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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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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恪思忖半晌,却道:“尊驾……是圆清法师?”
白衣人“啊”了一声,大笑道:“被看破了啊”
他说着,拽下头上脸上的布,一把扔在地上,果然,是个光头圆脑的老和尚
宗恪苦笑。
圆清法师本名慕泗,是慕家的长老,虽然生在富贵已极的慕家,却有个怪癖性子。慕泗从小修佛,几十岁上忽然间出了家,慕家太有钱,生活一贯奢侈,他却瞧着不顺眼,非要抛弃荣华富贵去做苦行僧,说这样才能修出正果来。但实际上慕家门第高,慕泗的声名太响,是以虽然出了家,也没有几个记得他的法号,江湖上却依然唤他的外号“千佛手”。
而且慕泗这个人性格古怪,行为处事与众不同,虽然出了家,却没有放弃长老的职位,依然在参与处理慕家的事,而且更诡异的是,他虽然茹素念经,却依然杀人。
慕泗对此倒没有顾忌,他说他修佛是在心里修,他自己觉得妥就行了。所以暗地里也有人说慕泗修的哪里是佛?他根本不是修佛,而是修罗。不过,没人敢把这话公开说出来,慕泗在慕家是长老的地位,就连掌门慕凤臣都得恭敬对待,不敢拂其意。
郦岷在旁看俩人一问一答,心里不由火起,杀人的是他请来的,结果却和被杀者攀上了缘分,俩人谈得火热,把他这个外人丢在一边,这也太可气了
难道慕泗纯粹是推脱?
想到这儿,郦岷不由微微冷笑:“法师不肯动手,难道是害怕落下弑君的罪名?”
慕泗一听他这么说,圆圆的死鱼眼睛朝他冷然一瞥:“弑君算什么?皇帝又算什么?天王老子来了,老衲也照样杀”
“那为何法师不肯动手?”
“说了的,世子爷,他是白家的人呀”慕泗叹道,“你怎么如此执迷不悟呢?白慕两家有盟约,白吉那个疯子岂是随便可以得罪的?……哦哦,老衲说你师伯的坏话,你可别传给他”
这最后半句却是说给宗恪听的,宗恪只得苦笑:“晚辈不敢。”
慕泗看看目瞪口呆的郦岷,又苦口婆心道:“世子爷,老衲若真把此人杀了,那就算撕毁盟约了,就算彻底开罪白家了,白吉那小子,虽然嘴里尊称老衲一声师叔,也拦不住他不痛快了和你翻脸,他才不管这人是不是皇帝,他只管这人在白家弟子族谱里留有一个名字。真要把这人杀了,别说老衲得赶紧抱着脑袋逃难,慕家受牵连,就连素州这块地方都逃不脱干系,铁定会被白吉整得寸草不留”
“可……可我不是江湖中人啊”郦岷还想辩解,“法师到时候把事情推到在下身上就好了”
慕泗那种神情,简直像是在和冥顽不化的石头脑袋讲道理:“世子,你可别想着自己不是江湖中人,就以为杀了此人依然能全身而退,凉州龙腾霄家便是前车之鉴,龙腾霄一时糊涂,贪图眼前利益做了内鬼,坏了白吉的事,结果害得龙家灭门不说,连累一整个州县都不得安宁:因为得罪了那个疯子,凉州地界大乱半个月,连布政使的脑袋都不知去向。白吉那个阎罗,发起狂来又曾怕过谁?得罪了他,你和你老子还想当什么王爷?到时候你们全家都得玩完”
“……”
“世子爷,老衲承了你的恩,答应给你做三件事:让你父亲偏瘫、来不及更改世子人选,刺杀朝中两名官员,这都办到了,不过这第三件嘛,是强人所难了,老衲与世子的交情是私人的,里面不能牵扯进慕家。因此,恕老衲不能答应了。”
宗恪听得心里一惊原来晋王不是自己脑溢血偏瘫的,竟是被郦岷派人暗算所致
他忍不住好奇问:“法师,世子与你有何恩?”
慕泗一笑:“世子本不知老衲是何人,只是经常纡尊降贵跑来听老衲讲禅。前年,老衲出门挂单,自家那所小庙无人照应,不想当年落了百年一遇的豪雪,差点压塌了屋宇。是世子叫人及时除雪修缮,开春老衲回来之后,才没有见到残垣断壁。”
宗恪不由叹息,看样子郦岷早就发觉慕泗并非寻常和尚,所以才抓紧一切机会拉拢。
“唔,说起来,白家那些刺头们脾性也怪呢,居然跑到这皇宫里来收徒儿。真是诡异的癖好啊”慕泗说到这儿,又咂咂嘴,“算了,白家从上到下一窝疯子,慕家自己也没生出几只好鸟。丑话还是莫说他人吧。乖孩儿,今日老衲骂你们白家的话,不要传出去。世子爷,这些日承蒙照顾,多谢了,咱们就此别过。”
老和尚是年过古稀的岁数,虽然大宗恪四十岁,但是将皇帝唤作“乖孩儿”,仍旧是匪夷所思、大逆不道的行为,好在宗恪不在意,只一笑,拱手作别。
慕泗话音未落,只见白影一飘,人却已经不知去向
宗恪收回目光,他冷笑道:“世子,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阮沅回过神来,她正想拔腿奔到宗恪跟前,却不料脖颈处一凉。
“别动。”
是郦岷冰冷的声音,他手中那柄剑,正架在阮沅的脖子上
阮沅傻了



第八十六章

宗恪一见阮沅被劫持,脸上神色立时变了
“世子,你这是干什么?”他冷冷道,“挟持一个女官,有用么?”
郦岷哈哈大笑
“陛下真的只当她是女官么?”他讽刺地看着宗恪,“在臣眼中看来,陛下心里对这位阮尚仪,可是要紧得很呢。”
宗恪哼了一声:“外头已经没有你的人了,井遥控制了定门,南门的火已经扑灭。那些鹄邪人也都降了。事已至此,世子还挣扎个什么呢?”
郦岷不仅不急,却笑得更猖狂
“事已至此了么?”他笑道,“陛下以为此刻只有皇城之内有变故?晋州和芦州的事情,恐怕陛下您还不知道吧?”
宗恪的脸上微微色变:“你现在放开阮尚仪,朕饶你不死。”
郦岷狂笑起来。
“饶我不死?陛下真是太宽宏大量了”他说罢,突然收起笑意,“把玉玺给我”
宗恪苦笑:“世子,莫非你疯了?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想要玉玺?”
郦岷神情冰冷看着他:“玉玺拿来,我就放了这女人。”
宗恪不动。
郦岷看他没反应,却笑道:“陛下以为我真的没察觉?阮尚仪在你心里,可不是区区一个女官而已,刚才和慕泗拼生死时,陛下都不忘看她一眼,可见陛下心中有多牵挂。”
“既然你知道阮尚仪对朕很重要,难道你拿了玉玺,反而会放了她?”
郦岷目露凶光
“少废话这么关键的时刻,玉玺一定就在你手里,赶紧拿来”
宗恪的目光落在了阮沅脸上。阮沅的眼睛里已满是恐惧的泪水,只拼命忍着没掉下来。
“别给他”她颤声道,“宗恪,别把玉玺给他”
晋王世子大怒,一拽她胳膊,凶狠道:“别动”
郦岷用力过猛,阮沅左边袖子“撕啦”一声,竟被他生生扯破,大半条胳膊露在了外头
阮沅尖叫,伸手想去捂住臂膀,郦岷将冰冷沉重的金属往她脖颈上靠了靠:“想死么”
阮沅再不敢动,她浑身发抖,一只手捂着裸露的臂膀,此刻锋利的剑身压着她的脖子,稍一不小心就会被切断颈动脉。
宗恪突然放下剑,转身走进屋内,过了一会儿,他拿了一个布包出来。
“如你所愿,玉玺。”宗恪扬了扬那个布包,光线中可以看见,那里面包着个四方方的石头。
郦岷笑起来。
宗恪叹气:“世子,这个时候你还要玉玺,赵王和井遥马上就进宫了,你要玉玺来干什么呢?”
“干我想干的事情。”郦岷龇牙微笑,“带着玉玺去慈宁宫,太后的懿旨已经准备好了,你的罪状都在那里面,她早就打算废掉你这个皇帝,另立新君——有玉玺,有太后懿旨,你说我还能干什么?”
宗恪愣怔半晌,摇了摇头:“太后一人,就能让你篡位成功?”
“当然不够,但是只消等到天亮,陛下再看看外面,郭怀和卢荃的人马,就已经勤王入京了。”他说这话,脸色颇有些得色。
谁知就在这时,从屋外咕噜噜滚进来两个圆圆的东西,其中一个一直滚到阮沅的脚边上。
她尖叫起来,一脚把那东西踢开
……那是个人头
屋内一片哗然
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却是阿茶。
就好像全然没看见屋里这些人,他只躬身向宗恪道:“陛下,‘镇朔将军’郭怀买通当地的都指挥使,想要暗杀庐州知州;晋州兵马使卢荃暗中采买非臣庶之家可用的红木龙床,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奴婢已将他二人的人头带回。”
郦岷的脸都绿了
宗恪苦笑点头:“阿茶,你来得真巧。”
阿茶这才直起腰来,转身看了看挟持着阮沅的郦岷。
“世子爷,不会有兵马进京勤王了。”男孩语气平淡,“他们运气不太好,都没能在活着的时候接到太后懿旨。”
“我不信”郦岷叫道,“这是假的”
阿茶摇摇头,忽然从地上跃起,手中雪亮刀刃一闪而过,跟在郦岷身后的那群军士,接二连三发出惨叫,扑通扑通,一个个跌倒在地
转眼间,郦岷身后,只剩一地的死尸。
“还不放手么?”男孩冷冷盯着他。
郦岷的脸色已经死灰一片,但是,他手中的长剑依然横在阮沅脖子上,好像那已经成了他最后的砝码。
“玉玺”他咬牙道,“给我”
宗恪无奈:“你还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啊?”
“给我”郦岷嘶喊道,他的五官在火把映照下,扭曲得不成人形。
宗恪微微叹了口气:“好吧。”
他扬起手,将那布包高高扔向郦岷。
郦岷持剑的手未动,另一边,抬手一把接住布包。
玉玺到手,他两眼放精光郦岷笑道:“陛下,这可真是一份大礼……”
他的话说到一半,陡然停住了。
郦岷的脸上,露出一种极为古怪的神色
刚才空气中,好像有什么隐约响了一下。
宗恪睁大眼睛,他看见郦岷前襟左下方,有液体慢慢渗出来,浸透了他的铠甲
有什么东西深深插入郦岷的左胸下方,那东西黑色的手柄,还握在阮沅手中。
“哗啦”,郦岷的剑落在地上。
阮沅双手合握,身体微躬,咬牙用力向下一划,再猛然拔出那东西。
温暖的血像一盆开水,泼溅在阮沅的脸上。
郦岷用手捂住伤口,鲜血如泉涌,不断从他指缝间迸出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阮沅:“那是……什么……”
阮沅咬紧牙关,手中的东西再度刺向郦岷,这次是他的小腹
郦岷想伸手抓住阮沅,但是他的身躯摇晃了两下,最终轰然倒地
尸体大睁着的眼睛,依然死死盯着阮沅,充满不甘。
阮沅浑身筛糠一样的抖,她喃喃道:“告诉你吧,是……是美工刀是我表姐的……”
她手里握着柄大号美工刀,乌黑的碳钢刀刃挂着鲜血,锋利无比,那上面是郦岷的血肉。
宗恪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阮沅
“我……我杀了他。”阮沅磕磕巴巴地说。
“嗯,你杀了他,真勇敢。我知道你手里有东西。”宗恪用手擦了擦她的脸,那上面都是血迹。
“我……我只有这个。”阮沅想哭,但她只觉得浑身痉挛,于是表情也变得诡谲古怪,“我只找到了这个……”
“这个也很厉害了,美工刀也能杀人。”宗恪说。
我又杀人了
脑子里全是这个念头,阮沅浑身一软,跌在地上,她的喉咙里,发出啜泣般的古怪声音,但是眼泪却流不出来。
宗恪心里一慌,赶紧起身拿过一件长袍,将阮沅浑身裹住。
“你……好了?”阮沅牙齿磕磕碰碰地问。
“嗯,才好没两天。”宗恪说。他不敢去看阮沅的脸,阮沅的表情很奇怪,声音也很奇怪,宗恪心里懊恼不已,宗恒之前告诉过他,刚刚散了七魄的人十分虚弱,所以不要让阮沅受到惊吓,谁想她一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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