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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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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往前走两天,便是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江神庙。那里有她的“故人”,庙祝的养女锦姑,她一直记着锦姑。那时候人人自危,但锦姑对她和荔枝可谓是极好了,吃的住的,凡是能想到的都在帮,而她对于锦姑,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这样的人,可谓是真正的良善。

对比着豆儿等人,陆缄觉着林谨容有些反常的平静,显然是有心事的。不由问道:“阿容,你可是不舒服?若是不舒服,也不用强撑着,让他们往前头阴凉处歇歇又再走如何?”

林谨容摇头:“不是不舒服,我是在想,我们还要走多远才能到江边?我有些迫不及待想坐船了啊。”前生不曾实现的梦想,今生来实现一回,也不错。

真是孩子气,陆缄笑道:“明日傍晚就到码头,已是提前使人去定好店子和船的,到时候在那里住一夜,后日早上就上船。”

林谨容笑道:“我听三哥说,靠近码头的地方有个江神庙,我想去那里拜祭一下,求江神保佑我们一路平安,可否?”

陆缄并不放在心上,随口应了。

斜阳如血,几近要坠入江中,江水苍茫,芦苇在晚风中来回起伏,两三个小孩子赤着脚丫,手提着鱼篓嘻嘻哈哈地从水里走上来,一只胖胖的小黑狗腆着肚子,摇着尾巴,撒着欢地在他们前面疯跑,惊起草丛中的几只水鸟,狗叫声,孩子的笑声,大人的喝骂声,响成一片。

“就是这里了。”陆缄看着面前的景象,舒心一笑,转身把林谨容扶下了马车。

林谨容抬头打量着矗立在暮色中的江神庙,还和她印象中的一样,安静沉默,只不过此时的江神庙尚未经过劫难,虽然整体简朴,占地面积也不大,但四处装缮得还比较整齐,看着颇有几分庄严神秘之意。

“二爷、奶奶仔细脚下。”夏叶的丈夫宋鹏推开虚掩的庙门,冲里头喊了一声:“有人么?我家主人要拜祭。”

林谨容忙出声制止他:“小点声。”她死在此处,却没死彻底,得了重生,心里对这江神总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尊崇和敬畏的,就连说话声音大了,她也觉着是冒犯。老早手里有了些钱的时候,她就想往此处拜祭,奈何她一个女子从未出过远门,突然间要跑这么远来拜祭江神,怎么都觉奇怪,幸亏今日总算是有机会了。

“客人是要拜祭么?”一个年轻女子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粗布衣裙,梳成双髻的头发有些发黄,高颧骨,细眼,通身上下不过一根磨得亮闪闪的细铜簪子,年轻的脸上带了几分疲惫和沧桑,神态是恭敬中又带了几分讨好的。

锦姑。林谨容差点没喊出声来,心情激荡万分,终究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是。”

锦姑看了看长寿等人抬着的祭品,道:“请客人随我来。”

陆缄奇道:“怎地是个女子当事?”

锦姑笑笑,好声好气地道:“客人有所不知。我本是孤女,无处可去,得庙祝阿爹好心收养,才有了安身之所。阿爹年纪大了,行事多有不便,早前感了风寒,起不得身,只好我来帮帮他老人家了,还请客人不要嫌弃。”

陆缄点点头,也就不再问其他。

林谨容沉默地打量着四处的环境,每个角落,每块砖瓦,几乎都是回忆。

到得大殿前头,锦姑往里扶了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出来,指点着行了拜祭之礼。因见祭品丰厚,便又要请陆缄与林谨容往后头去奉茶。

陆缄旅途疲惫,并不想去吃什么粗茶,正要婉言谢绝,就听林谨容道:“正好累了,想透透气。”便也就遂了林谨容的意。三步两步转入后院,林谨容站在那间她住了好几天的杂物间门口,双脚仿若铅铸一般的沉重,再也走不动。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阿容?”

林谨容朝他淡淡一笑:“莫要管我,我就想走走看看。”一壁厢叫了锦姑:“这位姐姐,可否行个方便?”

锦姑吃了一惊,却也没有不理睬的道理,忙忙地走过来道:“敢问小娘子是要做什么?”

林谨容就贴近了她道:“不知茅房在何处?”

锦姑恍然大悟,领她往角落里走:“这边请。”

陆缄见状,只当她是内急,便领了其他人自去了。

林谨容见他去了,轻轻松了口气,与锦姑东拉西扯一歇,先从庙祝的病说起,又留了几样丸药,再说到锦姑的将来:“姐姐一看就是个忠厚之人,但咱们做女子的,还该为将来打算一二,你年纪不小,可有什么谋算?总不能终老在此。”

她样貌清秀,出手也大方,语气和蔼有礼,倒也得了锦姑几分好感并几句真话:“自是不想如此,但命就是如此。小娘子生长在富贵之中,自是不知,似我这种人,光是一旁的村子里就有好些个。比起那些被卖入勾栏烟花之地,或是卖作富人姬妾的,好太多了。”

林谨容小心翼翼地道:“不瞒你说,我此前发下宏愿,想要帮几个人达成愿望。今日凑巧遇上你,也是缘分,敢问姐姐,你有什么心愿?”

第316章 故事

天上突然掉下这样的好事来,怎么都是让人不敢轻易相信的。听了林谨容这话,不止是锦姑,就是一旁的夏叶和豆儿等人也吃了一惊。

豆儿自是因着之前从不曾听林谨容提过半点,更不知她何时发过这种宏愿,也不知这锦姑到底什么地方得了她的眼缘,竟然开口就许了这么大的诺言。

锦姑则是南来北往的人看多了,世态炎凉也看得委实不少。虽则世上好人不少,但这样天上平白掉下大馅饼的事情,总觉着透了些蹊跷,不妥当的。当下便微微一笑,只是推让:“多谢娘子好意,小女子什么都没做,并不敢沾光,我只愿这样平安终老就是了。茅屋就在前头,我就不陪您进去啦。”言罢往后退了几步,神态却是有些疏远并防备了。

林谨容看得真切,不由暗自苦笑,这是欲速则不达,她做得太突然了些,锦姑不过一介孤女,自然是害怕其中有什么阴谋的。换作是她自己,恐怕也是十分的小心。但她也没法子,时间太紧迫,无法彻底说服锦姑,当下不敢再多言,只自进了茅屋。

待到出来,锦姑还在老老实实地在一旁候着:“请娘子随我来,前头打水净手。”

林谨容也就不再提刚才的事情,将些琐事来问锦姑,先问从江神庙到码头,步行要走多远?又问旁边村子里又有多少户人家,青壮年可多?何以为生?似锦姑这样的人又有多少?

锦姑对她虽带着几分警惕,却也看不出她什么地方不对劲,何况适才又听樱桃说陆缄是今科进士,这便要上京任职的,来历身家姓名全都不隐瞒,心想自己无财无貌,总没什么可被人贪图的,也就一一回答了。

林谨容记在心里,又在院子里游了一圈,见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便叫樱桃去唤陆缄回旅店,转头拉了锦姑在一旁低声道:“我历年遭遇的事情有些多,总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多做善事总没有错,想敬神佛是真的,但更觉着帮助活人才是最实在的。姐姐若是不信,可以打听一下平洲陆家的二奶奶为人如何。是真的想帮姐姐一把,若是姐姐有需求……譬如说了好人家,却短了妆奁什么的,只管在码头边请人带个信就是了。”一边说,一边把早就备下的钱递过去。

锦姑只觉着面前这个人真是万分诡异,仿佛是有许多难言之隐,但看着真不是个坏人,也不是个不正常的。便暗自猜测,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求个解脱?并不敢收她的钱,只语重心长地道:“娘子若是有心要敬神佛,办法多得是,原也不必如此。”

林谨容看她的神色,心知她是想歪了,只好道:“我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姐姐若还是不肯收,我也不好勉强,就请姐姐拿着这钱,替我日日在江神面前上炷香,四时八节供点瓜果吧。”

锦姑这才道:“娘子若是信得过我,自然义不容辞。”

林谨容忙道:“信得过。里面三十贯钱,其中十贯就当做姐姐的辛苦费,不必说给庙祝知晓。”

“敬奉江神本是应该的,我不要……”锦姑还要推辞,林谨容已经撇开手走了,便暗想,既然林谨容这般心诚,她便替林谨容好生供奉江神也就是了,遂不再追去推让。

林谨容走向早就等在一旁的陆缄,低声道:“走吧。”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看向她,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却因着此刻不是细究的时候,便也不多问。

彼时彩霞满天,江风送凉,林谨容指指前头,道:“敏行,那边景色看着不错,我想过去走走看看,你可许?”

陆缄本来就想要她多散散心,当下便道:“走吧。”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彷如走在心上,林谨容抿紧唇,沿着前生走过的死路,慢慢走到江边一块黑沉沉的巨石旁,站定了,将手抚上那块巨石,低声道:“这石头长得好,仿佛卧牛一般的。”

众人围着转了一圈,纷纷赞道:“的确如此,二奶奶眼光独到,我等看了好一歇才看出那么个意思来。”

这块石头,她看过无数次,还在上面坐过,当然早就研究出它像什么来了的。更何况,当初荔枝就是死在这里。林谨容干笑了一声,把手从石头上收回来。石头上还带着白天暴晒后留下的温热,手放上去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留下一个湿湿的手印。

看着那个湿手印,当初的情形和荔枝溅出的血又出现在林谨容面前,她自觉有些颤抖,对上陆缄好奇探究的眼神,她再无法保持云淡风轻的样子,索性快步围着那块石头走了一圈,高声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江啊,我过去看看。”

不等陆缄同意并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往前头去了。一人多高的芦苇一望不到头,被风吹得起起伏伏,黄沉沉的江水来回冲击着滩涂,刷出一堆堆脏兮兮的泡沫,一只小小的江蟹举着双钳飞快地在泥沙上跑过,留下一条乱七八糟的痕迹,很快又被江水给冲刷得无影无踪。

林谨容立在滩涂上,睁大眼睛看着浩淼的江面,任由江水把她的绣鞋浸湿浸透。那一年,她就是走投无路,从这个地方朝着江水奔去,明明是死,明明不甘,明明怨恨,却还仿佛是救赎。

林谨容突然热泪盈眶,那种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从脚底一直凉到身上,从肌肤再凉透到心里的滋味,悲愤,绝望,无助,在阔别多年以后,又如潮水一般朝她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紧紧揪着衣襟,只觉喘不过气来。

“阿容,你怎么了?”陆缄本是怕她贪玩出事,快步追了上来,待得近了,方才看清楚她的模样反常,不由又是紧张,又是担忧,不信佛道如他,也生恐她是冲撞了什么。

林谨容立在暮色里,沉静地看着江面,她的脸一半被晚霞照亮,另一半则被暮色隐藏。她的眼里有泪,神情悲凉。听到他招呼她,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晦暗难明。

不用她说什么,不用她做什么,陆缄已然全数感受到了她的心境,他觉得很害怕,很不自在,却又十分担忧,他跨前一步牢牢扶住她的肩头:“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哭?快说给我听。”

“敏行,我看着此情此景,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来,十分同情里头的女子,不由得感叹了。”林谨容对着他眨了眨眼,两滴豆大的泪珠落下来,晶莹剔透中映着晚霞的余晖,清冷哀伤。

“什么故事值得你这样?故事,故事,十有八九是编出来的,要么就是骇人听闻,要么就是赚你们的眼泪。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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