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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早渡-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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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幢斑驳的木屋,陈旧的木料已经发朽变腐,入鼻的是一股强烈的霉味,原本的屋梁早已破败不堪,用几根毛竹撑着,上面随意地铺了些稻草,用破烂的草席盖住,勉强遮风挡雨。
  小文的母亲何婶就躺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屋里甚至没有床,她就睡在一块铺着露出灰败棉絮的破木板上。望见儿子领着两个生人进来,她略微有些不安地打量着他们。
  当凌霁月两人以大夫的身份介绍了自己后,她眼中的惊疑不定才减少了几分,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道:“有劳两位跑这么一趟,小文这孩子也真是,花什么心思呢?我这病是好不了的。”
  “娘,你别胡说,这位……这位姐姐医术很好,她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小文冲到何婶面前,抱住她消瘦的身子,哽咽道。
  “傻孩子。”何婶慈祥地拍拍儿子的背,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中浓重的悲哀。
  云洛依微微屈下身子,柔声对何婶道:“大娘,你让小女子搭搭脉好吗?看在这是小文的一片孝心的分上,你就成全他吧。”
  叹了一口气,何婶点点头,将手伸了出来。云洛依将指尖搭在那骨瘦如柴的手上,感觉着那平和的脉象,心中不由暗自奇怪,她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充其量只是些微的风寒引起的小病而已。但看她灰败的面色、泛紫的唇角、无神的双目,却实在像是病入膏肓的情态。
  微一思索,云洛依道:“大娘,你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全看你自己如何调养,你老心要放宽,别让积郁伤了身子。这只是些小病,但因你劳累过度又心情郁结,才导致而今的症状,你只要好好调养,放开心胸,我开两副药,一会儿就好了。但如果你依然愁郁不解,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的。”
  “娘,这位姐姐的话您听见了吗?您别再为爹爹和大哥伤心了,你还有我啊。”小文扑倒在何婶怀中大哭道。
  “小文,告诉姐姐是怎么回事。”云洛依扶起小文,心病还需心药医,了解了事情的缘由,对于何婶的病她也好对症下药。
  “咳咳咳,姑娘的好意老身心领了,只是……唉。”何婶一阵咳嗽,摇了摇头。
  “都是狗皇帝不好,呜……爹爹和大哥去年被强征去当兵,都死在战场上,只留下我和我娘,娘一听到消息后就病倒了,呜……”小文呜咽地哭着,一切都是皇帝的错,都是战争的错,与他无关啊,为什么老天在夺走了他两名亲人后,连他仅有的母亲也不放过。
  身子猛然一震,原本在一边插不上手的凌霁月顿时觉得心被撞了一下,好痛好沉。他听到何婶惊惶地呵斥责骂着小文对皇兄的不敬,看到云洛依忙碌地为何婶开着药方。他却怔怔地站在那里,只觉得心里空荡荡,悲戚戚的。小文的亲人该是在他与东晋一战中逝去的吧。蓦然间,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胜利的悲凉,战争,即使是以胜利为结局的战争,又有谁知道是由多少血泪交织而成的呢?
  苦涩地安慰了这对孤儿寡母几句,为他们留下了足够他们日后生活的银子,在母子俩千恩万谢的话语中,凌霁月与云洛依一同离开了何家。
  “洛儿,你说过嫁给我是幸福的是吗?”他停下脚步,问着身边的妻子,街上依旧那么热闹,他却觉得分外的冷,在心里。
  “霁月。”感受到他不同以往那般平和的心绪,云洛依不期然间心中一慌,“当然,只要有你,我当然幸福。”
  怔怔地望着她,他的眼中浮起无可奈何的悲哀,“如果有一天,众人的幸福注定要以你的幸福换取,你会如何?”战争,一场战争会夺走多少人家的幸福啊?他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不愿小文那样的家庭再次出现,那么,他就注定要用她的幸福去换取。
  “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问这个问题?云洛依不懂,却莫名感到不安。
  “霁月。”她慌乱地抓住他的衣袖,“你在暗示我什么?”
  不管两人还在街上,凌霁月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似是担心一放手间她便不在了。泪,再也忍不住自眼中悄悄滑落。风,静静地吹着,不急不缓间,却已将泪水带走,不留下一点痕迹。
  第3章(1)
  一个月后。
  一个月可以做多少事情,凌霁月并不知道。他只是迫切地想抓住每一刻,为兄长多留下一些治国之策,也为她多留下一些美丽的回忆。
  是否越多的美好在失去后只会带来越多的痛苦,他也曾这样自问,甚至想过对她冷淡,或者是狠狠伤害她,那么也许当她失去他后,受的伤痛会少些吧。可是他毕竟是个自私的人,即使知道自己终将离她而去,却仍然不肯放手,只希望时时刻刻都与她在一起,哪怕只有几天也好。
  三十天很快就过去了,伤人的别离终究还是要面对。凌御风一路将爱弟送出宫门。第一次没有浩荡的排场,甚至没有一名朝廷大员,除了凌御风外,就只有云洛依以及凌霁月的贴身侍卫莫言了。因为南燕国君希望这次自己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兄长的心情为爱弟饯行,所以一切的闲杂人等都被隔离开去了。
  “霁月,你一路保重。”凌御风沉默良久,满腔的不舍只化作这样一句平平凡凡的送别之语。
  温和而平静地一笑,凌霁月点头,“皇兄放心,臣弟此去必定不辱使命。”昨日已将这些天连夜赶出来的策论呈给兄长,他也可以安心地前往大唐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身边温婉柔弱的小妻子。
  “洛儿,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挂念着。”望着她强忍泪水的眼睛,他的心里一阵痛过一阵,“皇兄,臣弟不在的这段时间,洛儿就承您照顾了。”相信有了皇兄的保护,即使自己不在,她也不至于受到委屈。
  “朕答应你,绝对不会让你的王妃受到任何伤害。”纵然心中一直认为一名小小的侍郎之女配不上优秀的弟弟,但因为凌霁月的请求,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王妃。
  “王爷,您早去早回,臣妾恭祝王爷此去一路顺风。”噙着泪花,云洛依刻意地忽略心中的不安,强颜笑道。在人前他依然是王爷,她依然只是“臣妾”,这不是她可以逾越的鸿沟。
  微微一笑,凌霁月没有说什么。早去早回?这样的承诺他给不起,“莫言,好好保护王妃。”他拍拍虽名为侍卫,却不啻兄弟的莫言,将妻子的安全托付给他。
  “王爷放心,属下誓死保护王妃。”莫言沙哑着嗓子,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哽咽。王爷此去,还不知何时才得以回朝,可怜只有王妃至今还不知真相,以为王爷只是如往常那般出使别国。
  “宁王殿下准备得如何?不知是否可以启程了?”李彻自宫外静候的车队仪仗中走来,挑眉问道。一身的紫衣更衬得他狂狷傲然。
  充满依恋地深深望了云洛依一眼,似是要将她的身影牢牢镌刻在自己的心房里。曾经因为那般刻骨的眼神交会,他爱上了她,而如今,他却不知道这一别之后,他是否还能再次见到这双如水明眸。
  那样温柔的眼神令李彻一惊,自从第一眼看见凌霁月开始,他就一直是那么淡然温和,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宠辱不惊一般。但如今,这样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中竟出现了如此深刻炙热的情感。他不由得顺着凌霁月的目光望去。
  入眼的是一张美丽的容颜,很平凡的美丽,绝对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绝美,却令人很难忽略。她美得清、美得静、美得婉约,由内而外的宁谧气息使她成为一道自然的风景。李彻怔了一下,随即敛起少有的失态,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宁王妃吧,果然秀外慧中,宁王好福气。”
  “王爷过奖了。”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挡住李彻探索的视线,凌霁月微微有些不悦。没有人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妻子。
  李彻不在意地一笑,没想到凌霁月竟会对一个女子那么在意,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无怪乎古人有言,英雄难过美人关。李彻的唇角微微上勾,形成一道优美的弧度,笑道:“没什么过奖的,宁王妃当得起孤王这几句赞词,不过宁王殿下是否可以启程了呢?车队可还候着呢。”
  轻轻地点头,凌霁月向兄长拱手一揖,只道了一声:“皇兄,您保重。”之后便决然转身,举步离去,没有再望云洛依一眼。
  “王爷,”云洛依眼见他一步步离去,渐行渐远,再也忍不住抢前几步,轻吟了句,“愿君关山及早度,念妾桃李片时妍。”
  凌霁月的身子微微一颤,终究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回头。他担心这一回头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那令他疼入心坎的女子。所以他只是缓了缓步子,将那诗句深深地镌刻在心底。
  终于,车辚辚,马萧萧,前往大唐的马车驶出南燕都城的大门。云洛依望着他的身影隐没在马车里,又望着载着他的马车渐行渐远,蓦然间觉得心里好空好空。马车带走了南燕惊才艳羡的宁王,也搅乱了云洛依向来平静如水的心湖。
  车队一路行了十七天,终于到达了大唐的都城长安,在行馆休息一日后,凌霁月被大唐君主李隆基正式召见。
  “父皇一会儿在偏殿接见你,并会颁下封赏。”行至皇城大德门前,李彻引领凌霁月绕开朝阳殿,向右侧偏殿走去。
  蓦然停下脚步,凌霁月蹙眉问道:“为何是在偏殿?难道贵国不在大殿接见使臣吗?”
  “不是。但是对于来自各国的质子,父皇都是在偏殿接见。还请宁王委屈一下,多多包涵。”深深地望了凌霁月一眼,李彻歉然道。一路上相处了十余日,对于他的性子,他也了解了不少。这样一个外表淡然温和,骨子里却骄傲倔强的男子,忍受得了父皇刻意的折辱吗?
  “这是为何?大唐与南燕分属两个不同的国家,南燕并不是大唐的附属。何况自古邦无大小,国无强弱,都该平等相待,大唐君主今日的做法,是否失去了作为一个泱泱大国所该有的风度?”这算什么,下马威吗?两国相交向来都该在大殿接见使臣,以示尊重与平等。身为南燕的王爷,他如何能使自己的国家尊严受辱?
  李彻摇头,无奈道:“宁王的说法自然也有道理,但父皇向来都是这样做的,我们做儿臣的能质疑什么?何况别国的质子对此也都不曾有过异议,你便入乡随俗吧。”凌霁月是个人才,甚至可以说是个绝才。小小的南燕在短短数年国势大盛,至少有一半功劳是他的。所以父皇才会打定主意胁迫南燕以他为质子,更希望借由第一次的接见,挫去他的锐气。但以这位宁王的性子,只怕在此事上他是不会轻易让步的。
  “王爷,贵国这般做法是对南燕的侮辱。凌霁月今日既然是代表南燕来到贵国,就绝不可能接受这种侮辱。请禀告贵国国君,南燕凌霁月要求陛下在朝阳殿予以接见。”凌霁月淡然却坚决地道。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你等等。”李彻沉吟一下,招来一边的小太监,问道,“宁王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奴才听到了。”小太监哈腰道。
  “好,那你立刻前往偏殿禀告皇上,请他老人家圣裁。”李彻吩咐道。
  “是。”小太监小跑着匆匆往偏殿去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那名小太监跑回来,气喘吁吁地道:“皇上有旨,身为质子,如若要在朝阳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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