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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瓶记-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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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袁长志初任镇东将军时是军中上下无人问津,镇压闽州动乱凯旋而归之后是立下战功得到认可,那么狼群事件之后却悄然变成了令人谈虎色变。
  七月中旬袁长志痊愈后,苍涟下旨由他接替陈秉侯,任车骑将军。
  自此他与卫寒林平起平坐。
  袁长志痊愈后去找过李仕明一次,两人在听雨斋喝酒,袁长志不声不响喝光了李仕明全部的藏酒,生平第一次喝醉了,也吐了。
  他喝酒时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却在醉得东倒西歪之后恸哭:“孙吴死了……褚云飞死了……他们都死了!是我对不起他们,是我对不起他们!我不该让他们跟我去,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
  一整夜他喝了吐,吐了喝,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几句,让李仕明心中甚是黯然。
  这场大醉后,袁长志再没跟任何人开口提过此事,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但李仕明感觉到袁长志变了:他变得不苟言笑,在军中的形象变得如同第二个东魂,冷漠、神秘且难以亲近。
  八月,袁长志主动请缨征缴三十六寨,与群真会僵持在了伏虎崖口。
  这期间袁长志越来越感觉到在群真会中有个用兵如神的厉害人物。而在群真会中,车骑将军袁长志这个名字也逐渐传扬开来。
  一日,三十六寨的人回千水寨向向南霄汇报战况,说完已是傍晚,向南霄便命人在聚贤厅摆了顿晚宴,叫他们吃完再动身回程。
  席间三十六寨的将领频频向向南霄、沈瀚亭、丁渔、宗子孝、司空破以及各个香主敬酒,向南霄吃完先行离席,留下沈瀚亭和几个堂主继续与三十六寨的人饮酒畅谈。
  大伙儿酒越喝越多,越喝越放得开,三三两两之间,觥筹交错,慢慢就什么话都开始说了。
  一个小个儿光头的人先开口说道:“不过那个朝廷的车骑将军,叫袁长志的,真是个厉害角色!咱们总舵主亲自坐镇,调兵遣将好几个月愣是打不跑他,还让他站住了好几个紧要关隘!他妈的,你说这是怎么弄的?“
  旁边一个麻脸小眼睛的说道:“你喝多了吧?咱们总舵主运筹帷幄,肯定是在等一个时机,就你那脑袋能明白总舵主的雄才大略么?”
  光头道:“是是,我是照总舵主差远了。我就是奇怪,之前也没听说有这么号人物,他是打哪儿蹦出来的呢?”
  麻脸压低声音道:“我认识个人原来给朝廷做事,后来投靠了咱们。听他说,袁长志来头可不小,他原是西陵国的护国大将军!”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均都神色微变。
  有人问道:“真的假的,那怎么就做了朝廷的车骑将军了?”
  麻脸神秘兮兮地一笑:“这事儿可就不是谁都知道的了。那年朝廷攻打西陵国,西陵那边是袁长志领兵上阵,最后西陵输了,他也受了重伤,说是脑袋磕坏了,醒来之后愣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是涟王惜才,这才让他当了东陵八将之一的镇东将军。”
  光头听了有些愣,忽道:“该不是他卖主求荣故意输的吧?”
  “那不至于。听说西陵被攻入城下的当天,他正娶老婆呢!好像堂才拜完,就上战场了,你说这是不是倒霉催的。换你,你能安排打仗那天成亲吗?”
  光头道:“那他是够倒霉的。”
  有人问那麻脸:“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麻脸嘿嘿一笑:“这都是那人偶然偷听来的。再说了,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
  丁渔在一旁听见,轻笑一声,低声对沈瀚亭道:“这世上还真是什么样的事都有。沈大哥,你说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他听沈瀚亭半天不应,转脸看去,却见他神色甚是复杂,兀自出神,沉默不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药可救

  从栖仙阁回到寨中的第二日,于锦堂就去了岭北。
  云小鱼没有追问他去岭北做什么,她有种朦胧的预感他是奔赴战场,却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第三日,江上仙就回来了。
  江上仙回到千水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云小鱼。他拿着于锦堂的书信来到青龙堂宅院,跟宗子孝等人寒暄几句后,忙不迭地就进了云小鱼的房间。
  他推门就进,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来来来,我看看叫我瞧病的是哪一位?”
  云小鱼原本正躺在床上午睡,江上仙连门也不敲地走进来,径直走到她床前,吓得她激灵一下就醒了。
  她蜷在被子里瞪着大眼睛瞅着江上仙,只见这人白衣飘飘,双目含笑,眉宇间一股超然洒脱之气。他打眼一瞧云小鱼,冒出一句:“果然。”
  宗子孝听江上仙说来给云小鱼瞧病,后脚就跟了进来,听见江上仙这句话,以为是什么坏消息,忙问道:“果然什么?”
  江上仙道:“当年于锦堂在仙台山跟人争地煞堂主的位子,身受重伤也没开口让我给他瞧一眼。这次我炼丹炼到一半,他一封信送来就火急火燎地叫我回来不说,还威胁我,说什么如五日内不归则跟我恩断义绝 — 还恩断义绝,他以为我是他老婆么?”说着他瞟了云小鱼一眼:“我猜看病的肯定不是他自己,应该是个女人。现在看来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所以我说果然。”
  云小鱼见他说话口无遮拦,毫不顾忌,心中暗道:“难怪他跟于锦堂是好朋友,说话跟于锦堂简直如出一辙。”
  宗子孝听完江上仙这番话,脸色有些难看:“于堂主也托人送信给江神医了?”
  “不错,我接到你和沈左堂的信后不久,他的信就到了。”
  宗子孝道:“他何必多此一举。”
  江上仙道:“那自然是因为他很喜欢她了。”
  云小鱼的脸蓦地就红了,她想缩进被子里,又怕太刻意,只能尴尬地坐在那里。
  宗子孝脸色一沉:“请江神医说话注意分寸。”
  江上仙瞧了宗子孝一眼,微微一笑:“既然这么多人关心这位姑娘,我现在就帮她瞧瞧。”他坐到云小鱼身边,说道:“伸出手来。”
  云小鱼伸出右手,江上仙搭上她手腕。诊了片刻的脉,他就收回了手,面上亦看不出好坏,只是问云小鱼:“于锦堂把我的续命还魂丹给你吃了?”
  云小鱼点了点头,他又问:“你见过李凉桂?他还给你治了病,是么?”云小鱼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是的。”
  “他给你喝了多久的药?”
  “半年多。”
  江上仙说了句:“还好。”便起身坐回到桌边,缓声道:“你的病已经治不好了。而且李凉桂的药冲淡了还魂丹的药效,原本你能活个三五年,但现在你随时都可能毒发身亡。”
  江上仙的话宛如晴天霹雳,让云小鱼顿时呆住了。宗子孝又急又怒道:“既然小鱼是这个状况,你为何还说’还好’?!”
  “我说还好,是因为只吃了半年。要是再多吃几个月,她就不会在这坐着了。”
  云小鱼两眼发直,手脚冰凉,宗子孝见了甚是心疼,急问江上仙道:“李凉桂是你的徒弟,他怎么可能医错了呢?”
  “他没有医错,多半是因为他太急于医好她,把一味叫‘上因’的草药用得稍猛了些。这味药是解毒良方,放在普通病人身上没有大碍,但用在她身上,多一毫都会要她的命。不过我想李凉桂的方子应该确实抑制住了她的疯症和寒疾,光这一点,就是普通大夫是做不到的。其实即便是我,也并不能十分确定这药的药量该如何把握。如果多用,可以抑制她的疯症和寒疾,但却会缩短她的寿命;若是少用,倒是能保证她活个三五年,但她会频频发病,饱受疯症和寒疾的折磨,生不如死。作为大夫,只能取其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云小鱼听了江上仙这番话,想起李凉桂日日给她熬药的那段日子里,她确实没有出现过任何不适,那如刮骨割肉般浑身刺痛的寒疾也一次都没有犯过。那年早春二月,她还依稀记起来一些往事,让她印象尤其深刻。
  可是她当时并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以缩短寿命为代价的。
  究竟是饱受寒疾折磨煎熬地活着,还是毫无痛苦地很快死去 —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再无第三个选择。
  宗子孝望着悄然流泪的云小鱼心如刀绞,他掩口不语,半晌忽对江上仙道:“你号称医仙,一定有方法能救小鱼,只要能救她,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江上仙微喟道:“我已经无能为力,到了这个地步,只有陈长老一人能救她了。”
  “可是陈长老并非大夫,也从未听过他治病救人,这……”
  江上仙摇头:“跟陈长老比,我只是给人治病,但能否真的救活,却不一定。但他不同,他不治病,他才是真正的救命。”
  他起身走到云小鱼的床榻边坐了下来,温言对云小鱼道:“要说服陈长老救你不容易,但不是不可能。这么多人想帮你,这也是一种缘分,我想他会答应的。”
  云小鱼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哽咽着问道:“如果陈长老不肯救我,我还能活多久?”
  江上仙眼中划过一丝不忍。
  宗子孝眼圈似红了:“小鱼,先别想这些,你不会有事的。”
  云小鱼轻摇了摇头,直直地看着江上仙:“我想听实话,请你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
  江上仙叹道:“……至多半年。”
  冬去春来,转眼又入春。这是圣祖558年的三月初。
  从去年中秋前到现在,不知不觉云小鱼已经在千水寨住了半年多。
  她还记得自己刚到千水寨的时候,和楚菁娥坐在轿子里,她掀开轿帘往外看,目光所及之处,漫山遍野都是渐红的秋叶,如同燃烧的晚霞,一团团,一簇簇,美不胜收。
  那时候她觉得千水寨的秋天很美,大概是一年四季里最美的了。
  但现在她却不这样想了。
  自从去年十月江上仙告诉她自己的日子所剩不多之后,她就一直在盼着春暖花开。
  因为随着寒疾越来越频繁地发作,冬天对她来说变得尤其的难熬。她暗暗地希望黑夜不再那么漫长,晨光能够到来得更早些。
  所以当院中的树木终于抽出新芽、池塘的薄冰融化、风中开始飘来淡淡的花香时,云小鱼的心也终于从寒冬中醒了过来。
  这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都是崭新鲜活的,四处都是生机勃勃的绿色。
  这让她暂时忘了自己可能活不过今年年初的现实,幻想着依然可以跟这些生命一起走过这一年的春夏秋冬。然后,等它们静静地沉睡几个月后,再次苏醒,而那时明媚的春天就又来了。
  她起得越来越早,时常天不亮就起身,独自一人走在山后的林荫小径上。
  那时山中微凉,但早有鸟儿在欢快的鸣叫。她慢慢地走着,一边给小鸟喂食一边轻声哼歌,直到第一缕晨曦落在她身上。
  她会找个地方铺件衣服坐下,静静地看着太阳像个红色的鸭蛋一样从山后一点一点地升上来,然后瞬间放射出万丈光芒,把朝霞映成耀眼的金色,把山中每一个阴暗的角落照亮 — 还有她的心。
  她越来越喜欢独自呆着,无论是晨起散步,还是去后山看日落,她始终喜欢自己一个人。除非不得已,否则她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的、悄悄地,一坐就是一整日。
  她不想待在青龙堂院。
  去年入冬后,她的寒疾开始频发,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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