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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琼-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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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爱他?”她以一种极天真又极顽劣的语气问,挑起那双细长的单眼皮。
  “我爱你父亲。”
  向书娪嗤笑:“你不过爱他的钱。”
  “钱也是他的标志之一,哪怕我爱也没什么错。”
  “所以你根本不爱老邵,不过诱唆他向你求婚?”
  “什么求婚?”令沛宁一愕。
  向书娪透出一种估量的审视,看了她会儿,撇嘴笑:“原来你不知道。可怜的老邵竟是一厢情愿。”她自己哀叹,回身把床头柜里的那个锦盒,顺手扔给她。沛宁怀着狐疑打开,向书娪的解释也来了:“这是老邵上回喝醉了掉了的!唉, silence,没想到老邵还会玩儿浪漫。”
  沛宁终于看到那几个飞扬跋扈的英文,那是他的字迹,像一道符咒唤醒那湿梅季节的回忆:
  他问:“你为什么总那么安静?”
  她想了会儿答:“因为没什么值得雀跃的。”
  他靠到栏杆上笑:“难怪你名字里有个宁字。”
  她不服气:“那你名字里还有个默字呢,怎么话还那么多?”
  他定格一秒,哈哈笑起来,仿佛觉得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她似乎受了感染,也笑了。他见她笑了,又笑得更欢,两人一直笑,倒忘了先前是为什么而笑的了,似乎只是为了笑而笑,只是为了身旁有个ta……
  她伸手要去触那字迹,手里一空,戒指连盒被夺回,向书娪露出狡滑的笑:“不可以贪心哦,一只无名指上只可以戴一枚。”
  令沛宁走出她房间,走廊阒静幽暗,像一只哑铃,她走在杠杆上,冰凉彻骨,一直走下去,遇到的不过是来时的那个一模一样的轴。她心冷笑:到底是向匡的亲闺女,那份天真烂漫恐怕能存活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这一味草药暂时可解毒,只怕毒性他日会复发。她一直走一直走,窗外的雨一直下,一直下,这路是自己选的,再冷也得走下去!大堂里钟又敲响,仿佛在提醒她时间,她加快脚步走,时间不多了,必须加快速度……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起床,沛宁对着镜子半天,经过昨天一哭二闹,面上马上给了颜色,双眼像熟透的桃子,勉强地能睁开一条缝,鼻头双颊都是红肿一片。
  岁暮天寒,老天爷总吝阳光,鸽灰的天空,总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她却戴着墨镜,难怪电梯里,韶华的员工都不由侧目朝她看。
  一个月的博学强记,沛宁已经基本熟悉了韶华集团的运营模式和人员结构。刚坐下,脱了外套,摘下墨镜,她亲爱的秘书算准时机进来述职。
  李放一见她一双眼睛红肿如核桃,不由呀一声。沛宁自己先解围:“昨晚学人家看最近很红那个剧,不小心就哭成熊猫了。”
  “我倒不知道您还有这兴致,看来为人妻了,真是不同了。”
  “人总要尝试新事物的,凡事总得有个马前卒。”
  “马前卒还是留给我做,您就负责羽扇纶巾就成,没必要把您这心灵的窗户淹成金山哪!”李放不忍看她,带着嗔怪。
  “真那么严重?”
  李放嘿嘿笑了两声,“只怪您平时太光彩照人。”
  沛宁白他一眼,“才来韶华多久?好的不学,倒是学会这里风气,变得油嘴滑舌了。”李放摸着头,笑而不语。
  沛宁吩咐:“去,让小方一会儿给我拿个冰袋敷一下。不然下午开会,别人以为我遭家暴了呢!”她自己也惊讶她居然还能有自嘲的精神。
  没一会儿,小方拿了冰袋过来,先是怔愕盯她一眼,职业素养让她马上顾左右而言他:“令小姐,今天还是喝茉莉花茶吗?”
  “对。”小方走后,沛宁深出一口气,桌上她和向匡的合照,峻宇彫墙,两人相牵。玻璃面上映出自己浮肿的一张脸,简直讽刺。冰袋在手里摄取温度,她打了个寒噤,回了神,将一袋冰冷贴上眼睑。室内的暖气和脸上的凉意形成奇怪的触感。耳朵变得格外灵敏,室外电梯的叮叮声,皮鞋,高跟鞋交汇的声音,前台小方开始分发邮件,插科打诨,嬉闹玩笑……终于门口几声清脆的敲门,她的茉莉花茶来了。沛宁扬在大班椅上,“你放在桌上就行,谢谢!”
  门口顿了一会儿,随着几声渐近脚步,她感觉到在她桌前搁下的并不是杯盏茶壶,而是一叠资料。沛宁带着疑窦探手去摸,指尖毫无征兆触到一只冰凉的手,她吓得手一缩,冰袋砰然跌到地上。
  世界在冰痛里镇缓,一个拔地参天的高影立在眼前,窗子是在她身后的,并没有什么阳光进来,她却觉得眼前不甚明亮,邵予默穿一件墨绿大衣,倒越发像一株琼枝,沛宁觉得微微的晕眩,仿佛此情此景曾几何时发生过。邵予默比她更惊讶,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眼神交接,他轻微一纠,马上调开视线,指指桌上文件:“这是第三版的《计划书》,还有韶华的《五年战略规划书》。你看完了,我让秘书过来取。”
  沛宁垂头哦一声,再没有其他。门外再想起敲门,这回是小方捧着茶。邵予默一手抄到大衣口袋,提着包风尘仆仆退身出去,沛宁不记得他有没有说再见,或许再不再见也不重要,冰冷的钻光在玻璃相框里闪烁。
  邵予默出了令沛宁办公室,深深吸了口气,抖擞精神,虎步去到总经理办公室,刚到门口,一个敬业的秘书趋步一晃就挡到他面前:“对不起,邵先生,华总还没回来。”
  邵予默绕开她,“没关系,我在里面等她。”不等她二度阻挠,他旋身已入。
  里头肃穆整洁,一扇窗对着南面,十点多,喷薄的光还积在诡谲的云层里,窗前摆了一排绿植盆景,有的开了幼蕊,有的早在暖气里被蒸干,垂柳似的蔫下。他放下包,脱了外套,挂在客座的皮椅上,手指搁浅到被自己呢大衣罩着的椅背,他幽幽来回转了几下那张椅子,目光又飞到隔了一张金丝楠乌木桌后的那一张。邵予默眼里精光四射,沉着敛神,一步一步走过去,如加冕的仪式,神圣辉煌。他看着韶华总经理的专属椅,手掌先摸到椅把,然后是椅背,从容坐下,笑容如银瓶乍裂。
  华兰踏脚入门,见邵予默正稳稳坐在她的大班椅上,凝眉一愣,与他对视。华兰不露声色关上门,摆笑:“什么事,找的我这样急?”
  “没什么,下午开高层例会,有个大消息要宣布,我想跟您先通个气。”邵予默从她的笔筒里取了一支金笔,绕在两根颀长手指间。华兰依旧沉着气:“什么消息让你这么喜滋滋,亟不可待要跟我汇报?不是这么快就问兰姨要聘礼钱了吧?”
  “哈哈哈,兰姨,我就最喜欢你的幽默!”
  “那是什么事儿,我洗耳恭听。”华兰见他无意让座,很不乐意在他对面坐下。
  邵予默继续玩转着笔,“今天下午我会宣布一个重大的人事变动信息!”
  “哦?什么消息?”
  他将翻绕指尖的笔一下旋到掌心,噔一声掷在桌面,“总经理罢免!”字字清晰。
  华兰眼睛乍瞠,不可思议看着他,瞬即咯咯笑起来:“予默,我也顶喜欢你的幽默。”
  邵予默笑容不减,安安稳稳放上一本账本,推到她面前:“兰姨,这本账册您还有印象吧!”
  华兰看了一眼,笑容有一些垮,依旧勉强维系,“兰姨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这是什么呀?”
  邵予默笑着翻到尾页,手指在摊开的白纸黑字上笃笃敲两下,“兰姨,您凑近看看,仔细看,看清楚了,这数字好像不太对吧!”
  华兰一只手肘摆到桌子上,润白丰肥的手腕上,金镯子嗑到桌角,她腕骨一痛,这痛随及溢上她眉头。这账她是很熟悉的,她压着脑袋,一在琢磨该说什么,二在揣度邵予默目的,三在推算是谁出卖了她,一时间脑袋里闯入各种可能,反倒连一个正确的方向都没了。
  房间里肃静无声,邵予默背身望向窗外,“您看这天,好像是要下雨了。”
  “是啊,早上还好好的呢!”华兰强撑起精神,显得像一场闲聊,强行说服自己这场对话只不过和聊天气一样平凡。可是邵予默突然地笑起来,笑得她胸口一只鼓哐哐哐地击打。
  他边笑边说:“可不就是嘛,刚才还是晴天,这会儿阴了,一会儿还要下雨呢!兰姨,我发觉您简直会预言。”华兰看着他笑,自己却再也笑不出来,他分明在恶毒地揣测她的境遇。一想到邵予默是有备而来,是摆好了棋局等他,华兰背脊一凉,警觉地站起来,自己定了一秒,努力迸出笑:“予默,都是一家人,别和阿姨开这种玩笑。”
  邵予默躬身到她身侧,寒气逼人,她不由哆嗦,“我也不想开玩笑,可是您看,”他翻开蓝色硬皮封面,轻轻点在上面,“您全签了字,全签了。”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像是强调,又嗳一声:“最近那么严,您要做,也该谨慎点儿哪,怎么能相信财务部老徐呢?那只老狐狸,他闺女要出国,早做了备份要讹您,幸好我发现了,不然您还得加个贿赂罪啊!这一进去可不是一两年就能出得来的!”
  华兰早僵了脸,抽抽嗒嗒起来:“我是苦命人,操心你父亲身体不容易,你知道你父亲痛风多折腾?里里外外都靠我一只无脚蟹。前一阵沈医生说有新疗法,我二话没说就让他试!大少爷你是不知道,家里开销哪样不要花钱?你这些日子在外头发展,根本不知道,韶华生意每况愈下,原本就是靠几家百货公司挣钱,现在竞争太激烈,月月亏损。老爷子折腾了一辈子,我能让他冒险吗?你和予潾都是有前途的,又是邵家血骨,我怎么忍心,只有我老着脸来做了。说到底,我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是为了这个家……”华兰说得声泪俱下,连自己都感怀自己的苦。
  邵予默抽了张纸巾给她,不露声色看着她演了半天,哼笑起来:“您是辛苦,这些年谁也辛苦不过您!别说我不懂事,我也体恤您,让你好好歇一歇。只是这方面我是门外汉,你说是应该通知证监会还是税务局?”
  华兰脸色慢慢变了,扶着书桌喘气,说话都断断续续:“予默,予默,你不能这样……你好歹……好歹看在你爸爸……还有你弟弟……予潾还小,他还小啊……”女人的眼泪如雪崩了一样,瘫倒下来,浓妆半化。
  “他还小?”一瞬间,火焰掠过他的脸,邵予默一脚发狠踹向桌子,正顶到她滚圆的肚腩,“那我母亲死的时候我有多大?你忘了你当时是怎么对我的了?”邵予默的那段记忆像梅雨天晾在外的一件衣服,他没有忘,却被梅湿濡黄,再不想记起。他才12岁,那日提前回家,楼上有此起彼伏的喘息,她竟然都没关门,门缝里两只蚕蛹般的身体相依涌动,男人,不是他的父亲。华兰怕他告状,先去吹枕边风,灌输给邵敬东这孩子对她怀有敌意的思想。等着邵予默去告状,换来只有父亲冰冷的一巴掌。邵予默永远不会忘记,他挨了巴掌后,华兰在一侧偷眼狞笑。这是他地继母,一如所有故事里一样,可是他不是白雪公主,不是灰姑娘,是一个泡在糖罐里,锦衣玉食的阔少爷,他哪里是她这九尾狐狸的对手?这么多年,他匍匐着,蛰伏着,伺机着,只为这一刻!
  “你居然还用我妹妹来威胁我?你真是独权太久都忘了自己姓什么。我是有个妹妹,但我不是同样还有个弟弟吗?”邵予默一甩袖,华兰噗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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