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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是求非之另一种可能-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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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袁恕盯着身前一张硕大的布阵图,也是焦头烂额。这三天里,他同样没好睡过。
  要起战事了。不过不是与他部开战,而是费勉费司空终于熬不住,领着私养的亲兵叛逃出领地,预备出玄部边界,投向他部。至于他意欲何往,观其前进方向,众将们多数推断他是要去北边的青部。倒是韩继言另有考量,觉得费勉很可能使一招金蝉脱壳,大部队北进,他自己乔装偷偷折向西去。
  “那是蓝部旧地,如今为我部所辖,他去那里干嘛?”
  面对姚晋的质疑,韩继言正要说出自己的设想,袁恕却先站了起来,直下军令:“所有人集结兵马,半个时辰后出发北进!”
  韩继言坚持:“可是主上——”
  “徐之孺!”
  袁恕不等韩继言说完,又点徐之孺。
  “末将在!”
  “挑二十个你最信得过、骑射功夫最精的人,向西追,掩杀。一个任务:活要见人,死见头颅!”
  徐之孺先愣了下,随后迅速看了韩继言一眼,欣然领命。
  袁恕则拍拍韩继言肩膀,眸光黠慧:“人家既然轰轰烈烈走的,我们自然也该敲锣打鼓送一程。”
  韩继言战意隆盛:“末将愿为先锋!”
  “你不当先锋谁当?”袁恕边着甲边给韩继言挤了挤眼,忽压低声音道,“回来把张萌放你帐里两天。她补觉,你随意。”
  韩继言脸顷刻间涨得通红,抱着头盔匆匆逃出了军帐。
  结果,去时飒然,归来尘嚣,一场追歼仅仅耗用三天,袁恕一方大胜而归。只不过相对于双方主将来说,倒有些两败俱伤的讽刺。
  看见袁恕被韩继言和周予搀扶着进到大帐来,张萌出窍了许多天的魂灵头立即归位,赶忙上前伺候。
  “妈的,居然是梅老巫!”韩继言恨声唾骂,“亲自出马给费老假当替身,不愧一对老情人儿。”
  吴是非一早缩到角落里当自己是朵静静生长的蘑菇,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听韩继言骂娘,她脑子里自动跳出一张中年妇女尖酸刻薄的面孔,并费司空永远傲慢自负的三角眼,不合时宜地暗忖:“这俩倒也挺配!”
  随后断断续续的,吴是非大概听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袁恕的想法是将计就计,用亲自领兵追缴做幌子,暗中派徐之孺往别的方向去缉捕叛逃的费勉。想不到徐之孺那边一举成功,活捉了费勉,袁恕这里却遭遇了激烈的反抗。
  想来那些果然是费勉苦心孤诣□□出来的死忠,便是个替身的主子,也依旧惨烈拼杀至最后一刻。他们不投降,不弃主,只将这身血这条命尽数丢在刀光剑影之下,求一个死而后已。
  有一刻,袁恕想到了吴是非发过的感慨,说再糟糕的人也会有亲人朋友,会有人信他敬他爱他,很多时候错的不是某种情感和情绪,而仅仅是错赋了对象。
  因此袁恕动了恻隐,他想放过一些,或者劝服一些,就连那名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的替身都不欲杀害。
  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卸下三分戒心,径自走向匍匐在地的俘虏们。
  “还好小韩挡得快,太悬了!”
  一听韩继言替袁恕挡剑,张萌腿都软了,顾不得为袁恕解甲到一半,抓住韩继言上下左右一通瞧,眼泪扑簌簌直落下来。
  韩继言一身风尘来不及拭去,脏兮兮的,不敢拿手碰张萌的脸,就原地蹦跶给她看。
  “没事儿没事儿,看呐,一点事儿没有!正好扎在护甲上拐过去了,你看,这儿——”
  张萌低头细看,就见韩继言胸甲上果然有道新添的划痕,才算信了,放心了。
  可韩继言不高兴,接着骂:“梅老巫一击不成,那群王八蛋全不是省油的灯,跟着往上扑。主上护我,被扫了一腿。好家伙,那人足有八尺来高,脚上蹬双铁靴子!这且是防备着的,胳膊格了一下,若被正面踹一脚骨头都得断掉好几根。”
  即便是格挡过后劲势有缓,力道依然不小,袁恕吃不住,一下子摔在地上。眼看着铁靴力士抬脚又踩,韩继言和周予双双赶到,一个抡斧砍中他膝盖,一个枪挑直刺下颚,合力将他毙杀。
  此刻二人回忆起来仍不禁后怕,面面相觑后各自打了个寒噤。而袁恕的战甲也已卸下,解了半边袍袖露出受伤的胳膊和侧肋,乍一看状似还好,仅受力处泛红。李墨已赶至帐中,小心翼翼按查伤处,并作了询问。吴是非离得远,将领们围成一圈七嘴八舌乱糟糟的,她也就没听清李墨究竟问了什么,以及袁恕怎么答的。
  甚至,她都没听见袁恕的声音,还怀疑他是不是晕过去了。
  这么一想,吴是非不禁皱起眉头,犹豫再三终于站起身,抄着手歪着头大声喊:“吵死啦——”
  帐内倏地鸦雀无声。
  “你,”吴是非一指韩继言,“留下!其他人出去。张萌铺床,那个谁,李医官是吧?这里你最大,你说话。谁多嘴,抽他,明白不?”
  李墨正给袁恕叩着脉,人是单膝跪着的,姿势怎么看都不太舒服,不用说也是个老实人了。听吴是非发号施令,他惊讶之余面上亦流露出感激,微笑颔首以表谢意。
  张萌则趁势把将领们往外轰,不许他们在此喧哗。
  这时候,吴是非才算把袁恕瞧个清楚。午后的阳光自圆形尖顶的天窗里投射下来,照见他青白的面容。吴是非注意到他精瘦的胳膊上还有道早已愈合的旧疤痕,猜测着应该就是战场遭遇时被自己身边的小孩儿划出的刀伤。
  不意,空间里有柠檬香幽幽地弥散开来,很淡,很柔。
  “抱歉,吵着你了!”袁恕讲话有些喘,似忍着疼。
  吴是非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掏了掏耳朵。
  “你待着吧!”
  吴是非的意思,袁恕待着,她也待着,袁恕睡榻,她则往张萌的小床里一躺,没心没肺地打了个瞌睡。醒来时已入夜,揉眼坐起看见袁恕斜斜靠坐榻上还在阅军报,张萌不在帐内。
  “张萌呢?”她起来自己到矮桌旁倒水喝。
  “在韩继言那里。有事,你可以唤小枫。”
  小枫是张萌的小姐妹,也是袁恕派给吴是非的女侍。
  吴是非摆摆手,还走回小床边和衣睡下:“不用!让张萌也多歇几天吧!小丫头心思太重,想太多,再不睡觉要折寿的。”
  忽听一阵衣袂悉索,并轻微的脚步声。
  吴是非好奇,撑开一只眼睑瞟了瞟,见袁恕捂着肋下,慢慢往门边走去。
  “你有事也可以叫小枫做。”
  袁恕停下来。
  “我在这里恐怕你也睡不安稳。”
  吴是非叹了声,坐起来挠挠头:“你说反了。事实你在这里,我刚刚睡得特别好!”
  “……”
  “坐下聊聊吧!”
  袁恕转过身,目光迟疑。
  “弟弟,大晚上别折腾了,底下人也是人啊!”
  于是袁恕走了回来,却没有躺回榻上去,只在矮桌旁端正坐下。
  一时间两人都默然,最后还是吴是非先开口。
  “我没想跟你和解。姒儿的事总是插在我们关系上的一柄钢叉,挺疼的。不过我之前也说过,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友好的,我也没有任何可以独立生存下去的能力。以前跟着洪徵混,说到底就是彼此利用。他用我印证预言,我则骗吃骗喝,顺便高人一等。所以在部落战争、权力攫取这种事上我并没有立场批驳任何人,我只是私人地,心疼姒儿。我们好像家人一样!”
  袁恕垂着头,只能说:“对不起!”
  吴是非摆摆手:“你说过很多遍了。我相信你是真诚的,但说再多遍姒儿也不能复生,不如我们来聊聊以后。”
  “你是自由的!我没想过要火种,那只是百年前西荒巫贤的一次占星所得,我从来不信那些。”
  “不用解释,我明白的。”吴是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得火种者可称王,我只是可能拥有火种的人,所以重要的不是我,而是火种。杀了我抢到火种,比降服我顺从更行之有效。洪徵没杀我,其实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拿到了火种,避免其他部落过早对他宣战。这家伙一向很懂得利用别人。至于姒儿,”吴是非顿了顿,神情有些黯然,“她最后跟我说那些也许是为了挑拨,但我宁愿相信她只是希望我不受欺骗,想我明明白白地活着。死去的人是无法为自己辩解的,我不喜欢用恶意去揣度逝者。”
  袁恕默了默,还说:“对不起!”
  吴是非瘪瘪嘴,略一沉吟。
  “这么说对姒儿也许很残忍,不过就你目前的地位,个人觉得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表现出愧疚。噢,不不,这当然不是在讽刺你!事实上我明白这个世界生存的道理。在文明达到一定程度之前,人类只是遵循自然界的生存法则罢了。为了地域,为了活命,为了繁衍,战争在所难免。就连细胞都是在吞噬中分裂聚合,争夺可以说是烙印在生物基因图谱中的本能。”
  吴是非顿了顿,蓦觉好笑:“我又说让你听不懂的话了。我的意思,和平共处这种事,搁在任何种群身上都实在令人发笑。我更知道,这一次如果是你输了,玄部的百姓也会遭遇到赤部同样的结局。并且如果是洪徵,也许场面更发指。毕竟我们都清楚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首领,对吧?相信到那时候,你,前任黛侯,还有世子和什么三公大臣,你们每一个都将会成为姒儿。”
  袁恕抬起头来深深地望着她:“所以你的罪恶感是源于什么?仅仅是生命逝去的遗憾?”
  吴是非重重点头:“是啊,也许只是遗憾!未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毕竟交付总是附带着莫大的信任,有时更是绝望的。而许下承诺,则不仅仅是责任,那是沉重的枷锁。因为明知无力,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是我太无能了,失信失约。应该说,最终害死姒儿的不是你们,是我!”
  袁恕眼神透露出茫然。
  吴是非则躺回小床上,枕臂自嘲地笑道:“看呐,黛侯,真实的我就是这样卑鄙自私的!活着是我人生唯一的目的,缺乏技能的前提下我会选择依附权力。感谢你不杀我!这些天我也对你承诺的来去自由亲身测试过,但短期内我确实无法脱离这里的安逸独自在草原上活下来。因此我决定继续留在这里利用你对我的善意以及愧疚,从善如流地当一名特权阶级。我没有对洪徵臣服过,也不想对你示好。所以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赶走我,或者杀我。而在那之前,我要做的就是每天睡个好觉!晚安!”
  说完,吴是非翻了个身,面朝内侧,无牵无挂地睡了。
  袁恕静静凝视她的背影,双瞳幽暗深邃。

  十六、缘来求索

  捉回叛逃者后袁恕雷厉风行地做了两件事:一则拟诏宣布前任黛侯的死与蓝部涟侯无关,皆为玄部大司空费勉狼子野心,谋害主君嫁祸蓝部,企图挟幼主以令天下,实在罪大恶极;二则,还奉吴是非为玄部天师,位极人臣,坐堂议政,与侯并肩。
  吴是非说决定留下来当一名特权阶级,袁恕就给她一个特级的特权。
  一个月来好容易睡了个好觉的吴是非,跟捧热炭似的捧着司士亲自来大帐宣读过的诏书,双睑半垂,瓮声瓮气道:“你家主上脑子坏了,你们这些忠臣脑子也抽抽了?不知道有个词叫死谏吗?”
  司士是位永远眉眼弯弯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特别恭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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