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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年-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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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谡居然诚恳:“都服!全县这许多大户,就沈家我一点儿有用的没查到,全是鸡零狗碎,我真差点儿怀疑你们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典范了。”
“鄙府从来敬畏国家法纪,不敢越雷池!”
“你看你又来虚的。”
“那也不及大人万一!”
“我哪里虚?”
沈嵁视线在裘未已身上稍作停留:“裘护卫确实人才!”
迟谡不以为意:“功夫好些。”
“绝非草莽。”
“杂学。”
“和大人一道从京城出来的。”
迟谡眼中光芒一闪:“连我出京之前的事都查啦!你果然周密。嗳嗳,告诉我嘛,哪儿露出马脚让你看出来了?”
褪去官服的迟谡私底下总表现得像个孩子,时不时瞪大双眼显露出旺盛的求知欲,不知他不识他的人乍见了,恐还真要以为他是天真不谙世事的书生赤子。
初次见面时沈嵁也曾有过那样的错觉。
“是他太显眼了!”沈嵁还看一眼裘未已,摇头讪笑,“习武时间长了,看人总爱先看走路。外家高手步沉腰稳,摆臂有力,步履坚实;内功深厚者则举重若轻,足迹浅且虚;轻身功夫好的膝不直踝直,多只爱足尖着地,步伐跳跃步幅时大时小。而裘护卫,三者皆非!”
裘未已始终抱臂,嘴角挑一抹讽世的笑,歪过头问一声:“我是如何?”
“你跟平常人一样。”
“还好还好!”
“不好不好!”
“怎么不好?”
“武艺如此高深却只如寻常平头百姓,这份伪装弱者扮不像,高手藏不住,你能做到,恰不是寻常人。你连武人都不是。”
“我是谁?”
“这个嘛,”沈嵁露出无辜的神情,“沈某真是毫无头绪!不过端看裘护卫的身手,便在御前当个行走也是绰绰有余,却屈尊在迟大人这七品县令身边作起无权无钱的编外,只能说要么是大人人品太好,引得忠义之士粉身以报;要么就是大人人品太差,非得找个本事大的护着才能不被仇敌弄死。草民私心里觉得,总不会是后一种原因的,是不是,大人?”
看似玩笑的话又抛给了迟谡,他正微微侧着头,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脱口而出:“就是后一种原因啊!”
沈嵁错愕。
迟谡高兴得很:“哈哈,终于把你给惊到了!头前我还跟未已赌来着,猜你知道多少,城府几深。看看看看,”他扭过头去冲裘未已得意洋洋道,“我就说跟这种肚肠太深的只能直着来,全摊开,他就没着了。”
裘未已蔑笑:“没听说过不打自招也算策略。”
“这叫以退为进,开诚布公。”
“底牌都公布了,剩下来就只有剖腹挖心了,你要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嗨,我说你今天吃错药啦?”迟谡拍桌子涨调门,“尽抬杠,会不会说人话?”
裘未已慢吞吞踱过来,显得满不在乎:“你说人话?眼都直了。”
迟谡咬牙低嘶:“裘——未——已——”
“不就嫌我碍事儿吗?”裘未已放下胳膊朝沈嵁走去,手掌仿佛只是在他背上不经意拂过,随即瓮声瓮气道,“自己玩儿,我回避!”
迟谡莫名其妙瞪着他,只听沈嵁委屈地喊:“嗳嗳,你俩拌嘴,如何将沈某困住了?”
听他言,迟谡才发现沈嵁竟是僵坐着,除了脖子全身都动弹不得。
迟谡怒了:“神经病玩意儿的,你点人家穴干嘛?赶紧解开!”
裘未已眼神中毫不掩饰地传达出对迟谡是白痴这件事的确信:“老子不是捕役没有镣铐,绳子那种一震就能崩断的摆设能锁住他?就这拂穴之法搁你这种小白脸身上得两个时辰才开,凭他,只要他愿意,内力冲破也要不了半个时辰。你爱信他我管不着,我这里他嫌疑没洗脱,可不敢放跑了。他自己愿意戴铐子,我成全他啊!点着吧!半个时辰后我再来点他一点。”
说完拉开屋门跨了出去,反手又把门重重带上,真是好大的火气。
迟谡低头看看沈嵁。沈嵁苦笑,他也无奈,竟各自递了个鬼脸。
“噗——”迟谡捧着肚子坐下来,“其实我知道,未已是气自己拿不住你,他没输过。”
沈嵁如今能动的只有脑袋了,仰天轻叹:“这不是正叫他拿住了?”
迟谡则奇怪:“他点,你怎么不躲?”
“总比戴铐子舒服。”
迟谡皱皱鼻子:“我真没怀疑你!逗着玩儿的,真的!”
沈嵁蹙眉:“嗯——之前确实是逗着玩儿,提起裘护卫的来历后,可就不是了。”
迟谡撇嘴:“你真挺可怕的!”
“知道太多?”
迟谡摇头:“是你想知道的,就能知道。而且你总是知道别人不想你知道的。”
沈嵁也撇了撇嘴:“有点儿绕。”
“越之,来跟我吧!”
“啊?”
“别做生意了,让你那弟弟操心沈家的烂摊子去。过来跟我混,我带你游山玩水好吃好喝,自由自在的。”
沈嵁表情有些古怪:“好吃好喝我信,可,自在吗?不是还有刺客?”
“刺客交给未已就好了。”
“呃,你对裘护卫用得还真是狠!”
“他就干这个的,不然我早让他滚蛋了。心恶嘴毒,性情吊诡,带着他我累死了,气死了!”
“可他保你命!天底下没几个人真的能把别人的命当自己的命,也不是谁都能豁出命。”
“我知道!”迟谡少见地别扭了下,转过脸去不看沈嵁,“我又不想他拼命。”
沈嵁不禁笑出声来,或是太用力了,还带起一阵咳嗽。
迟谡伸手再探他额温,立即面露忧色。
“好像更热了。坐着不舒服,我抱你去躺下。”
斗室外厅里卧,中间就只隔着一层珠帘子,迟谡说话便去绑帘子,看样子当真预备让出自己的床铺。
待他走回来,沈嵁打量他身形脸上似憋着笑,只问:“你抱得动我么?”
迟谡愣了愣,又想了想,拍手决定:“抱不动还可以背嘛!”
遗憾他背都没能背起来,羞得满脸通红,无语悲愤。
沈嵁咯咯笑,劝他:“小孩子,还是要多吃饭才好呀!”
迟谡抗议:“怎么你也叫我小孩儿?我二十一了好不好?”
“也?”沈嵁眼中促狭,“裘护卫这一趟任务确实也是劳力又劳心。”
迟谡皱起眉头:“什么任务?你不是说不知道么?”
“保护你不是任务么?那换个词,使命?”
迟谡不搭腔,还过来坐下,显得怏怏不乐。彼此默了会儿,他忽问起沈嵁与孙珏见面的事,沈嵁意外之余倒也不怪他多生耳目,寥寥几句带过,反问他的终身,半真半假地表示愿与县太爷保媒。
想不到迟谡冷冷淡淡竟道:“不用,我不想娶妻。”
沈嵁还当他情怯羞于人说,更劝:“总要娶的,你也不小了。”
“再大也不娶,我又不喜欢女的。”
沈嵁愕了下,顿时恍然,眼底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迟谡则直直盯着沈嵁,笑里暧昧:“你也不小了呀!是不是——”
沈嵁很坦然:“草民的坏名声外头传得还少么?”
迟谡单手托腮,眯着眼:“哼哼,去勾栏寻欢也未必不是掩人耳目!”
沈嵁明其言下之意,眼中升起戒备:“大人说笑,草民确实无此癖好。”
“啧,”迟谡笑容收敛,缓缓靠近来,“一紧张就喊我大人,太见外了哟,越之!”
修长微凉的手指抚上面颊,似试探,又隐约虔诚,不敢造次,仅仅是指尖虚中有食实的轻触。
沈嵁偏头躲闪,呼吸都小心,对迟谡难辨真假。
“要么告诉我沈家账本里的实话,要么告诉我你这皮囊下的实话,总之,今天你要剥下一层伪装。你选哪一层?”
素来晓得迟谡不按牌理出牌,往日奇招怪招叠出已是不好应付,便是方才一句假套一句真,言语上你来我往都叫沈嵁走得险象环生,一刻一字都不敢松懈。却千算万算算不到,任是服顺迁就,他更有狠手段一再逼迫。然而错了,确确是大错特错,更怕,对方要将错就错。
“呀呀,瞧这一脑门的汗!”迟谡倒有耐心攥块绢儿与沈嵁拭汗,动作轻柔体贴,“原本你正起热,发发汗挺好的。可你是不是在运劲冲穴啊?那我岂不是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边说手边往领口落,顺着斜襟又滑下去,碰到了衣带系结。
沈嵁拧眉正色,低喝:“放肆!”
迟谡张大眼兴奋莫名:“露真容了!”
“是你太过分!”
“为什么?摸摸抱抱怎么了?你嫌弃我丑?”
“我不是!”
“不是什么?噢——”迟谡恍然得十分刻意,“你不好这个!可你都这年纪了,连个妾都没有,屋里丫鬟也不留,去顽儿又从不夜宿,为什么呢?”
沈嵁强自定定神,尽量平静地解释:“心玩儿野了,娶个家主婆放在身边管头管脚,如何自在?”
“既然是玩儿,不如换个花样试试,也许就识得本心了。”
几句话来去,迟谡手上实未停着,此刻已将沈嵁里外衣衫都解了,手指头勾住衣带左右拨一拨,直将他半身袒露,一览无余。
“啧啧,多少年了,疤痕还这样深!”迟谡指腹在沈嵁右侧锁骨的刀伤上来回摩挲,言语间隐约流露出心疼,“十五岁,一身血一条命,除了换来这道疤,你还得到什么?”
沈嵁眼底一恸,眸光黯了黯。
迟谡忽退后一步,认真地望着他:“越之,跟我走吧!我知道你不快乐,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来江南以前我以为最难对付的就是你,事实你的确难对付,可你这个人其实又很容易对付。你在乎沈家吗?才不是。你在乎的只是那几个人,爹、娘、弟弟,以及他们聚在一起后给你的那个所谓的家的错觉。”
沈嵁猛地瞪他,牙关紧咬。
“我说对了!你自己也知道那是个错觉,没有相亲相爱的夫妻,也没有兄友弟恭的和睦,谁都不把谁放在最要紧的位置上,唯有你,就是你!”迟谡指尖用力戳着沈嵁的心口,一下又一下,“把他们每一个都搁在心尖儿上,疼他们宠他们护着他们,可换来了什么?你不累吗?我看着都觉得累了!”
沈嵁竟然扭过脸去回避:“沈府家事,由不得你挑拨!”
迟谡笑了,继续向着脆弱的防线进攻。
“你看你弟弟都当爹了,妻子还是未名庄杜二的掌上明珠,家世相当,恩爱相顾,真是郎才女貌。再看看你,来来去去就是生意上的关系户,家里头还有母亲盯着,派个心腹丫鬟时时刻刻惦记着为你传香火,嫡庶的差别果然不小咧!”
沈嵁合眼蹙眉,呼吸已乱,额上的汗也出得愈加多愈加密。
“别急别急,小心走火入魔!”
沈嵁抬睑睨他,克制着只说:“我不会跟你走,也没有什么实话可以告诉你。”
迟谡轻轻一笑:“这么犟,还真是讨人喜欢!”
言罢双手猛地自他肩头探入衣内,往下直剥到肘上。
沈嵁怒目咆哮:“狗官!”
迟谡已是愣怔的。并非被那声咆哮震慑,而是看见了沈嵁双臂内侧密密麻麻的切口,深深浅浅,纵横无序。
“这都是什么?这些伤口,你——”迟谡不肯置信地盯着沈嵁手臂上的伤口,双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越之你好傻啊,越之!”
他走上前抚摸那些创口,仿佛自己也在疼着。
沈嵁面色惨白,羞愤已极:“别碰我!”
迟谡没有走开,反而倾身将他拥住,激动地说:“你必须跟我走!离开这儿,越之,我带你走。他们不喜欢你没关系,我喜欢你啊!我来作你的家人,跟我一起走吧!开开心心地活着!”
沈嵁在喘,不凶了不骂了,似正承受剧痛,颤抖着倒抽凉气,声音虚弱无力,近乎哀求。
“放开我!求你了迟谡,别弄我!求你!”
迟谡直起身惊讶地望着他:“我不弄你,真的。别求我啊越之!别把自己搞得这么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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