地问道：“使者叔叔，请问你们是如何发现这是只会跳舞的鸡呢？”
“回仓舒公子，我们是在山脚下发现的这只鸡，它每日都会对着山泉跳舞，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使者赧颜答道。
“父亲，冲儿有办法可以让这只山鸡跳舞。”曹冲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